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怔,似乎是沒有想到是這個條件,咬了下下唇,立馬就說,“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是意外,醫生你也不用請了,治不好了。”
男人眼神一暗,握著筷子的手指微微用力,那簡單的木筷幾乎快要在他那樣的力道中被折斷,隨后他出聲道,“就算是意外,我也要你把每個細節說出來,能理解么?”
很明顯,她這樣的意思就是不想說。
氣氛一陣寂靜,餐廳暖黃暖黃的光打在兩人身上,安言柔軟的發頂暈著一層朦朧的光霧。
她放下筷子,抬眸看著他,說,“就是很簡單也很平常的意外,我在爬山的時候遇到了雪崩,等救援隊趕到的時候,我的腿已經被凍壞了。”
他寂寂無聲地望著她,眼中是一片墨色的黑,沉默了一會兒,蕭景繼續不緊不慢地開口,“這三年,你去哪兒?”
安言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笑容,“我不是給你留了字條么?我在北歐啊。”
喉頭一緊,某些影像出現在他眼中,北歐每個地方都被他走遍了,可是他卻沒有找到她,只發現了她的蹤跡,她只是路過而已。
手指攥了攥,蕭景盯著她,“你沒在北歐,你到底在哪兒?”
曾經蕭景以為,安言這個女人無論如何都逃不脫他,就算他什么都不管也不做,安言都不可能離開他,她那么費盡心力得來的婚姻,哪能輕易放手了。
但他還是算錯了。
那句話說的對,我喜歡你時你恨我,我愛你時你喜歡我,當我離開時你,你愛上我。
大抵說的就是他們之間的關系。
明明沒有那些偶像劇中糾纏不清的愛恨情仇,可似乎一路走過來,他們之間的經歷實在是太過慘烈了一些。
男人恍惚的短短時間里,安言已經回答了他的問題,她說,“我在的,只是你自己沒發現而已,畢竟當時你恨不得掐死我,我隨便在世界上那個角落你也不知道。”
盡管自己在走神,但還是聽到了她這么說,他緩緩一笑,“是么?”
安言落落大方地看著他,重新拿起筷子,“好了,我該說的已經說了,至于醫生,沒有必要,我的腿好不了了,你不用白費力氣了。”
“好不了是你自己的說法,要不要讓醫生看看在我,你沒得選。”
聽到男人強勢的語氣,安言視線一低,空氣中漂浮著飯菜的香味,等她揚起臉那刻,臉上已經換了一副笑容,看著他,“那你愿意折騰的話,就是隨便你吧。”
蕭景沒說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安靜了大概五分鐘,空氣中只有筷子和碗微微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倒也挺和諧。
菜挺好吃,安言吃的津津有味,面上的表情也很平靜悠揚。
只是,總有人想要掃興,好比現在,她剛剛含了一口飯進去,就聽見坐在對面的男人頗有些強制性地說,“路輕絕快回來了,你們之間這種關系可以結束了。”
安言一怔,嘴里那口飯總感覺卡在了喉嚨里沒有下去,她皺了下眉頭,路輕絕要回來了么?
可是路輕絕沒有給她打電話,而且上次他受傷在醫院安言給路輕絕打電話,但是那邊一直沒接,最后也沒給她回個電話。
“那正好,我貌似跟你說過,等他回來我們的關系估計會更上一層樓,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歷經過婚姻帶個各自的傷害,是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
她說完,繼續什么都不在意地吃飯,但是僅僅就是這樣,她都能夠感受到來自他身上很強烈又灼人的目光。
也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只默默地扒自己碗里的白飯,好幾次都沒有夾菜。
蕭景擱在桌上的手指緊緊攥起,骨節之間摩擦發出清脆的響聲,薄唇像鋒利的刀刃,緊緊抿著,成一條直線。
他怎么就是覺得,他將那句更上一層樓硬生生聽成了更上一層床呢?
“你們想得美。”
安言在吃飯,只聽到了他冷厲的嗓音,接著是椅子和地面摩擦的聲音,很大,抬頭時,她只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已經一陣風似的離開了餐廳,順手拿起了搭在沙發上的衣服,就……離開了。
這,似乎不太像蕭景的做事風格啊?
但他要走,這自然是安言夢寐以求的,于是什么都沒說,只聽見房門“嘭”地一聲被關上,室內重新歸于安寧。
四周都沒有任何聲音,安靜的可怕。
她低頭盯著桌子上的菜,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間就沒有食欲。
最后還是強行吃了一碗飯,又喝了一碗湯,最后將所有碗碟都收進冰箱,將該洗的碗筷都洗了,又將琉璃臺洗了一遍,才空閑下來。
安言坐在沙發上,將今天下午剛買的手機拿在手中,低頭仔仔細細地看著,電視機里放著某個財經頻道的新聞。
半晌,她給白喬撥了一個電話。
響了很久,直到她撥打第二個電話的時候,那頭才接通,那頭的聲音很輕,叫了她一聲安言。
安言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忽地一陣心酸,哽咽地道,“白喬,你在哪兒?”
如果說如今無家可歸的,白喬算一個。
那頭很安靜,靜默了良久,才慢吞吞地說,“我在朋友這兒。”
朋友?
她哪里有什么朋友。
安言想到今天下午秦淮說的些話,秦淮是真的憤怒,她看的出來,那些話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總結起來就是白喬那天晚上從世紀酒店離開之后,上了另外一個男人的車子,而且,這個男人很可能就是將她從看守所救出來的男人。
雖然不知道是誰,可是白喬很明顯什么都不肯跟她說。
既然這樣安言也沒問,而是說,“那白喬你還要回來住么?”
再度的沉默,不知道那邊有什么聲音,安言沒聽清,過了一會兒聽見白喬說,“安言,我暫時不回來了,找個時間我們見一面,我也好順便回來收拾我的東西,這段時間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我聽內疚的。”
其實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安言沒說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然有自己的考慮。
那頭匆匆掛斷電話,安言靠著沙發閉了閉眼,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去臥室拉開床頭柜的抽屜,從里面將那支錄音筆拿出來放在掌心之中看了看,閉了閉眼睛,臉上滑過堅定。
關上抽屜之前,眼角的余光滑過那泛著銀色光芒的項鏈,是上回蕭景給她,并且威脅她要她保管的,他的項鏈。
她拿出來,放在掌心,目光有些復雜。
最后卻在看到戒指內圈那串兩個字母的時候卻怔住了,她鬼使神差地將戒指往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面套,意料之后的剛剛好。
這是當年她的婚戒……
安言坐在床邊,神色難辨,心里亂成了一團,她的戒指早在幾年她離開的時候就扔了。
她清楚地記得那天下著鵝毛般的大雪,她從蕭山別墅主樓從大門口走的時候,將戒指脫下來扔在了積雪中。
怎么現在?她仔仔細細地看了看被這根銀色項鏈穿著的戒圈,就是她當時扔了的那枚,心理倏然泛起恐懼感。
回來之后,頭一次覺得蕭景這男人是如此的恐怖,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指緊緊地抓住她的心臟,令她心生恐懼。
將戒指脫下來,安言將電話給那男人撥了過去。
也是在最后一刻快要被自動掛斷的時候他才接,嗓音淡漠,“什么事?”
安言目光復雜的看著手中的東西,“你在哪兒?”
“車上。”
的確,除了手機的發出的電流聲,她還聽見了那頭引擎的聲音,安言心里有些觸動,下意識地就問了句,“你曾經是不是將蕭山別墅翻過來了?”
蕭景專心地看著前方的路況,聽到她這么說,不禁冷笑,“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將蕭山別墅翻過來了?”
因為這枚戒指,幾乎沒有任何找回來的可能性了。
末了,她換了一個說話,手指握著那觸感微涼的戒圈,慢慢道,“當時的……戒指,我已經扔了,你如今為什么要給我?”
那頭沉默,有淡淡的光落到他臉上,形成明暗交錯的視覺效果,也讓他的五官更加的深邃,眸子染了墨般的黑。
聽到她這話,他譏諷地一笑,“你的東西,我還給你,有問題?”
“既然我扔了,那么就不是我的東西了。”
“你還記得你扔了,為什么要扔?”
這會該輪到安言笑了,她低頭看著這簡單卻考究的銀色戒圈,嘲弄一笑,“蕭景,是不是經過了三年,你就可以忘記曾經你加諸在我身上的重重了?”
頓了頓,她繼續道,“我不會忘記安喜是怎么死的,不會忘記我哥是怎么死的,更加不會忘記幾乎全無歡樂的三年婚姻。”
男人下意識地就接住了她的話,桑營之間似乎還帶著些許的笑意,“那么你最好也不要忘記我。”
“安言,我想你還是不明白,你以為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么?你可以去辦你的事,我不會干涉,但是你不要想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跟結果之后你還能夠擺脫我,我們之間,將來某一天,要是你……”
說道最后,男人驟然收住聲音,沒再說話。
安言頓了頓,嗓音無端有些沙啞,“那你說我心里在想什么?我要做什么?”
蕭景單手打著方向盤,目光跟隨著前方的車流,淡淡地道,“不過是用法律的武器對付該對對付的人。”
她心里滑過異樣的感覺,沒再說話。
“那戒指雖然是你的,你要想將它扔了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考慮承受得住我的怒氣,畢竟雖然找回來是偶然,并沒有你說的那么慘烈,但是讓它恢復到現在的樣子著實有些困難,所以——”
后面的話,蕭景沒有說出來但安言也聽出來了語氣中的威脅。
她緊緊攥著,思緒紛繁復雜,“那你給我做什么?難不成你以為我們還有重修于好的機會?”
重修于好?
蕭景菲薄的唇角勾了勾,耳朵里卻傳來女人的自我反駁聲,“我說錯了,重修于好那也是曾經好過,而我們之間沒有。”
末了,安言想到什么,對他說,“你既然知道我要做什么,那么,你要反對么?”
男人淡然的嗓音傳來,“我說過了,我不干涉你的想法。”
只是不干涉她的想法,但是沒說不干涉行為吶?
安言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將窗簾拉的更開,看著外面黑沉沉的天空,嘴角翹起似愉悅的弧度,但面部表情卻有些冷,“蕭先生,謝謝你今晚的晚餐,但還是算我請的,畢竟我沒要求你動手,是你自己攬下來的。”
他冷嗤了一聲,“得了便宜還賣乖?”
安言笑了一聲,“一物換一物,很公平,不算我得了便宜。畢竟你也說過,你是商人,唯利不圖。”
“意思是,你覺得最后還是我賺了?”
安言手指巴拉著欄桿,說道,“我沒這么說,你小心開車吧,我掛了。”
驀地變得和諧的氣氛讓蕭景恍惚了一下,掛了電話,又將電話撥給了喬洛,安排了一些事情之后他徑自朝蕭山別墅駛去。
安言沒有想到,第二天上午,那男人就準時出現在她公寓門口。
當時她悠悠吃完早飯,在看之前請的私家偵探發過來的照片,門鈴猝不及防地就響了,她一頓,還以為是白喬回來了。
疑惑的同時還是透過門上的貓眼看了看,發現是蕭景。
安言擰眉,沒動,門鈴再度響起。
又過了一分鐘,外面傳來了男人的聲音,“安言,開門,我知道你在家。”
她小心翼翼地將門隙開一條縫,隔著這條道門縫仰頭抬眸望著他,疑惑地問,“你怎么來了?拍賣會不是在兩天后么?”
他穿著黑色的長大衣,到了膝蓋上面的部位,于是這樣就更加襯托了他整個人的高大和長身玉立。
頎長的身子站在門口,幾乎擋住她所有的視線。
男人深深的視線落到她臉上,看著她道,“不是答應了我,找醫生來看看你的腿?今天就跟我去看看。”
聽到這句話,安言下意識縮了縮自己的腳,末了低著頭道,“可以不去嗎?”
驟然放輕了不少又顯得委屈的嗓音,讓蕭景的心臟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那種隱隱作痛的感覺從胸腔里蔓延開來。
他照樣低頭看著那顆黑色的腦袋,語氣相對應地放輕了一些,“不行。”
安言咬牙,語氣煩躁,但是臉色顯得有些沮喪,但更多的是漠然,“我昨天跟你說了,看了醫生也是枉然,治不好了。”
男人伸出一只手臂,手掌撐著她抓著的門,微微用力將門推開了些,看著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女人,強制性地道,“我不相信你的片面之詞,正如你如今不相信我一樣。”
她抬頭就撞進了蕭景幽深的視線中,而后抿唇道,“好,那我就讓你死了心。”
車上。
是司機開的車,安言沒想到茯苓也在,他們下去的時候茯苓站在后車門邊上,見到他們過來了,立馬彎腰將車門拉開,并對走過來的安言說了句安小姐上午好。
安言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茯苓臉上的笑,陰陽怪氣地回了句,“我不好。”
茯苓笑意僵在臉上,并且嘴角的弧度擴的更加大,“……”
但蕭景的俊顏上卻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跟著就坐進車里去了。
安言一進去照常將身子移到了最邊上,男人進去就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來坐好,并且不準她掙開,目光雖然沒有放在她身上,但是心思卻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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