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話,不是季遠的本意,蘇顏也是一樣,可那一天的結局卻是不歡而散。
她知道季遠在生氣,也無數次告訴自己生氣時說的話做不得數,不要放在心上。可一旦觸及了她的底線,她只能本能的選擇反擊。心里的某個地方,疼得厲害。
語言的暴力傷害至親之人,就像是一把雙刃劍,刺穿別人之前必先傷己,別人隕落之前,你早已身在煉獄。
那個晚上,她沒有回家,沒有回她和季遠的家,而是回了自己的公寓。蘇顏有點驚訝,她下意識的把季遠那里稱之為家,而不是她住了兩年的公寓,也許有他的地方才算是家。
躺在熟悉的床上,竟覺得是這樣的空蕩,一室冷清。少了他的手臂當枕頭她不習慣,少了他的低聲耳語,她徹夜難眠。
她告訴自己,這沒什么大不了的,眼角卻有淚滑過。
煙灰缸里滿滿當當的煙頭,指尖一點紅依舊青煙裊裊,他其實沒什么煙癮,應酬的時候偶爾抽一點。和她歡愛過后也會抽一支,都說事后一支煙,賽過活神仙。可蘇顏有過敏性鼻炎,不大習慣香煙的味道,他也基本就戒掉了那個習慣。
可今晚,他卻停不下來,一只接一只的抽,抽到肺里都在痛。都說“抽刀斷水誰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原來香煙也是一樣的,平不了千愁,解不了百憂。
她漠然的眼光,她冷的刺骨的聲音,像是一團霧霾郁結在他的胸腔中,久久揮之不去。
她說,“沒錯,我就那么隨便的人。不然怎么會和你見兩次面就壹夜晴了。”
他以為,他出差回來,她和會上次一樣似偏偏而來的彩蝶,撲進他的懷里溫存軟語;他以為,回到家里就有會她做好的飯菜等著他;他以為,會像往常一樣食髓知味的一遍又一遍的要著她。
可這僅僅是他以為。
這一夜,兩個人都徹夜不眠。
嚴立恒約他去看圖紙的時候,他見到了許筱熙。許筱熙一見面就開始吐槽他:“怎么了阿遠,怎么這副德行了?最近走個犀利哥路線?你這胡子邋遢的模樣,我可不要你當伴郎啊,太有損形象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失戀了呢?”
許筱熙其實說的有點過,他只不過是三天沒刮胡子,外加下巴上一道小小的口子而已。他們在一起以后,他都是纏著蘇顏為他服務的。早晨他剛拿起剃刀就不小心被刮傷了,反正周末也不用上班,反正她也不再,他那么帥要給誰看?他索性就不刮了,還鬧脾氣的把剃刀扔進了垃圾桶。
許筱熙看季遠沒有同往常一樣和她抬杠,先是愣了一秒,立刻又八卦地問他:“真的讓我說中了?你倆吵架了,還是分手了?”
季遠回敬她個大白眼,他已經三天沒看見蘇顏了,可他們只是吵架了,他沒想過和蘇顏分手。他答應過蘇顏的,他永遠都不會不要她,而且分手這兩個字,他聽著太刺耳。
許筱熙盤起腿坐在沙發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就差沒配個爆米花了:“說說吧,怎么回事兒?”
季遠繼續無視她。
“喲,咱們季大少爺少爺還挺傲嬌。那我來猜一猜,不會是和愷風有關系吧?”
“蘇顏和你說了什么?”聽到薛愷風的名字,他神色微變,連忙追問起許筱熙。
“果然讓我給猜中了啊,蘇顏什么都沒跟我說,我最后一次見她是上周五。”
上周五,就是他撞見蘇愷風在君悅灣的那一天。
“我和顏顏在一起住了四年,一起吃一起睡。她有什么心思,不用開口我就知道了。所以啊,我建議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告訴我,我才好給你出主意啊。我可告訴你,你別看蘇顏生得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她可是個烈性子。你要是踩到她的底線啊,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雖然語氣里還是有玩笑的成分,可許筱熙這番話卻是貨真價實。
季遠有些不自然的別過頭來,盡量用波瀾不驚的語氣向她陳述:“咳咳,我撞見蘇顏帶君悅灣吃飯,給她姑姑慶祝生日。”
“什么時候?”以她對蘇顏的了解,蘇顏絕對不會干這種沒頭沒腦的事。
“就是上周五。我們在一起,她一直顧及她姑姑的感受,所以沒對外公開。可那個家伙一回國,她竟然就帶他去見她姑姑。”更重要的是,飯桌上所有人都沒有一點眼力勁兒,要把他倆湊一對。
“等等,上周五立恒我們四個一起喝下午茶了,然后愷風就順便送蘇顏回去了。那天是葉姨生日啊?”
“你是說你們四個人一起去喝的咖啡,不是他們兩個人單獨……?”
“阿遠,你是不是吃錯藥了呀。你該不會說什么蘇顏背著你偷偷去喝前男友約會什么的吧?再說了,就算他倆真一起吃飯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嘛?你沒和你前女友吃過飯啊,而且你那一大卡車前女友,我們家顏顏就一個前任,怎么算都是她虧啊!再說了就算分手了也不見得就是仇人啊,而且他倆是和平分手,又沒有什么狗血的第三者。”
季遠的臉更黑了,“我沒走幾天,就迫不及待和前男友約會了”,這話他說過,后面好像還有一句更嚴重的。“他們,為什么分手?”
“是因為愷風的媽媽,她和蘇顏說不能接受不健全的家庭成長起來的孩子,她說她要是早知道蘇顏沒了爸爸媽媽,她不會同意他們交往的。蘇顏是多么驕傲的一個人,這件事對她打擊挺大的,也是因為這個她才回國的吧。”
季遠想起了那次蘇顏喝醉的時候,她的喃喃醉話“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了?我哪里不好了,我沒有爸爸媽媽了是我的錯嗎,我也不想只剩我自己一個人?為什么因為這個討厭我,為什么?”
難怪她會那樣傷心,他忽然很生自己的氣,氣自己不夠了解他,她的悲傷彷徨他竟然全然不知。也氣那個沒禮貌的老女人,他的女人只能他欺負,他疼她寵她還來不及呢,別人想給她氣受,通通滾蛋。
“阿遠,我可提醒你一句。他們分手感情并沒有問題,雖然以我對顏顏的了解,她不是會走回頭路的人,但你可千萬別犯糊涂。愷風那人緣,好著呢,葉姨還有蘇雯,包括身邊的朋友,分手的時候都替他說盡好話。而且這次愷風回來,說是為了慈善基金的事,我看多半是為了蘇顏。他最近才知道,蘇顏當時離開并不是因為想要回國發展,而是因為他母親。否則,我看早追來了,要是當時就追來了,我估計也就沒你什么事了。”
他其實想去找蘇顏,可他拉不下臉來,他更怕蘇顏用那么陌生又冷靜的眼光看著他。仿佛他只是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仿佛他來或是走,都驚不起她心里的一絲波瀾。
他混跡于商場之上,權術陰謀/爾虞我詐,他亦面不改色云淡風輕。在錯綜復雜/艱難險阻的事,他都從不曾生出愜意。可唯有蘇顏,他沒有絕對的把握,她總是讓他捉摸不透,又像是罌粟一樣,深深的蠱惑著他,讓他欲罷不能。
“那家伙哪里好了?” 許筱熙的話有點像過山車,一時間讓他的情緒起起伏伏,卻還是不甘心的酸酸的問道。“還有你到底是哪頭的呀,許筱熙?”
“你這不廢話,咱倆這開襠褲友誼,我當然是你這頭的啊,否則我干嘛跟你在這兒廢那么多唇舌。不過我可警告你啊,你要是對顏顏三心兩意,我打的你滿地找牙,她和你那些模特辣妹什么的可不一樣。”許筱熙說完隨手抓了一個抱枕扔他身上。
心情雖然郁悶得不行,身手還是一樣的矯健,一把抓住許筱熙投來的暗器。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別人怎么能和我老婆相提并論?”
他的反應許筱熙還是很滿意的,接著有用一種耐人尋味的表情忘著季遠。
季遠沒好氣的問:“你盯著做什么?”
“其實我挺納悶兒的,顏顏怎么換口味了,你好像不是她的菜啊?是,你季大少爺雖說,英俊又多金,撩妹技能也是滿級,但蘇顏壓根兒不在乎那些啊。”
“哪種才是她的菜?”聲音又沉了一個八度。
許筱熙本來想直接說薛愷風那一型的,但還是忍住了,稍微潤了潤色道:“比較正經的那種,謙謙君子,她父親那一類型的吧。”
許筱熙自以為這話說的很是委婉,卻沒想到弄巧成拙,插季大少爺肺管子上了。蘇顏父親那一類型的,也是個律師,那不就是那家伙嘛。
“你們干嘛要約一起喝咖啡?”真是沒事找事,要沒那個局,也就不會有后面那么多事。
“朋友約一起喝個咖啡,不行啊?再說了,當年在英國的時候,愷風也沒少照顧我,總上我們家做飯,立恒也趕上好幾次呢。還有你剛剛是不是問,愷風哪兒好?他哪哪都挺好的,為人謙和,彬彬有禮,長得還帥,而且還做得一手好菜,還有……”
“咳咳,老婆,少說兩句。”嚴立恒瞧著臉越來越黑的季遠,忍不住打斷自己老婆,再說下去無疑是火上澆油。
經嚴立恒提醒,許筱熙也回到了正題:“我的意思呀是說,愷風這人對誰都挺不錯的,葉姨見了他留他吃頓飯也是很正常的。你倆為這個吵,實在沒必要。你沒說什么出格的話吧?”
季遠大致把那天的經過說了一遍,臉黑的人成了許筱熙了。“你怎么能說那么過分的話,說她隨便呢?你老婆不想要了呀?你說完她沒說要和你一刀兩斷,或是什么死生不復相見的。”
事實上,那天蘇顏只回了他那一句就再沒說什么,只是頭也不回的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