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太過窘迫的小小託詞。
少校同志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瞭然地輕輕笑過。
也就放她早早入眠了。
宋淼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醒來的時候, 天色還是暗的。
有營地裡嘹亮的起牀號隔窗傳來。
昨晚還是回了另一張牀上的少校,不知何時已經(jīng)整好了牀鋪,穿戴整齊。
正一邊整理著袖口, 一邊悄聲走向門邊。
準(zhǔn)備開門離去。
聞聽牀上的動靜。
又回頭望牀上還睡眼惺忪的某人。
“還早呢, 再睡會兒吧。早餐我?guī)湍愦蚧貋?。”他說。
聲音低低的, 像是怕驚走了她的好眠。
“嗯?!?
宋淼半支起身子, 衝門邊不甚清晰的剪影點點頭。
尚有些遲鈍的腦筋, 並沒第一時間消化話裡的意思。
卻還是條件反射似的答應(yīng)著。
然後,在輕悄的關(guān)門聲裡,放下胳膊, 重新躺回牀上。
重新墜入睡眠之前,她還隱約記起, 昨晚動過的一點小心思。
關(guān)於從未見過的他的早操。
昨晚睡前, 她就發(fā)現(xiàn), 他們住的這二層小樓,位置優(yōu)越, 視野開闊。
能遠遠望見一片隱在黑夜裡的空曠。
少校說,那是他們的操場。
操場麼。
想來也該是他們出操的地方。
要是現(xiàn)在起身去瞧,不知道這暗淡的天光下,是不是能讓她遠遠瞧得清楚。
可前兩天熬夜加班,實在累得夠嗆。
這樣的念頭, 也只在腦海裡匆匆一閃。
就被涌上來的黑甜睡眠, 一轉(zhuǎn)眼吞沒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 已是天色大亮。
開門進來的少校, 端著一飯盒包子豆?jié){小鹹菜。
滿身熱氣地叫她起牀。
飯盒擱在窗口下的桌子上。
回過頭來, 牀上的人還在呼呼安睡。
少校沒法子。
只好親自動手,扯開被子挖人。
復(fù)又想起那時, 她還住在他家裡。
週末回家的他,依舊依了生物鐘,日日早起晨跑。
她卻沒有這樣的好習(xí)慣。
即便是要趕火車,也得鬧鈴叫著,比他起得晚上許多。
所以,他總從她緊閉的房門口經(jīng)過。
猜想著裡面的人,不知是怎樣一副睡相。
能夠睡得如此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
如今,時隔這許久。
他竟當(dāng)真有了機會親眼得見。
瞧著她半張臉埋在枕頭裡。
披散的半長的頭髮,亂蓬蓬鋪了一枕頭。
將醒未醒時皺起的眉頭。
掀著一雙沉甸甸的眼皮,正迷迷糊糊地惺忪瞧他。
未及晨起洗漱的一張臉。
算不上整潔,卻家常又安然。
看在眼裡,便覺得歲月靜好。
叫人安心。
那些平日裡總說要保衛(wèi)要守護的東西。
大概就該是這個樣子吧。
被回籠覺睡暈了頭的宋淼,勉力睜開眼。
瞧見的就是坐在牀邊的少校,這一臉眉眼柔和的淺笑。
還以爲(wèi)他又要耐不住寂寞,大清早的對她使壞。
立刻心生警惕地醒過神來。
也不需人接著催請。
就手腳麻利地跳下牀去,乖乖洗漱,去吃自己的早餐。
她嘴裡塞著實誠大餡的肉包子。
擡眼又瞧見窗外遠處,能遙遙望見的空曠的操場。
於是嚥下包子,擡手指了問少校:
“你們是在那邊出的早操麼?”
少校把目光從她動著的腮幫子上移開。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超過窗外遠處看了一眼。
隨即笑了:
“你以爲(wèi)我們早操都在幹嘛?繞著操場跑圈麼?”
“……?”
難道不是麼?
宋淼同學(xué)毫不掩飾自己的無知。
眨巴著眼,等著少校給答案。
少校笑著伸出手。
朝著她剛纔指的方向,又?jǐn)E高了一些:
“我們是從那上面下來的。”
宋淼跟著望過去。
望見他指的,是營地外最近的一座山頭。
晨光下,披著一身冬日裡的乾枯蕭條。
卻也有種堅定的忍而未發(fā)的生氣。
她纔想起,上次他就提起過,這座被他們當(dāng)做後花園,幾乎每天都要去逛上一逛的山頭。
因爲(wèi)據(jù)說它是這片山區(qū)裡海拔第五的山頭。
所以,也就得了個“小五”的名號。
聽起來,還挺萌新的。
“怎麼樣,想去看看麼?”
少校看她一臉神有所往的樣子,善解人意地好心問她。
“嗯,好啊?!?
宋淼自然是樂得答應(yīng)。
好不容易到他的地盤來一趟。
就想把這地盤上的每一寸地方,都能和他一樣的走上一遍。
定好了計劃。
卻並不能立即執(zhí)行。
白天裡,少校還有要完成的訓(xùn)練任務(wù)。
要到半下午後,纔有被允許騰出來的時間,真正帶著她四處走走。
似乎是過於刻板單調(diào)的軍營生活。
卻也因此紀(jì)律嚴(yán)明,嚴(yán)整有序。
宋淼一個人閒來無事。
便又躺回牀上,補了個淺眠。
前一天還在樓上圍觀過他們的那位同住的嫂嫂。
因爲(wèi)要趕下午的火車,跨了一整個省回家去,適才吃過早飯也匆匆離開了。
她那想找個同道前輩聊天嘮嗑的打算,也一不小心落了空。
不過,經(jīng)那嫂嫂臨走前的提點,她竟一個人摸到了營地的隊史展室。
接受了一回安安靜靜的紅色教育。
那些工工整整記錄著他們的功勳榮譽的圖片文字。
勾著她不得不細細思索起一些以前也有耳聞卻不曾細想的與少校有關(guān)的諸多種種。
她一直都知道他很厲害。
也知道他這厲害的背後,有外人不能盡知的付出與艱辛。
以往的許多事,她也都和他一樣經(jīng)歷過。
讀書,考試,專注於大學(xué)裡的專業(yè)知識……
可眼前的這些,卻是她一個過著尋常生活的普通百姓,不曾親身經(jīng)歷過的。
爲(wèi)了某種更深沉,更執(zhí)著,更難以爲(wèi)常人所堅持的東西。
因爲(wèi)不曾經(jīng)歷,所以並不能全然感受。
就如同現(xiàn)在,她也並不完全看得透,這些陳列的文字背後,藏著多少不爲(wèi)人知的犧牲與汗水。
可一想到這其中,也有著少校的一點影子。
心裡除了尋常會起的驕傲感動。
也有那點止不住的小擔(dān)心,一小股一小股地往上冒。
那些看過的聽過的真假傳說。
也都跟著虛虛實實穿插進來。
隱秘的,危險的,不尋常的,爲(wèi)人之難爲(wèi)的……
都在她腦海裡一點點閃現(xiàn)。 шшш ?тt kán ?¢O
她也知這其中真實的少,虛想的多。
可還是會忍不住擔(dān)心多慮。
心情也隨之起起落落。
不知該往何處安放。
她其實也是做過心理建設(shè)的。
那一身颯爽的軍綠制服意味著什麼。
和少校在一起的這一個月,她也沒少的自我融入地反覆思量。
拋開那些大而化之的理想與精神。
剩下柴米油鹽的日常與瑣碎,分離與惦念,細說起來,也不是件簡單容易的事。
再加上方纔想到的那些。
……啊,軍嫂真是不易。
宋小同學(xué)揣著滿腔感慨,和一身沉甸甸的軍屬責(zé)任感,正趕著要在飯點前趕回小樓。
剛走到樓下。
就被準(zhǔn)時回來的少校叫住了。
直接把人領(lǐng)走。
帶去了昨晚剛光顧過的營中食堂。
故地重遊。
一路上,宋小同學(xué)還挺腳步輕鬆。
跟少校閒聊了兩句剛纔在展室的見聞感受。
還跟在食堂門口不知用水管沖洗著什麼的熟人於哥,打了個再次見面的招呼。
於哥笑瞇瞇的,朝食堂門口擡擡下巴:
“趕緊進去吧。你這吃得慢的,別被他們把東西都搶光了?!?
初來乍到的宋小同學(xué),一點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只是客客氣氣地隨口應(yīng)著。
一面跟著少校,一腳踏進了與昨晚氣氛全然不同的白天裡的部隊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