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jīng)深了。
老方看起來有些疲憊,他走到門口,一只手撐著門檻靠著伍行坐了下來,然后扭了扭脖子,露出愜意的表情。
“子燁兄弟還沒回來?”他問。
伍行坐在門口,頭發(fā)亂糟糟的,臉色蠟黃,一副頹廢的樣子。
他沒有回答老方的問題,只是自顧自的將煙吸進肺里,悶了很久之后才輕輕的吐出來。
老方笑了笑:“每次遇到事情你都是這樣,什么也不說,自己一個人悶著不停的抽煙?!?
語氣沒有責(zé)怪,只是頗有些無奈。
客棧門口種著幾棵樹,一片樹葉從樹上飄落下來,落到了老方的手上。
“子燁兄弟追出去之后,剛剛又有人來傳信。”
老方望著夜空,將手中的樹葉捏碎,輕輕的說:“是楚王熊猶派來的?!?
伍行抽煙的動作頓在了空中,他的聲音沙啞低沉:“他說什么?”
“明日戌時,王宮設(shè)宴,以會故人?!?
老方調(diào)笑說:“老伍,我們一起這么多年,我還不知道你還有個故人是楚王啊。”
伍行愛吹牛,所有人都知道。平時在行商的路上就總喜歡給商隊的兄弟們講自己之前有多么的了不起,雖然沒有幾個人會相信,但是他樂此不疲。
然而這次他卻沒有,兩人沉默了一陣。
伍行說:“發(fā)生了這么多事,你就沒有什么要問我的嗎?”
老方搖頭:“沒有?!?
他扭過頭去看著伍行,輕描淡語:“我們是兄弟,不是嗎?”
這句話脫口而出,非常自然,就像是在那天夜里伍行對著商隊的兄弟說:“我們他娘的是一家人?!?
渾然不在乎他們此時的處境。
聽到老方的話,伍行有些楞,最后他點了點頭,靠在門框上無聲的笑了笑,笑得眼淚都是涌了出來。
良久,伍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將胸口的沉悶一掃而空,同時帶走了頹廢的神情,他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這是他給我的最后通牒?!?
“那明天要去嗎?”老方問。
“當(dāng)然要去?!蔽樾锌隙ǖ狞c頭:“就去見一見這所謂的故人?!?
“我和你一起去?!?
伍行瞥了一眼老方:“會死?!?
“那又如何?”老方淡淡的笑著:“除了你,我們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不。”伍行否認,他看著月亮,嘴角露出狂狷的笑容:“我也是死過一回的人?!?
“你們在說什么?”玄子燁的聲音突然在兩人的耳邊響起。
不知什么時候他已經(jīng)站在了兩人的背后。
伍行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玄子燁,笑著說道:“子燁兄弟回來了?”
“有什么消息嗎?”老方向邊上挪了一個位置,也問。
玄子燁從后面一步跨出,坐了下來:“剛剛我見到了一個人?!?
“誰?”
“負芻?!?
他苦笑道:“事情遠比我們想的要復(fù)雜?!?
伍行和老方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老方說:“就在你追出去之后,熊猶派人來過。”
熊猶?
就是現(xiàn)在的楚王嗎?
玄子燁問:“他說了什么?”
老方又給玄子燁說了一遍:“明日戌時,王宮設(shè)宴,以會故人?!?
玄子燁皺起眉頭,看著伍行。
“你要去?”
所有人都知道這根本不是什么宴席。
“嗯?!蔽樾悬c頭。
他立刻說:“我陪你去。”
“不行?!蔽樾袚u頭。
“我已經(jīng)決定了。我和老方去,你不能去。”
說完伍行便站了起來朝著里面走去。
玄子燁看著伍行的背影,低吼:“你們這是去送死?!?
“對他來說,有些事,如果不去做,比死更難受?!崩戏降偷偷恼f道。
“老方,那你呢?”
“我?我只是陪他上路的人。”老方灑脫的笑道。
伍行很快就又出來了,出來的時候他的手中拿著一個長長的盒子,盒子上面雕刻著龍紋,看起來古樸厚實。
他走到玄子燁的面前,用手輕輕的磨砂著盒子,最后把他遞給了玄子燁。
玄子燁接過盒子:“這就是他們想要的東西?”
伍行重重的點頭:“嗯。我雖然不在乎這個東西,但是他不能落在楚國的手中?!?
“這算什么?葬禮的遺物?”玄子燁哂笑:“你準(zhǔn)備把東西給我,然后自己像個英雄一樣去送死?”
他一字一句的說:“我說過,報仇的時候叫上我?!?
伍行搖頭:“這是我們之間的仇恨,唯有一方死亡才會終止,與你無關(guān)?!?
玄子燁深深的看著伍行:“可你其實知道這根本就不是?!?
“現(xiàn)在是與不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子燁兄弟,我記得我給你說過。年輕的時候單槍匹馬,誰他娘的惹我,直接干他。后來發(fā)現(xiàn)不能這樣了,因為你必須為你的兄弟負責(zé),你得為此一退再退?!?
“可是你知道嗎?現(xiàn)在我們沒有選擇了。我行了這么多年的路,現(xiàn)在是要走到盡頭了?!?
“我們沒有退路,亡命之徒,無路可退。”
那聲音沒有聲嘶力竭,沒有憤怒,只是有些無奈。
玄子燁木然看著眼前的男人,他沒有辦法改變他的決定,也沒有權(quán)力。
你不能阻止一個男人選擇自己的路,即使是注定的死亡。
……
楚王宮。
一輪新月冉冉升起,月光劃過王宮的一角,在墻面上灑下一圈朦朧的光暈。王宮的周圍,綠樹成蔭,高墻林立,紅墻黃瓦。
殿內(nèi)金碧輝煌,細膩如玉的方磚整整齊齊的鋪在地面閃耀著溫潤的光芒。大殿是由許多根紅色巨柱支撐著的,每一根紅色巨柱之上都盤繞著一條金龍。
金龍栩栩如生,就像是在咆哮著,由此可以看出雕刻之人的技術(shù)之高超。
從殿門看進去,殿內(nèi)兩邊每隔五步便點亮一根紅燭,燃燒的紅燭在夜色的襯托之下就像是一盞盞琉璃,把大殿映照的明亮無比。
殿內(nèi)有兩個人,一男一女。
楚王熊猶坐在王座之上,他低垂眼,手指不斷的敲打著王座的扶手。
在他的面前有一個女子。
女子身影修長性感,她有著一雙丹鳳眼,眼角上翹并且狹長。她的頭發(fā)是棕色的,發(fā)上插了幾枝銀釵固定,尤其是額前落下的一縷發(fā)絲,使得女人看起來更加美麗。
不過女人的衣服確是有些怪異。
她外面穿著黑色羅裙,羅裙里面有著一件暗紅色的里衣,衣服上面還鑲嵌著詭異的花紋。不過如果要說詭異,便不得不說女人的雙手。這個女人沒有一雙正常女子那樣白皙的雙手,她的雙手呈現(xiàn)血紅色,而且指甲黝黑,真是詭異至極。
“羅網(wǎng)的人也插手了。”熊猶低聲的說,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提醒面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