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有沉沉的嘆息響起來,“怎麼在這裡就睡著了?”
那聲音不是很真切,因爲她睡得迷迷朦朦的,心裡頭不好受,身子好像也不好受了,懨懨無力的。他從水池裡把她的身子抱起來的時候,她的雙臂很自然地伸過去摟住了他的脖子,“長風……”她喃喃地叫了一聲。悌
“我在。”耳邊是男人熟悉的聲音,很低沉,卻溫柔。她好像一下子便踏實了,摟著他的脖子,身子偎在他的懷裡,任著他用一塊大大的浴巾將一絲不著的她裹著抱到了牀上。
身子一捱到柔軟溫暖的大牀,她便瑟縮了一下,攏緊了他給她蓋的被子沉沉地睡去了。這一覺很沉,以至於,她不知道他有沒有上牀睡覺。再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照亮了外面的天空。噼噼啪啪的爆竹聲在耳邊漸次地響起,震得耳朵嗡嗡響似的,白惠有點兒心跳加速的感覺。她起了牀,在家裡沒有看到男人的身影,只有那個中年女傭李嫂在。悌
“李嫂,先生呢?”她邊下樓邊問。
“先生去上班了,他說您最近身體好像不好,讓溫了蓮子羹給你。”李嫂的面容有著普通山裡婦女的淳樸,說話很恭敬,
白惠笑笑,“謝謝李嫂。”
她穿著粉色的家居服飾,粉色的棉拖鞋,散著長髮,輕輕地推開了他書房的門。她其實只想進來看看的。她站在他的書桌前,她以爲,這個地方,他應該不常來的,必竟,他一般都是住在徐家的宅子裡。窗臺上放著一盆不知名的綠葉花卉,桌子上有個本子,像是記事本的模樣,很精緻。皮質的封面,看起來半新半舊的,想是用了幾年了應該。她掀開了那黑色的封皮,裡面胡亂地寫著字,字跡結實遒勁,卻龍非鳳舞,力透紙背間,竟是憤怒。諛諛
白惠的心絃顫了一下。
“孩子,那是我的孩子,那不是你的孩子嗎?”
“四個月呀,有血有肉,有眼睛,有鼻子,那是一個小人兒了呀!”
“我那麼求你,我就差給你跪下了,你竟然還是打掉了它,楚喬,我們完了。”
白惠看著紙頁上那些凌亂的隻言片語,竟是記述著他和楚喬當年的離散原因。她讀出了那個男人當時的傷,要有多心疼,纔會這樣子憤怒呢?他的力度力透筆尖,一連好幾頁的紙都被那憤怒的筆尖給劃透了。
白惠顫顫著手指,再翻過幾頁,一連數頁的空白之後已然到了最後面的一頁,一看之下,卻是心跳猛地一窒。
“這樣的話也說得出口!我以爲你有了我的孩子,可是你騙我。”
後面沒有話了,白惠心頭卻是澀然間像是也被那筆尖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這句話明顯的是說她的呀!他在怪她騙他。
胸口悶悶澀澀地開始疼。她把那本子合上緩緩地貼在了胸口,她的聲音喃喃而出,“我真不是有意騙你,我只是……”忽然間像是有什麼哽在了喉間,她真不是蓄意而爲,她是被氣憤衝昏了頭,被楚喬那楚楚可憐的樣子而氣到頭腦發熱,她只是真的不想看著他和她,再上演那樣親近的戲碼。
“少夫人,下來喝湯吧。”外面傳來李嫂的聲音。白惠忙抹掉了不知何時涌出來的眼淚,將懷裡的那本子放回了原位,又檢查了一遍,確實不像是動過的樣子了,纔開門出去。
蓮子湯已經盛好,旁邊的小碟子裡放著精緻的小點心,還有奶酪。
不知爲何,白惠一看到那小點心和奶酪,胃裡就一下子翻涌起來。她伸手撫了撫胸口,那翻涌的氣息平復一些後,纔開始喝湯。喝了約摸小半碗的時候,那剛進到胃裡的東西不知怎麼的,就衝出來了,呼的一下,涌出口腔。白惠忙用手捂嘴,以嘴快的速度衝去了洗手間。
她趴在馬桶上一通狂吐,胃裡剛喝進去的湯全都跑了出來,白惠一手捏住了喉嚨的位置,趴在馬桶邊喘息。李嫂匆忙地跟過來了,“少夫人,你沒事吧?”李嫂一臉的驚慌,她以爲自己熬的湯裡有什麼讓她的主人厭惡了。
“沒事。”白惠緩緩起身,聲音裡透出幾分沙啞。她從洗手間出來說道:“我不想吃飯了,李嫂你收起來吧!”她有些虛弱,剛纔那通吐,好像把她渾身的力氣也抽光了似的
當晚,徐長風沒有回來,這個男人一向氣大,他還在生她的氣,她相信。她躺在牀上的時候,拿出了手機撥他的號碼,第一遍的時候,不知怎麼的就沒有勇氣了,撥半截就按掉了。然後,好久仍然是睡不著,她攥著已經被她捂熱的機子,再打的時候沒有按掉,但裡面聲音嘈雜,極像是應酬的場合。許久才聽到男人的聲音,帶著一絲酒意,“喂?”
白惠在那一刻,忽然就不想說話了,只聽著裡面再次傳來喂的一聲,然後輕輕地按掉了結束鍵。一晚寂靜。轉天已是年三十的頭一天了,俗稱二十九。她去商場給母親和袁華還有公公婆婆各自買了一身十分高檔的內衣纔出來。哦,也應該有他的。
她又返回了男裝部,給徐長風挑選了一件男士的襯衫,不是很貴,但是應該很適合像他那種成熟男子。白惠把那件襯衫貼在胸口的位置,她的愛人呢!
“哎,太太你沒事吧?”耳邊忽然間傳來銷售員擔心的聲音,白惠扭頭一瞧,但見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正一手扶著身旁的柱子,臉上冷汗吁吁。
那女人很白靜的一張臉,看起來二十六七歲的年紀,穿著打扮中透著幾分豪門氣息。白惠看看那女人的大肚子,活脫脫就快臨盆的樣子。
“這位大姐你怎麼樣啊?要不要去看醫生?”她走了過去,
那女人的聲音有些虛弱,“剛纔有點兒難受,現在好了。”她的身形緩緩地離開了那根柱子,伸手去提剛纔掉在地上的東西。從外包裝上看,好像是嬰兒用品。
挺著那麼大的一個肚子,低頭可能都看不到自己的腳面,白惠很難想象一個女人會在這樣艱難的時候獨自外出,購買嬰兒用品。她忙彎身替那女人將手提袋撿了起來。
“謝謝。”女人面相和善,眉清目秀的,只是或許因爲月份高的原因,臉色不好,而且說話間還喘息著,好像很費力的樣子。
“我扶你吧!”白惠看她一個人拎著東西,一手扶著肚子,擔心她滑倒,忙又跟了過去。
那女人笑笑,說了聲謝謝。白惠一直扶著她,小心翼翼地扶她到商場的外面,又幫著她攔了一輛出租車。那女人臨上車的時候,對她揮手,“謝謝你,嫂子。”
白惠被這女人的一聲嫂子叫得愕住了。她自認沒見過這個女人,而能叫她嫂子的人畢定是徐長風的發小們,那麼這個女人是……
她在風中立了一會兒,就打了輛車去了母親那裡。白秋月留女兒吃飯,白惠胃口方面懨懨的,沒什麼食慾,只是吃了一點兒就在母親疑惑的目光下離開了。
她想了想給徐長風打了個電話,但沒人接。但是過一會兒小北打電話過來了,問她在哪裡,說老闆要他來接她去徐家。
白惠便報了地址。
很快,小北的車子便停在了白秋月家的樓下。小北開車的時候,一連接了好幾個電話,白惠聽出來,可能是小北的妻子有什麼事在催他回家。而小北便有些煩躁了。正好前面就是徐氏的一個項目地了,白惠眸光向外一瞥的時候,恰好就看見了一輛黑色的車子停在路邊上,看起來極像徐長風的賓利。
“停車吧小北,我在這裡下車就行了,長風好像在這裡。”
“可是少夫人……”小北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沒事的,他不會怪你的。”白惠安慰道。
小北便苦笑著,說真對不起。
彼時,已是一片暮色滄茫。車子停下來,白惠下去,沉沉的暮氣籠罩著這片正在建設中的分部辦公樓。依稀的有幾個人影在晃動,白惠看不清那都是誰,但從身形上看應該不是她的男人。
她沿著那一排排的藍色遮擋板向前走,想找到個入口,進去找他。她正走著,有人影從裡面大步走出來,邊走邊吸著煙,暮色籠罩著那人的臉,看不清神色,那人走著走著看到了她,身形便滯了一下。
“靳齊,長風在哪裡,你有看到他嗎?”白惠問了一句。
靳齊漆黑的眉眼中閃過一抹意味深長,他隨手向著右側的方向一指,“風哥好像在那邊。”
“哦,謝謝。”
白惠客氣地說了一句,便邁開步子拎著東西向著靳齊所指的方向走去。她完全沒有預料到,這一走,便將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送走了。夜色越發的濃了,白惠看不清那條路通往什麼方向,她有些遲疑。但還是慢慢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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