囿于對環境和資源的依賴,草原上的狼群最大不過三十多頭,傳說中上百的狼群是不存在的。
而眼下這支隊伍,算上頭狼,滿打滿算或許不超過十五頭。
它們在雷暴冰雹后的清新的空氣中,嗅到了“機會”的味道,打算趁著月黑風高打劫一波。
草原上的漢子弓馬嫻熟,弓是角弓,木胎粘著牛角、鹿角,疊加粘貼了加工后的牛筋,每貼一層就增加一分威力。
胖小他爹彎弓搭箭,等待狼群露頭。
其他人在旁邊看熱鬧。
趙傳薪嘖嘖的評頭論足:“重心在兩腳間分布不均,身體沒有垂直,主持弓的手臂彎曲,牽引時過于依賴手臂的力量,鎖定點有些歪……”
胖小他爹被說的心煩意亂,巴雅爾孛額斜眼打量趙傳薪,橫川義郎撇嘴……
趙傳薪見眾人都看他,就齜牙一笑:“呵呵,這些都是我自己的問題,你的動作很標準。”
眾人:“……”
第一頭狼冒頭。
胖小他娘,手里拿著火把,趕忙湊到箭頭處。
那里剛剛沾了油,遇火即燃。
胖小他爹將箭射了出去。
第一箭只是找手感,順便點亮前方的環境。
第二箭緊隨而至。
第一頭狼嗚咽一聲,被射了個正著。
趙傳薪見他瞄也不瞄,心說這倒是和他用槍有些類似,關鍵時候全憑感覺。
沒什么驚心動魄,只死了一頭狼,狼群就退了。
但趙傳薪發現胖小的父母臉上并沒什么喜悅。
巴雅爾孛額解釋說:“狼的皮毛尤其厚實,生性狡猾,當它們記住了他們家牛羊的味道,到了冬天,人和牛羊都凍的遲鈍,它們卻依舊活躍,就會來偷牲畜。草原的冬天有多冷呢?有時候,牛被凍的麻木了,讓狼啃了一半身體它都沒有反應。等到了那時,或許就不是人放牧,是狼放牧,整個羊圈都是狼群的牧場……”
趙傳薪聽的牙花子疼。
所以,胖小的父親嘰里咕嚕的咒罵。
巴雅爾孛額翻譯:“他說明天要去找狼窩打狼,趕盡殺絕,但凡留下兩三頭,等來年下一窩六七頭,又是新的狼群。”
趙傳薪扶了扶牛仔帽,看著胖小父親將狼的尸體取回扒皮。
他回到炭爐旁坐下,烤著火,將牛仔帽扣在了臉上。
這樣睡覺,自然是極難受的。
感受身側炭爐的溫暖,鼻子里嗅著淡淡的牛羊糞味,耳聽青草輕微搖晃沙沙作響,好在是西歷七月草原的夜,沒那么冷。
趙傳薪也感到疲憊,但不困,他借著驅逐周圍水汽的機會,順便從潤之領主的致意中釋放出一股粒子流。
星空之根吸收了,頓時四肢五骸中的所有不適都被驅散。
如此到了半夜,他迷迷糊糊聽見窸窸窣窣聲。
挪了挪牛仔帽,趙傳薪用左眼的余光看見橫川義郎起夜撒尿,提上褲子后卻沒急著睡,而是躡手躡腳的去翻巴雅爾孛額的包。
銀子銀元和麻錢都被他扒拉到一旁,手杖、木頭雕刻的神鴉,包著樺樹皮的神鼓都擱置在一旁,最后取出了個小罐子,從里面倒出一點粉末服下。
他蒼白如鬼魅的臉上,現出一抹潮紅,過了片刻卻更加蒼白。
然后他朝趙傳薪望了過來,目光里帶著狠厲。
借著星星點點的牛糞火光,趙傳薪瞇著的左眼,赫然看見橫川義郎臉上露出了猙獰。
他抄起那把曾刺穿他腳背的神鴉匕首,一瘸一拐卻盡量壓低聲音,朝趙傳薪這邊走來。
等橫川義郎靠近后,忽然一陣邪風吹來,將牛仔帽吹的歪了些,露出了趙傳薪圓瞪的左眼。
橫川義郎駭然后退,同時將刀藏在了背后,感覺心臟都快跳出了胸腔。
誰知,趙傳薪圓瞪的眼睛眨也不眨,呼吸均勻有力。
橫川義郎長舒一口氣,原來這人睜著眼睛睡覺。
他再次靠近,舉起了刀子。
這時。
“嘎嘣……”
橫川義郎臉色一僵,做賊心虛的將刀再次藏于身后,心臟咚咚咚如同打鼓。
卻發現只是那人在磨牙。
藥勁發作,橫川義郎手開始顫抖。 他咬牙,第三次舉刀。
風依舊輕微的刮著。
也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有個聲音被風裹挾著,傳入橫川義郎的耳中。
那是個女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十分慘淡。
她似乎在說:“我生前喜歡吃烤羊羔,我生前就住在這里。”
橫川義郎瞳孔地震,舉著刀子,張大了嘴巴左右四顧,周遭全是草,矮者只沒過腳踝,高者比人還高,每一株草被風吹得抖動都顯得鬼祟,邪魅。
橫川義郎手抖的更厲害了。
就聽慘淡的女人聲音繼續道:“我生前喜歡吃烤羊羔,我生前就住在這里。可是,我生完孩子就不喜歡吃羊羔了,也不想住在這里了。”
橫川義郎:“……”
他大怒,很想吼一聲:“是誰調戲大爺?”
但趙傳薪近在咫尺,他不敢。
他哆哆嗦嗦的舉著刀,慢慢伸向趙傳薪。
這時候,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隨風飄蕩。
女童的聲音是這么說的:“阿布,我好冷啊,那些狼把我的骨頭都啃食光了。”
橫川義郎頓時體若篩糠,連刀子都有些拿不穩了。
雖然看不見什么,但卻自動腦補荒草甸子里,一個女童的森森白骨露出土表的場面,那小小的骷髏頭的嘴還在不斷地翕張著,聲音就是從那里傳出來的。
卻聽一個粗獷的聲音說:“那么多肉不吃,你偏要啃骨頭,還被狼叼走了,冷就趕快回來,燉的羊肉已經熟了。”
橫川義郎:“……”
這太刺激了,先害怕,再憤怒。再害怕,再憤怒。
人的心臟本就受不得激,更何況橫川義郎剛剛吸食了薩滿專用的藥物。
牛骨雕刻神鴉短刀把持不住,掉落下來。
說來也怪,他本來是伸出去的手,刀子應該掉在地上,卻好巧不巧的往回縮了縮,插入他另一只完好的腳背上。
噗嗤……
捅了個對穿,釘在了地上。
橫川義郎雙眼暴突……
他趕忙用兩手堵住自己的嘴,以免自己痛呼出聲。
他本來兩手沒用力,可不知使了哪股巧勁,手腕猛地上抬,按住自己的下頜,迫使張開的嘴閉合。
這突如其來的力氣,讓上下牙齒咬住了舌頭。
“唔……”
“噗……”
這一下,橫川義郎幾乎咬掉了自己的舌尖,噴出一口老血。
他嘴唇哆嗦著,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怎么突然勁兒那么大了呢?
是了,一定是那薩滿藥的作用!
咬舌頭不但痛,而且通常會伴隨一股惱火的情緒。
橫川義郎也不例外,他氣的感覺自己心臟要跳出胸腔了。
他懊惱的想打自己兩巴掌,卻又怕鬧出動靜驚醒熟睡的趙傳薪,于是本能的想要往后退。
可他卻忘記了,自己的腳背上還插著短刀呢。
這一用力,他痛的面目猙獰。
說來也怪,本來沒怎么用力,可動作幅度大的直接將插土里的短刀拔了出來,牽動傷口血流不止。
橫川義郎氣的好懸原地爆炸,只能歸咎于薩滿藥的藥勁兒太大!
向后踉蹌中,他踩地的時候,將腳上插著的刀擠了出來。
這一痛又是非同小可!
能忍到現在還沒叫出聲,連橫川義郎都佩服自己。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將短刀撿起,叼在嘴里咬著,兩臂支撐著身體在草地上拖行。
兩只腳都受傷了,僅有兩臂敢發力,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到了牛糞篝火的邊上,靠著打呼嚕的巴雅爾孛額躺下。
他咬著短刀,強忍著疼痛,幾乎將牙齒咬碎,又從包中的小罐子里倒出一點薩滿藥進嘴里。
等第二波藥勁發作,痛意才減輕。
他緊握著雙拳,瞪著不遠處在小馬扎上“熟睡”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