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子伽的語氣，淡漠得像是在和左伊人討論今天的晚飯要去哪裡吃，可是左伊人聽到這件事後，立刻詢問道：

“什麼時候的事？告訴你父母沒有？”

舒子伽欣賞著自己新畫好的畫，託著下巴，欣賞了好一會兒，纔對左伊人不鹹不淡地說：

“好久之前我就發(fā)現(xiàn)了，大概已經(jīng)有兩週時間了吧？那個人也知道我發(fā)現(xiàn)他了。但我們兩個已經(jīng)約好了，誰也不說破對方的秘密?！?

左伊人有些聽不懂舒子伽的話：

“你的意思是……你們倆見過面了？”

舒子伽不加掩飾地輕蔑地瞟了左伊人一眼，把玩著手裡的畫筆，說：

“當(dāng)然不是，只是我們倆達(dá)成了一種默契，一種共識，這是不需要語言的溝通的。像你這樣天生的好孩子，是不會理解這種默契與共識的?！?

話說到這份上，左伊人要是再聽不懂舒子伽的話的話，她就是真傻了，可是聽懂了後，她卻更加不敢置信：

舒子伽居然膽大到這種程度？

那所謂的“默契與共識”，搞不好是舒子伽的一廂情願，面對一個目的不明的危險的跟蹤分子，舒子伽還在強(qiáng)調(diào)什麼默契，簡直是在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

左伊人在明確了這一點後，卻沒有表示太多的疑惑和恐懼，即使心裡很擔(dān)心，說話的時候也仍是如往日一般的柔聲細(xì)語：

“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舒子伽攤了攤手。說：

“我怎麼知道呢？我只是覺得挺好玩的，好不容易找到了這麼一個可以跟我好好玩的人，我?guī)质颤N要打破這種得來不易的神秘感？”

左伊人看著舒子伽，總覺得這些日子來。她總給自己一種奇異的詭異感，那種感覺只是隱隱綽綽的，可是今天，此刻，她總算髮覺這種詭異感源自哪裡了。

舒子伽今天穿了一件和她很像的衣服，而且比前些日子要瘦了許多，原本的短髮也留長了，剛纔上天臺的時候，左伊人看到她的背影，居然有種自己正站在那裡的錯覺。

她的身形。本來就和自己很相似啊……

左伊人正在愣神。舒子伽就把畫畫時用的袖套摘了下來。朝天臺的出口走了出去。

走到出口時，舒子伽突然回過頭來，毫無預(yù)兆地對左伊人抿脣一笑。

因爲(wèi)毫無準(zhǔn)備。左伊人被這個笑容弄得有些恍惚。

舒子伽站在逆光的位置，看不大清五官，不過她的微笑，身形，和平日裡的左伊人簡直是如出一轍！

左伊人馬上叫住了即將離開的舒子伽，她的語速變得很快，這是她著急時候說話的典型特徵：

“舒子伽，你想做什麼？”

舒子伽小小的身影，站在天臺的門口，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邪惡感。她再度開口時。聲音卻放低了許多：

“吶，伊人，我們是好朋友吧？”

左伊人定定地看著舒子伽，拳頭漸漸握緊了。

她不是傻子，她能夠猜到，舒子伽想要做什麼，只不過她暫時不能相信，也不能接受罷了。

如果她沒想錯的話，舒子伽，是想來一手以假亂真的戲碼！

她發(fā)現(xiàn)那人跟蹤自己，是在兩週之前，這麼長的時間了，足夠她把原先的半長髮留長一些，也足夠她把原本稍微圓潤的身材減成和自己差不多的修長身材，再加上原本就和自己差不多的身形，如果那個人跟蹤她們的話，光看背影，說不定還真的能把她們兩個人弄混。

要是真的被弄混了，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yùn)？

她……不會是想讓自己和她一起玩這種冒險遊戲吧？

不過她還是先回答了舒子伽的問題：

“嗯，當(dāng)然，我們是好朋友。從小就是?！?

接下來，舒子伽的話，左伊人已經(jīng)能料到了：

“既然是好朋友的話，那你肯定是不介意陪我一起玩咯？”

說著，舒子伽再度回過頭來，狀似可愛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恢復(fù)了自己平時嬌俏而略帶風(fēng)情的聲線，嬌聲道：

“伊人，你那麼溫柔，又那麼可愛，你肯定會和我一起玩，對不對？”

似是而非地誇獎了一番左伊人後，舒子伽轉(zhuǎn)身下了天臺，把左伊人一個人留在了天臺上。

站在原地孤身一人的左伊人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最後還是決定笑了。

從小就是這個樣子。

自從在小區(qū)的兒童玩樂場遇到舒子伽並和她成爲(wèi)朋友後，左伊人就知道，這個和自己同齡的孩子，永遠(yuǎn)都是以自己的利益和樂趣爲(wèi)先，就比如說這次，她事先全然沒有跟自己商量過這件事，自己在這次之前，也並未察覺到任何的異常，也就是說，倘若，倘若那個人真的打算對舒子伽做什麼不利的事，而且假設(shè)那個跟蹤者並不是很聰明，那麼和舒子伽身形和裝扮都很相似的自己，就很有可能被那個跟蹤者誤認(rèn)爲(wèi)是舒子伽，到時候，倒黴的就是自己了。

不過，即使知道了是這樣，左伊人也生不起來氣。

也許自己是習(xí)慣了吧。

左伊人和舒子伽，這一對朋友，一個擅長忍讓，一個則擅長得寸進(jìn)尺，也正因爲(wèi)是這樣，兩個人才能和睦相處這麼多年。

但這件事，最好還是告訴老師和家長比較好吧。

想著，左伊人就準(zhǔn)備下天臺，先把這件事告訴班主任再說。

臨下天臺前，左伊人留意看了一眼舒子伽畫下的畫。

畫的背景是一片蔚藍(lán)的深海，這片海水裡的東西很簡單。一把刀，以及一顆眼球。

那柄刀的刀刃捅進(jìn)了一顆淡褐的眼球裡，刺破了那眼球中溫柔的褐色虹膜，噴射出了綢緞般鮮紅**的血液。以及透明的玻璃體，這些液體狀的東西一紋一紋地化在了水裡。

隔著畫紙，左伊人也能隱約嗅到淡淡的血液甜香。

左伊人不自覺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那裡面，正有一顆淡褐色的眼球。

她愣了片刻後，便笑了笑，走下了天臺。

把這件事情轉(zhuǎn)告給了班主任後，左伊人在教室裡找到了正在收拾東西的舒子伽。

她像是剛纔的一切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笑著問左伊人：

“走嗎？”

左伊人搖搖頭。也像是剛纔的一切都未曾發(fā)生過一樣。答道：

“不。我去給雷彤補(bǔ)習(xí)。”

舒子伽撇撇嘴：

“就是那個一臉倒黴相的癡肥的二年級小傢伙？”

左伊人伸手點了一下舒子伽的臉：

“你呀。說話客氣點兒，人家還是個小孩子呢?！?

舒子伽擡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臉，不接腔了。

左伊人看了看教室。問：

“那越千凌呢？她和你一起回家，不行嗎？”

舒子伽擺了擺手，說：

“好了好了，別跟我提她，我都跟她玩煩了。跟笨人玩，是有一點兒優(yōu)越感啦，可是玩長了，我怕我的智商水準(zhǔn)會被她拉低。而且她也太粘人了，煩。我還是一個人走吧?！?

左伊人不放心地問：

“那……那個人……”

舒子伽抓起自己的書包，把三張紙遞給她。笑了一下，說：

“這是我最新畫的三張畫，你幫我鑑定一下，怎麼樣？”

左伊人不理解她爲(wèi)什麼突然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這方面來，可是在看到舒子伽手裡的畫後，她就閉上了嘴。

其他的兩張畫，沿襲了她一貫的畫風(fēng)，詭異血腥，第三張畫也是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那是一張人物像，是一張耶穌受難圖。

但是圖上的男人，長了一張亞洲人的臉，披頭散髮，面目不甚清楚，他的額上釘著一枚鐵釘，紅白相間的腦漿流到了他的嘴邊，看起來叫人噁心。

左伊人看著這張畫，心裡有了一個推想，於是問舒子伽道：

“這是……跟蹤你的那個人？”

舒子伽輕快地點點頭，說：

“對啊，我曾經(jīng)回過頭看了一眼，長得蠻帥的呢，20來歲的樣子……”

舒子伽還想說得更多，卻看到班主任從門口走了進(jìn)來，環(huán)視了教室一圈後，把目光投向了舒子伽和左伊人這邊，並衝舒子伽招招手說：

“舒子伽，你來?！?

舒子伽疑惑地衝左伊人聳了聳肩，就朝教室外走去。

不過左伊人清楚，班主任叫她去，十有**是要向她確認(rèn)剛纔自己向班主任所說的、她被人跟蹤的事情吧？

舒子伽被叫走後，左伊人一看錶，發(fā)覺時間差不多要到給雷彤補(bǔ)習(xí)的時間了，也來不及等到舒子伽回來，索性先拿著書包離開了。

離開前，她想了想，把舒子伽給自己看的三頁畫夾入了自己的練習(xí)冊裡。

反正舒子伽是個粗心馬虎的人，就這麼把這麼詭異的東西隨隨便便地丟在桌面上，不被別人發(fā)現(xiàn)，弄不好也會丟，她以前的不少畫都是這麼丟掉的，後來，左伊人就養(yǎng)成了一個習(xí)慣，把她亂扔的畫收拾起來，專門給她買了個收藏夾保存這些畫，省得她這些心血白白地浪費(fèi)了。

她就帶著這三張畫，來到了雷彤的家裡。

和往常不同的是，她有些心不在焉，被雷彤說穿後，她還有些小尷尬，但是，和雷彤聊了一會兒天后，她竟然得知，雷彤曾經(jīng)在無意間見過那個跟蹤舒子伽的人！

而根據(jù)雷彤的描述，那個人的確是個20來歲左右的人，男性，和舒子伽所說的所差無幾。

爲(wèi)了確認(rèn)， 她把夾在練習(xí)冊裡的畫給雷彤看，結(jié)果那血腥的畫面卻把雷彤嚇得不輕，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莽撞了，想辦法岔開了話題。

那時的她，怎麼能預(yù)料到兩天後會發(fā)生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