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相信了,他不僅僅相信了,還深信不疑。
以為她真的是因為不想忘記過去那些痛苦,不想停止恨他才故意拖延時間不治療的。
可是隱藏這些傷痛下面的真相往往比她說的更加殘忍。
安言覺得,他寧愿相信那個她是心懷仇恨,而他也更加喜歡這個答案,因為如今的蕭景啊,他能瘋到傻到將她恨他當成對他還有感情。
的確,恨也是一種感情。
還是當初茯苓說的對,她跟蕭景都對她很殘忍,她將這些那些秘密全部都傾注到茯苓的腦袋中,沒有叫她要守住這些秘密,但茯苓心里很清楚,一旦這些過往讓蕭景知道了他會怎樣。
可她的確沒那么殘忍,一路走來,也看到他的掙扎跟痛苦。
過去的事情對她來說是難以越過的深淵,但對蕭景來說又何嘗不是呢?只怕,對他來講,還是地獄。
好歹那幾年,嚴格算起來她不是一個人,孩子沒了她還要霍景衍這個朋友,而且三年的時間對她來講一點都不長,睡一覺醒來時間就過了。
所以,蕭景該是比她要痛苦的。
既然這樣,這些過往對他來講,知道總比不知道要好,她沒有辦法,而他知道了也會崩潰。
那么相忘于江湖大抵是兩個人最好的結局了。
蕭景從盥洗室出來,又將她抱去了盥洗室,安言在他懷中掙扎,目光朝周圍看了看,“這么近的距離,我自己能夠,沒有必要在這里你還要抱著我,讓別人看到多不好。”
他卻面不改色,直接將她抱到了盥洗盆旁邊才將她放下來,一邊放熱水,一邊不甚在意地開口,“沒有別人,”他將水放好,“好了,洗手。”
而后將她毛衣的袖子給卷的很高,將她的手指牽引到里面去,安言的手剛剛一接觸到熱水就疼的她抽氣,“咝——”
男人擰眉,低頭睨著她,“怎么了?”
安言縮了縮手指,咬了下下唇,“疼——”
他眉頭擰的緊緊的,將她的手翻過來,只見她小小的手心排列著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傷口,手心還臟臟的,上面都是從傷口處滲出來的血絲,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安言沒動,抬頭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眉目極是陰沉,她想將自己的手給縮回來,但是又被他握緊了手腕,她咳了咳,“你知道的,山路崎嶇,天色又黑,我腳不方便,加上走的有點快,我只摔成這樣已經很幸運了。”
這真是……隨隨便便那個理由說出來,都是能夠造成她摔跤的理由。
蕭景眸色更深,看著她的手心,低聲問,“很疼么?”
女人一怔,覺得自己要是說疼的話那樣會不會顯得很矯情啊,可是她今天晚上好像一直都矯情呢,于是就道,“疼——”
只見男人放開她的手,轉身取出柜子里干凈的毛巾,薄唇吐出兩個字,“活該。”
“……”
她是活該,早知道就知道說是溫北堂弄的好了。
雖然他這樣說,但是動作卻是極度溫柔的,他執起她的手指,看著她臟兮兮的掌心,想了想,打開了另外一邊的冷水水龍頭,然后將她的手掌拿了過去——
安言怕冷,直接拒絕,“你要做什么?我怕冷。”
可是他這次沒有心軟,直接將她的手攤開放在了冷水下面,一邊說,“怕冷還是怕疼,你自己選。”
“啊,真的有點冷——”
她驚叫,想將手指縮回來,可是他手腕緊緊握著她的,就那么放在自來水下面沖,安言身體忍不住瑟縮,微微發抖,擰著眉頭抱怨,“不是我讓我自己選么?還什么都來得及說你就直接將手放在冷水下面沖了。”
甚至于,他是先將她的手放在自來水下來,然后才說讓她自己選的。
這會兒,安言基本上已經適應了這個冰冷的水溫了,但還是冷。
他將她的手仔仔細細地沖了一遍,然后輕輕地捏著她的手,用擰了熱水的熱毛巾給她處理手心的細小傷口,安言的指尖被凍的通紅,蕭景一邊給她的手指吹著熱氣,一邊用毛巾蘸著她的手心,表情格外專注。
安言任由他擺弄著,直到將她的手心被徹底處理干凈,這下子,手也被他這么洗干凈了。
等掛好毛巾,男人倏然間又像是想起什么來似的,抬起她的下巴,幽深的實現落在她的脖子上。
只見女人纖細的脖頸上,中間部位一圈都是紅紅的,甚至有些地方的皮膚還是青紫的,眸中掠過濃重的陰翳,長指就這么撫了上去,沒敢用力,“他掐的?”
安言點頭,“嗯啊。”
蕭景閉了閉眼,垂在身側的手指攥成了拳頭,片刻松開,他現在真他媽的后悔沒有將那幾顆子彈打在他身上。
不打致命的地方,就肩膀來一槍,然后手來一槍,腿再來一槍,因為是真他娘的欠揍。
她手上的傷口雖然不是什么大問題,可是不處理的多話也很難好的快,加上平常手指碰的地方比較多,容易感染細菌。
蕭景帶著她出去吃飯,一邊對她講,“先忍著將飯吃了,然后上去給你上藥。”
安言說她喉嚨痛痛的,所以晚飯偏輕淡,她今天晚上想吃好吃的,奈何溫北堂這人,讓她沒有辦法享受美食,就算在餓再饞也只能吃粥。
之前是沒胃口迫不得已要吃粥,現在也是迫不得已……這樣將她本來挺好的胃口給搞沒了,蕭景見她喝了一碗粥就沒有想吃飯的打算了,看著她,“是不是不舒服?不是說餓了么?今天廚師做的小菜味道挺好的,你嘗嘗看。”
她將勺子放下,動了動有些疼的手,隨即道,“我不餓了,不吃了。”
男人眸子微閃,沒勉強她,讓李媽端來了驅寒的湯,放在桌子上,安言光是看著,聞著味道都知道是姜湯,她不喜歡喝這玩意兒。
于是沒動,掀起眼皮看著坐在對面的男人,“我喉嚨痛,能不能不喝?這東西太辣了。”
姜湯是真的辣喉嚨,蕭景看了看她,沒說什么,倒是李媽站在一邊,看著安言這個樣子,忍不住勸道,“太太,這么冷的天您在外面待了那么久應該很冷,先生也是關心您,要不您多少喝點兒?”
安言唇線倨傲地抿起,沒有說話。
蕭景放下筷子,拿過一邊的紙巾擦了擦嘴,而后起身,視線看著她話卻是卻對著李媽說的,“她說喉嚨痛,那就不喝了,這里您叫人收拾一下,我先帶她上去。”
李媽對他們還算熟悉,在蕭山別墅當了幾年的傭人,已經發展成了近乎親人的關系,她差不多是從他們坐在這個餐桌上開始就守在旁邊的人,可是從安言拿起勺子開始到她放下勺子,蕭景基本上都沒有怎么好好吃過東西,都是在伺候她。
這會兒,見他要抱著她上樓,笑了笑,說,“先生您再吃點東西吧,都沒怎么動筷子——”
誰知道男人直接起身,朝著安言走過去,一邊說,“不吃了,她手上有傷,不上藥會很痛。”
然后就筆直地走過來,將安言打橫抱起,安言聽到李媽那樣,心里也有一丟丟過意不去的意思,一般伸出手腕摟住他的脖子,一邊小聲地開口,“其實我還能忍,一路上都過來了,其實也不是很痛……”
說道最后,安言的聲音越來越小了,蕭景并沒有理會她,直接邁著腳步朝前走。
安言從他懷中探出一個腦袋,看著李媽,“李媽,我先上去,等會兒再下來找你……”
李媽雖然想說這么晚直接就休息了吧,可只來得及哎一聲,只見蕭景已經直接抱著她朝樓上走去了,李媽看著兩人的背影嘆了嘆氣,總感覺這對夫妻有些地方不同,但是仔細想想,比起以前已經好了很多了。
想想當初啊……李媽又是一陣嘆息,那么劍拔弩張的兩個人,現在能這樣相處,何嘗不是以前修來的緣分呢?
蕭景連讓她伸手開門的功夫都沒有,直接抬腳踹開了門,安言表情訕訕,出聲,“我的手也沒有那么嬌弱,不至于連門都打不開……”頓了頓,她被他用腳勾起來的關門聲嚇了一下,嘟囔,“你輕點,小心門壞了,我公寓的浴室門就是被你弄壞的。”
想想當時的場景,他一只手拿著一小撮青翠的小蔥,另外一只手上拿著一個門把手……想想就有點滑稽。
室內一片黑暗,蕭景需要開燈,而當安言將手伸過去的時候,卻被他身體一樣,不知道他沒有是用什么方法將燈打開的,但是的確沒有讓她的手沾到開關。
安言心里有些不滿,將臉別到一邊,不讓她開門,也不讓開門——
抬頭,男人下頜線條冷硬,安言看到了點點青色的胡茬,又沒忍住,她伸手摸了一下總可以吧?,卻沒想到直接被他低吼了一聲,“你手不要了?”
安言嚇得縮回了手,抿著唇,面色頓時一冷,“你邋里邋遢的,還好意思吼我么?”
蕭景直接將她放到沙發上,隨后輕聲開口道,“你既然清楚我邋里邋遢的,你的手是洗的干干凈凈的,要是感染了細菌怎么辦?”
她一張清麗的小臉并沒有什么表情,低聲說,“你別太夸張了,適可而止,不過擦傷了一下,不是什么大問題,不要夸大其詞。”
話音剛落,男人瞬間起身,居高臨下地睨著她,“擔心你也是夸大其詞?”
安言仰頭看了他一眼,見到他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悅,她頓時不說了什么了,將唇閉的緊緊的,盯著自己的鞋尖。
蕭景看了她一會兒,朝臥室門口走去,一邊對她甩下幾個字,“好好坐著,我去拿醫藥箱。”
等他離開之后,安言攤開雙手的手心,掌心跟大拇指內側的位置紅紅的一片,還在滲血,看起來的確與有些觸目驚心,還有一種火辣辣的疼痛。
唉。
這口無聲的氣嘆完,臥室的門重新人打開,接著是他提著醫藥箱走了進來,將箱子打開放在茶幾上,隨后又看著他從里面拿出了剪刀,還有白色的紗布、繃帶……
安言看著他,微微咬牙,“這么點兒傷口你不會想著還要給我包一下吧?”
見他并沒有回答,卻在剪膠布,安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再度咬緊了后槽牙,“你擦點藥就好了,哪里用得著這么大費周章,我自己的手我自己清楚,沒什么問題,我不想將手指包成兩個厚厚的大粽子,那樣太難看了……”
然而,男人依舊沒有理會她,安言的身體止不住地往后面縮,打算努力爭取一下,“蕭景,你確定不需要聽一下我本人的意見么?”
他已經弄好了基本的東西,熟練地從箱子里面撿出藥物還有各種藥水,這才靜靜地看著她,隨后扯唇,“不是喉嚨很痛嗎?你確定不需要少說點話?”
安言擰眉,歪著頭看他,“?”
下一刻,她想也沒想地就一只腳下地,冷嗤了一聲,“行,我現在就去找膠帶將我這張嘴縫上。”
但是她沒能起身,直接被男人按著大腿,他看著女人臉上染上的一層薄薄慍怒,心里軟了一下,沒忍住,嘴角終于掛著點笑意,“不用要,用醫用膠帶也行。”
?
安言往沙發里面縮,縮到實在沒有辦法縮的時候她就冷冷地盯著他,蕭景起身,在她身邊坐下,然后很輕而易舉地將她手的拿了過來,放到自己的腿上,手心朝上。
“別動,我會很輕,也會很快,但你亂動就不一定了,也許很疼,而且過程很折磨人。”
事實上,安言還是很怕疼的,她頓時就沒動了。
等他消毒,消毒的時候,液體抹在她的傷口上,是比之前要更加辣辣的痛了,安言沒忍住,一下子就將手給縮了回來,“痛,還是別上藥了,就這樣吧,它自己會好。”
安言覺得,她是真的矯情了。
以往什么傷沒有受過,沒人疼沒人愛的時候不都過來了嗎?
怎么現在就這么點兒小傷小痛,就忍不了了。
蕭景還在專心地給她的傷口消毒,卻沒曾想她直接將手縮了回去,臉色一沉,放下手中的棉簽,將她的手拿了過來,然后又繼續消毒,“忍著,很快就好了,雖說傷口自己會好,萬一留疤呢?”
她低聲說,“我不介意留疤。”
本來安言以為她的嗓音已經足夠輕了,可是兩個人距離這么近,蕭景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心臟抽痛了一下,他隨口說道,“我介意。”
他介意的東西還挺多,介意她不愛他,介意她的腿,更加介意那個神神秘秘的,不是她的情人卻比情人還要親密的霍景衍。
這些還不止,他還介意她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介意她不聽他的話。
安言沒說話,這次不管怎么刺痛她都沒有要退縮的意思了,而是任由他折騰了。
只是,當最后他真的將她的手指給裹了一個粽子時,安言略微不滿,“你該等著我洗完澡在弄,現在這樣,我怎么洗澡?”
男人一邊整理醫藥箱,聽到她這么說,動作頓了頓,隨即開口道,“那今天晚上就不洗了。”
安言立馬搖頭,反駁,“不行,我逛街逛了一下午,最后還……必須洗澡。”
她愛干凈,自然是怎么都要洗澡的,不然的話不舒服。
蕭景看著她,將一支白色藥膏擱在茶幾上,那是她待會兒“洗完澡”之后要擦脖子的,然后對她講,“可以洗,我幫你,或者我幫你擦都可以,你選一個。”
她幾乎是想也沒想地開口,“都不用,你幫我放好水,我泡澡好了,這回你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會出事情。”
于是,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點頭,“嗯,不擔心。”
他這么干脆就答應了,安言心里有些奇怪,等過了會兒到了浴室才發現,之前擺放浴缸的位置現在沒了,空蕩蕩的,浴室里的浴缸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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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啊,寫這么細致……嗯,我覺得很暖了,不過好像是有點矯情了,但我們是大總裁,就是被蚊子叮了下下都不得了,所以不要吐槽哇,哈哈,畢竟我平常要是這樣傷到了,某某某絕對會笑著說你活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