時間很讓人懷念, 可一分一秒從身邊溜過時卻誰也不會在意,日子不知覺間累積成一年兩年,讓人一回頭時, 只有惆悵回味的份。
“哎喲, 三姐終於是生了, 看樣子還是從政得好, 到市委組織部當官不到兩年這就開花結果了, 我還真以爲她想過丁克家族生活呢。”蘧臨翰放下電話對蘆仙萍她們笑道。
“生了什麼呀,說個話怎麼老點不到點上。”蒲志華瞪眼道。
“哦,兒子, 生了個胖小子,八斤六兩, ”蘧臨翰拍著腦袋笑道, “我媽親自給剪的臍帶。”
一聽這話, 全家人都高興萬分,蘆仙萍更是雙手合十念著阿彌陀佛。
“誰在醫院照顧她呀?”蒲山問。
“小蓬姐夫請了假的, 說是她婆婆這段時間生病了。”
“這不是個事呀。綏之過了今年暑假就讀高三了,明年要高考,非常時期蓉丫頭也沒空去照料她啊,這天馬上就要熱起來了,照顧起來可不容易, 看樣子還得我去了。”蘆仙萍道。
蒲志華想了想道:“外甥滿月跟大伯六十歲生日接近, 要不跟親家方商量一下, 把三姐接到咱們這養月子, 到時辦滿月酒和大伯的壽宴一起來, 又熱鬧又省事。大伯你看行不行?”
“這是好辦法,阿翰吶, 你跟小蓬打個電話,把這事跟他說下,他要上班的人,哪有心思照料小孩啊。”蒲愛東對蘧臨翰道。
“嗤,你當家倒是大方得很,連外甥的滿月酒你都辦起來了,前年繼旺十歲生日也是你幫著辦的,去年小蓬三十歲生日也是你主張要給他辦的,合著他們都沾蒲家的光呢。去年爲了慶祝衎之小學畢業還帶他去北京看什麼奧運會,這錢花得跟個流水似的,家裡的賬不會空了吧,什麼時候我也要查查賬了。”蒲來福笑道。
“爺爺放心,沒花什麼錢,賬上錢多著呢。”蘧臨翰爲蒲志華幫腔道。
“不可能吧,這小子平時花銷厲害著呢,一件衣服的價抵得我一年的衣服,還每季換個幾套,都快當爺爺的人了,臭美個啥呀。明天你們把賬本帶過來讓我看看,可別真的坐吃山空了。”蒲愛東也不相信了。
“你說得也太誇張了吧,我有那麼老麼。”蒲志華不好意思地道。
“這要擱以前,綏之這年紀不早就結婚生孩子了麼,叫你不要叫舅公爺爺啊。”蒲愛東想想也覺得有點好笑。
“嗤,這也算啊。”蒲志華無語了,自己才三十三不到,正青春年少著呢。
“這是有好幾年沒對過賬了,大前年你太婆過世,我們看著你辦得太過奢侈,便對了下賬,看到賬上的收入遠大於支出,就放寬了心,後來家裡就一直沒對過賬,這幾年我看你平時是花銷蠻大,再大的進賬也很玄,讓我們看看賬也放心。”一向不在意賬目的蒲山也有點懷疑了。
“好吧,明天我們把賬本帶過來核。”蒲志華無奈地道。
“阿華雖然花錢利害,我想他不是那種不計後果的人,放心啦,肯定沒問題。”蘆仙萍道。
“可他花錢真的跟流水似的呀。”來探聽妹妹情況的蒲志菊說道。
“他自己的花銷大部分是我的。”蘧臨翰見家人都在質疑蒲志華,忍不住道出了實情。
“你的?”蒲來福反問道。
“我的賬全歸他管呢,平時的零用花銷都是向他寫財政撥款書。”蘧臨翰不好意思地笑道。
“唉喲,我說呢,我說這臭小子大手大腳花得那個瀟灑呢,原來是這樣子,”蒲愛東說著說著掄起柺杖揍了蘧臨翰一屁股,“你個不想事的傻子,哪能把錢給他管啊,爲什麼我要讓你管賬目,怕的就是他不金貴錢,你倒好,往狼嘴裡塞肥肉,兩個超市辛辛苦苦經營多不容易,你想破產麼。”
“辛苦什麼呀,他不整天孵在清溪麼。”蒲志華不以爲然地道。
“你倒得理了。”蒲愛東掄起柺杖又要揍蒲志華,蒲志華比蘧臨翰機靈多了,老早有防備,輕鬆躲開了,正小小得意呢,沒想到後背遭到小姨蘆仙萍的偷襲,蘆仙萍狠狠掐了他腰上一塊肉,疼得他直抽冷氣。
暑假到了,蘧臨翰去市裡把衎之致翰瑤臨接了過來,因爲蒲綏之要補課,蒲志蓉便留在了慶源。蒲志蘭早已滿了月,帶著兒子回了慶源,她婆婆病也好了,能幫著照顧,她孃兒倆一回去,蘆仙萍輕鬆多了。
一天,蒲志華正看著蔣阿貴表叔在操作機器搖茶,他外甥範繼旺進門就嚷了起來,高興萬分地對蒲志華道:“舅舅,竟然有種茶連表哥都聞不出來是哪出的呢。”
“終於難倒了你表哥,很開心是吧。”一旁的蘧臨翰摸摸範繼旺的頭笑道。
“什麼茶葉,你表哥竟然會聞不出來?”蒲志華不相信地問。
“喏,就是這個。”範繼旺遞給蒲志華一根茶芽。
“這是哪裡採來的?”蒲志華聞了聞,用手捻了捻,眉頭一蹙,又捻了捻,忍不住問起範繼旺來。
“先不告訴你,你讓表哥試了我再告訴你。”範繼旺得意地道。
蒲志華和蘧臨翰鑽出炒茶房,把垂頭喪氣的蒲衎之給叫了過來,蒲志華把那茶芽遞給他,問道:“真的聞不出來麼?”
蒲衎之不接那茶芽,不高興地搖了搖頭,嗡聲道:“聞不出來。”看樣子是受了蠻大的打擊。
“你這是天上飛機掉下來的吧,我們跑虎山哪有這種茶,別說你表哥,舅舅都分辨不了呢,快說,到底是哪來的?”蒲志華對範繼旺道。
一聽舅舅這麼說,蒲衎之立馬也精神了,對範繼旺道:“我就說這不是本地的吧,還想蒙我,舅舅都說不是呢,這大夏天的,哪有這麼好的茶。”
“誰說不是了,我是在金雞頂懶龍窪那茶園摘來的。”範繼旺不服氣地道。
“懶龍窪茶園?你去哪幹嘛?”蒲志華問道。
“我媽媽昨天晚上做夢,說夢到了老祖外婆,讓我跟爸爸今天一大早去給老祖外婆燒香,我看到老祖外婆墳旁邊有十幾棵茶樹的茶葉很古怪,上面罩著一層煙霧,爸爸也說夏天難得見到有這麼嫩的茶芽呢,我就摘了幾片來,想考考表哥的,沒想到把舅舅也考倒了。”
“在哪採的茶,你帶我去看看。”蘧臨翰一聽,對範繼旺說道。範繼旺嘴裡說的老祖外婆是指範保珍,她死後就葬在懶龍窪。
蒲志華蘧臨翰蒲衎之三人在範繼旺的帶領下來到了懶龍窪,在範保珍墳塋和那刀削似的山崖中間,有十幾株十多年茶齡的茶樹,雖然外面日頭毒辣,這十幾株茶樹卻因爲有山崖擋住陽光,在茶樹頂端淡淡地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那初發的茶芽經過霧氣的浸染顯得格外的醒目。蒲志華順手摘了幾片茶芽,捻了捻,跟範繼旺給他的一樣,還真是以前沒注意到的茶。
“你們以前都沒來過麼?”蘧臨翰問道。
“哪個旯旮沒去過呀,只是大夏天的沒什麼好茶,沒怎麼上心過,想不到這裡倒出了件奇事,酷暑的天會長出這麼鮮嫩的茶芽來,比穀雨茶都水靈。”蒲志華轉頭又對蒲衎之道,“我們兩個都要吸取教訓,尤其是舅舅我,這跑虎山每年都要跑好幾十遍,結果還是有遺漏,今後做什麼事都要上心,不能憑空臆測,世上沒什麼事是絕對的,夏天也能出好芽。”蒲衎之聽了趕緊點了點頭。
四人來時帶好了茶簍,回去時大家齊動手,摘了滿滿一簍子帶回了家。
“是奇怪,這茶葉品質上乘啊。”蒲山仔細研究了半天,也連連稱奇。
“我看就讓阿華來炒吧,我們在邊上看著。”蒲來福對蒲山道。蒲山點點頭同意他的意見。
“是跟‘翰墨’一樣麼?”蘧臨翰問蒲志華。
“不,這茶質難得一見,不發酵了,就炒成綠茶。”蒲志華又捻了捻那茶芽緩緩說道。
“綠茶好,這麼個大熱天,喝著也能清熱消暑,拿出去肯定受歡迎。”蒲愛東道。
“以前我們怎麼沒發現,是不是太婆在顯靈呀。”蒲志菊咋乎地道。
“人死燈滅,顯什麼靈啊,”蒲山不以爲然地道,“我想應該是玉龍鄉的蘭妃江攔水造壩建發電廠導致的。”
“玉龍鄉的蘭妃江建發電廠會影響到咱們這啊?”蘧臨翰難以置信地道。
“怎麼不會,改變了水文自然就會影響到周邊的小氣候,有利有弊,金雞頂南面茶園的茶相比以前來說品質差了許多,仙人傘以前是沒什麼好茶的,現在倒是品質提高了不少。”蒲志華解釋道。
“那趕緊炒吧,我們看看會是什麼好茶。”蘧臨翰催道。
“是要趕緊炒,等下脫水了怕影響茶的品質。”蒲山也催蒲志華趕緊動手。
蒲山蒲來福一旁親自指導,蘆仙萍蒲志菊兩人生火,蘧臨翰幫著搖扇擦汗,費了近兩個小時,終於炒制完成。四人花了三個多小時採摘的滿滿一簍子茶葉,炒好之後還不足四兩,炒成的茶根根松針似的,表體泛著白毫,通體透著綠韻,看著就覺得賣相很好。
蒲山親自把盞,把燒得滾燙的開水用兩玻璃杯相互騰著降溫,大概涼至六七十攝氏度時,才把水倒進放好了茶葉的玻璃壺中。那茶葉被水一衝,亂箭紛飛,香氣四溢。
泡至兩分鐘不到,蒲來福往每個人的專用杯裡篩了半杯子,讓大家品評。一家子人,上至蒲山下到蒲瑤臨,沒有不說香的,沒有不說好的。
“你們也覺得好喝?”蘧臨翰對蒲致翰蒲瑤臨笑道。
“比飲料好喝。”蒲瑤臨稚聲稚氣道。
“好個小屁孩,怎麼跟別人家孩子不同啊,人家都喜歡那紅紅綠綠的飲料,你倒是個鬼靈精。”蘆仙萍笑道。
“取個什麼名字呢?”蒲來福徵詢蒲志華的意見。
蒲志華一時倒沒想到好詞,正想著,蒲衎之看著那在壺中一沉一浮上下襬動的茶葉道:“舅舅,這好像孫悟空的金箍棒哦,在水裡豎豎的,還上下襬呢。”
蒲衎之無意間一句話倒點撥了蒲志華,蒲志華思索片刻說道:“就叫‘臨海銀針’吧。”
“臨海銀針……”蒲愛東反覆唸了幾遍,點頭表示讚許。
“臨海銀針就臨海銀針,希望你小子能重振我爺爺海佑公當年的雄風,讓‘翰墨’‘臨海銀針’跟當年的‘折金釵’‘碧玉弓’一樣,聲名遠播。”蒲山高興地道。
“真能那樣,咱們蒲家嶴又風光了。”蒲來福慨嘆道。
“爺爺是個淡雅的人,如果想出名,那‘老頭眉’早已成國寶級名茶了,也是這時代變了,阿華能討著不少巧。”蒲愛東感慨萬千地道。
“等這‘臨海銀針’名聲打響了,你們就把一直叫嚷的什麼品牌樹起來吧。”蒲山對蒲志華和蘧臨翰道。
“現在什麼商品都講求個品牌效應,註冊了品牌,有利於保護我們自家的茶。”蘧臨翰仍不忘向蒲山解釋他和蒲志華忙乎的原因。
“準備叫什麼牌子啊?”蒲愛東關心地問。
“我們早想好了,就叫‘蒲蘧堂’,凡是我們家出的茶,以後都套用‘蒲蘧堂’商標。”蒲志華笑道。
“我看到時候就分三個系列的,一個是以‘懶蠶兒’‘貓兒臉’爲主的烏龍茶系列,一個是以‘碧海飛雲’‘翰墨’爲主的紅茶系列,一個是以‘笑口螺’‘臨海銀針’爲首的綠茶系列。”蘧臨翰經過幾年的薰陶,說起茶來倒是頭頭是道。
“那‘老頭眉’呢?”範國慶問道。
“阿華說了,繼續秉承祖訓,以家裡人飲用爲主,作爲特供茶只對少數幾個人銷售。”蘧臨翰道。
“怎麼聽起來好像還不讓我和我老爹歇歇啊,真要讓我們兩把老骨頭炒茶炒到死麼。”蒲來福對蘧臨翰笑道。
“不會呀,你和太公那茶慢慢就傳給我們這些晚輩,功成名就你二老就可放馬南山,最後噹噹技術顧問就可以了。”蘧臨翰開玩笑地道。
“誰接替我們啊?”蒲山呵呵笑道。
“我和表弟呀。”蒲衎之突然接口說道,說完還問範繼旺是不是,範繼旺連連點頭。
“咦,我說這兩個小子欠揍呢,不想到好好讀書,心思倒跑這來了。”蒲志菊說完一人給了一暴慄。
2010年穀雨時分,“蒲蘧堂”在清溪街開張,鞭炮響了整整一個上午,花籃排了幾十米遠。
來賀喜的人一潮一潮的來,老主顧黃達賢黃載祺薊豔琴英勉之勞冠美茹昊榮大毛自是不必說,就是蒲志華那些廣東的朋友也來了不少,葛國強蒙偉民莫川艾煌寧都親自來了。蘧臨翰商場上的朋友,蒲山蒲來福蒲愛東的老友,蒲家嶴的族戚,蒲志華的表叔表兄,蒲志華蘧臨翰的初中同學蒼小英蒲曄蒲建榮蔡祥明蕭麗華蘆安薛建軍蒲丹若等,蒲志華的高中同學英玉璋董墨香莽磊董賢清蒲靖宇蒲輝民芳乾華等,來來往往道喜的上百餘人。人沒到,花籃訂了過來的有蘇苗蘊藝、茆維文、蘧雪芹、藉衛平、範尚恩、茅慶、藥宏、萇武萍、莫攀貴、葆飛、藺紀良、慕小華等蒲蘧兩家的那些親朋好友。還有幾個未署名的賀卡人託人地帶了過來,雖然沒寫清是誰,蒲志華心裡卻是猜想得七七八八,也不好跟蘧臨翰明說,只有裝糊塗,反咬一口對蘧臨翰說,可能是你的朋友,你忘了人家,人家記著你,故意跟你打啞謎呢。
除了蒲山蒲來福兩位高級技術顧問,蒲愛東是“蒲蘧堂”的“大內總管”,蘆仙萍是“後勤部長”,退休賦閒在家的蘧德衍成了“蒲蘧堂”的“專職經理”,隱退的藍東平成了“蒲蘧堂”的“御用品茶師”,婿翁兩人時常在清溪一呆就是十天半個月,茅志國、藍千雅等閒人也時常來“蒲蘧堂”賺個吆喝。
“蒲蘧堂”人氣旺,生意自然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