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監(jiān)知道他們昭王殿下的性子,雖然略有為難,卻沒說什么,只是飛快的轉(zhuǎn)換情緒,扯出了笑容來:“是!奴才會回稟娘娘的。”
馬車里,沈青桐還在發(fā)愣,就聽外面西陵越吩咐云翼道:“先護送王妃回府吧!”
“哦!”云翼答應了一聲。
這邊王府的周管家一大早也就等在這里了,于是趕緊招呼了下人幫忙,一并護衛(wèi)著沈青桐的馬車和行李先回了王府。
一路上倒是順利,沒出什么事。
回到府邸,周管家親自走過來道:“知道主子們今天要回,兩邊的主院都重新打掃收拾好了,行李這邊小的會看著他們搬的,王妃一路辛苦,就請先回去休息吧。”
雖然西陵越總是找她的茬兒,但是他府邸里的下人,上到管家管事,下到小廝丫頭,卻都個個本分規(guī)矩,實打?qū)嵤前焉蚯嗤┳鐾醺闹髂竵韺Υ模瑥臎]有過半分的怠慢或者逾矩。
這和在沈家的時候,簡直就有天壤之別。
“好!”沈青桐并不拂他的意,微笑點了下頭,就先帶著兩個丫頭進去了。
院子這邊,為了迎接她回來,也是所有的下人才列隊排好等著了。
“恭迎王妃回府!”
沈青桐一打眼的看過去——
卻是發(fā)現(xiàn)她大婚當天陸賢妃派來收元帕的那位嬤嬤居然都赫然在列。
她心里有些不自在,又不好說什么,就假裝若無其事的把目光移開,進了屋子。
“連著趕了幾天的路,王妃累了吧?”木槿解下她的大氅,笑問道:“奴婢這就去打洗澡水,王妃先泡個澡,休息會兒吧。”
“嗯!”沈青桐并沒有拒絕,想了想,就又回頭看向了蒹葭道:“昨天王爺收到京城的密報,說太子妃生了郡主,我總覺得這事情有點奇怪,你去打聽一下,問問東宮那邊的確切消息吧。”
“好!”蒹葭多少有點孩子心性,是很樂意做這事兒的,答應著就去了。
這邊木槿把大氅好放,就出去張羅著打熱水,一直等到沈青桐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出來,蒹葭這才小跑著回來。
“怎么去了這么久?”木槿隨口問道,拿了帕子給沈青桐擦頭發(fā)。
沈青桐也回頭看過去。
蒹葭道:“太子妃是生了郡主的,已經(jīng)昭告天下了,聽說皇上還很高興,親自頒下口諭,讓東宮把滿月酒大辦的,不僅僅是這樣,就在太子妃生產(chǎn)的當天,也就是昨天,太子也已經(jīng)納了咱們府里的五小姐了。只是做的很低調(diào),也沒擺宴席。雖然京城里該知道的應該都知道了,不過看樣子太子殿下也是不怎么重視的,所以大家就也不當回事了。”
“沈青音?”沈青桐沉吟,“這就更稀奇了……”
木槿見她心不在焉的在兀自想事情,就又問蒹葭道:“這些消息你是從哪里打聽到的?確定可靠嗎?”
“嗯!”蒹葭點頭,便是沒心沒肺很高興的樣子,“是周管家親口與我說的,這還能有假嗎?”
“周管家?”木槿皺眉——
打聽小道消息打聽到周管家那里去了,這似乎是不太好吧?
木槿有些憂慮的扭頭去看沈青桐。
沈青桐明白她的意思,嘆了口氣,“沒關系,該知道的他都會知道,也不在乎是通過誰的嘴巴了,周管家的為人穩(wěn)重,從他那里聽來的消息反而更可靠。”
她說著,就又兀自沉吟片刻,又對木槿道:“這件事,我總覺得其中是有些貓膩在的,沈青音如果是大著肚子進的東宮,那現(xiàn)在京城里必定早就炸開鍋了,看來她的孩子是提前生了?你回沈家一趟吧,就說是我讓去給祖母報平安的,然后找機會去見一下韓姨娘。”
韓姨娘是十分精明的一個人,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但是沈家大小的事情,只要她有心,就應該都瞞不過她的耳目。
“好!”木槿點頭答應著,剛把帕子交給蒹葭要出門,外面就聽有人來敲門,“王妃,沈家來人了,您要見嗎?”
沈家來人?肯不定不會是老夫人親自來的,但卻必定是受了老夫人的指派。
木槿回頭,遞給沈青桐一個詢問的眼神。
沈青桐挑眉。
她就問道:“是沈家的什么人?”
“說是三小姐!”丫頭道。
沈青羽?
這倒是讓沈青桐十分意外的!
只是再轉(zhuǎn)念一想,就也能想得通了——
老夫人抹不開面子親自來,三夫人又不靠譜,再總管沈家上下,還真是沒有個夠身份登門拜訪的人了,而沈青羽——
她到北疆的第二個月就收到了沈家送過去的信,說沈青羽嫁了,并且顧巖澤又是在西陵越門下做事的,好歹算是能扯上一點兒交情和關系的。
“王妃,要見嗎?”木槿問。
“把人請到后院的花廳來,我馬上就過去!”沈青桐沖門外吩咐。
她是不想為難沈青羽的,想來也知道,就沈青羽那性子,如果她把人拒之門外——
到了沈青羽那里,還不知道要變成多大的事呢。
木槿又去拿了干凈的帕子過來,和蒹葭一起把她的頭發(fā)絞干,把發(fā)絲簡單的挽了個髻,又找了便服給她換上。
沈青桐過去花廳的時候,沈青羽正有些拘謹?shù)呐踔鴤€茶碗在低頭想事情。
“王妃!”門口的丫頭屈膝請安。
她聽了動靜,便趕緊放下茶碗站起來。
沈青桐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的把目光定格在了她的肚子上。
沈青羽微微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往腹部擋了擋。
旁邊的蒹葭卻是新奇又驚喜的低呼一聲道:“呀!三小姐您有好消息啦?”
沈青羽的臉,更紅了。
“三妹妹坐吧!”沈青桐徑直走過去,現(xiàn)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馬上就有丫頭上了茶。
沈青羽是被老夫人指使來的,她自己本來就不擅長做這樣的事,這時候就分外的局促和不自在。
沈青桐呷一口茶,態(tài)度倒是和氣的主動開口:“之前我人不在京城,你大婚的時候也沒趕得上去吃喜酒,你這肚子是有幾個月了?”
“已經(jīng)三個月了。”沈青羽不好意思的小聲道。
她本就不怎么擅長和人交集,但是嫁人之后,顧巖澤又在朝為官,她也少不得需要因應酬,再有韓姨娘從旁指點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
心里遲疑了一下,所以沈青羽還是勇敢的抬起頭來,看向?qū)γ娴纳蚯嗤└屑さ溃骸坝嘘P我的婚事,還要謝謝王爺和王妃的援手。本來是該早一點登門來道謝的,可是一直不得機會!”
其實沈青桐當時會出面幫她,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在韓姨娘身上。
不過她這人務實的很,沈青羽居然是帶著誠意來道謝的,她自然不會一臉請高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當即便坦然的受了,笑道:“舉手之勞而已,而且又都是自家姐妹的,別那么生分。”
“是!”沈青桐沒有和她打太極,沈青羽反而輕松些,大著膽子把心里醞釀已久的話都說了:“王妃這一次遠行,在邊關住得都還習慣嗎?祖母的年紀大了,府里的其他人又都不太方面登門,所以就特意送信過去,讓我走一趟過來問候一聲。”
老夫人是愿意是讓她來試探沈青桐對沈家的態(tài)度的,韓姨娘哪能讓女兒被老太婆當當槍使,同時又暗中叫人傳信——
就讓沈青羽實話實說,千萬別再沈青桐跟前班門弄斧玩那些試探人的把戲。
沈青桐一聽這話就知道她必是受了韓姨娘的提點。
她不動聲色的笑笑:“還好,其實我倒是沒什么,就是王爺和大伯他們一直守在軍中,頗多的兇險和辛苦。當時也是事出突然,把我三朝回門的日子錯過去了不說,也都沒來得及和祖母他們打聲招呼,讓他們都跟著擔心了。”
沈青羽只是把她的話記住,也不刨根問底的深究。
沈青桐就道:“對了,我剛回京就聽了消息,聽說太子殿下納了五妹妹做妾了?怎么這么突然?提前一點風聲也沒聽到。”
沈青羽有些尷尬:“我也是今天才聽到消息的,具體的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老夫人沒發(fā)作,甚至連一點額外動靜都沒聽到?
這對于一向掌控欲都很強大的老夫人而言,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現(xiàn)在,她選擇了這樣保持沉默,反而證明她對這一切一早就都了若指掌了吧?就因為她提前什么都知道,所以才沒有臨時發(fā)作?
沈青音的肚子呢?總不能太子妃的女兒便是她生的吧?
看來她離開的這大半年里,錯過了京城這里的許多好戲啊?
沈青桐玩味著,面上不動聲色的和沈青羽寒暄。
沈青羽本來就不是個話多的人,吃完了一盞茶,她便起身告辭了。
“王妃舟車勞頓,剛剛才回京,我這來得不是時候,耽誤王妃休息了。”沈青羽歉疚道,有點不好意思。
“路上都是坐馬車的,其實還好!”沈青桐也跟著站起來。
“那我今天就不打擾了,先走了!”沈青羽道。
“嗯!”沈青桐頷首,并沒有親自送她的打算。
沈青羽也沒多想,屈膝福了福就往外走。
沈青桐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突然開口叫住了她:“三妹妹!”
沈青羽止步,回頭。
沈青桐露出一個笑容,道:“北疆的戰(zhàn)場上大獲全勝,大伯父最近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回來省親一趟,他在那邊娶的夫人是小戶人家出身,不是很懂事,而且?guī)讉€弟弟妹妹都年紀小,鬧騰的很。如今你有孕在身,娘家那邊少走動一點兒也沒關系吧?”
沈家的水渾。
雖然沈青羽與世無爭,嫁的夫君也不是什么高門顯貴的名門子弟,可是無疑——
在一眾的姐妹當中,她如今是日子過得最舒心又順風順水的一個。
就沈青荷和胡氏那些人?沒事都能找出事兒來,真保不準會起什么幺蛾子呢。
沈青羽是被老夫人等人壓制習慣了,但凡老夫人打發(fā)人來傳話,她都想過娘家可以不回的,此時聞言,一時間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她有些怔愣的盯著沈青桐看。
沈青桐卻不再多說了,笑了笑就先行離開了。
“夫人,咱們走吧!”丫鬟青黛輕聲的提醒。
“哦!”沈青羽這才回過神來,點點頭,被丫頭扶著出了門。
顧巖澤是白手起家,家底沒有多少,不過沈青羽雖然是個庶女,但是老夫人要面子,她出嫁的時候嫁妝雖然不豐厚,卻也沒有苛待,都是按照正常的規(guī)格給辦的,而韓姨娘則是把半輩子的積攢都毫不吝嗇的拿出來,全都貼補了女兒,在城北買了個三進的院子。
那宅子的位置比較偏,離著昭王府不算近。
沈青羽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臨近傍晚,正在門口下車呢,就見顧巖澤的轎子也回來了。
“是姑爺回來了!”青黛道。
沈青羽笑笑,就站在門口等。
顧巖澤下了轎,徑自朝這邊走過來。
“今天衙門沒事嗎?天還沒黑呢,怎么就回來了?”沈青羽道。
“昭王殿下回朝,下午被他叫過去議事了,剛好衙門也沒什么要緊事,我就直接回來了。”顧巖澤道,伸手拉過她的指尖,握在這了掌中,又面色嚴肅的去看她身后的馬車,“下午你叫人送信,說去拜訪昭王妃了?”
沈青羽知道他也很反感老夫人總是頤指氣使的來指使她,可老夫人是長輩,她也沒辦法。
想著當著下人的面說這些會不太體面,沈青羽就拽著他進門,一邊往后院走才一邊道:“二姐姐回京之前沒叫人送信回去,祖母大概是怕她和府里生分了,所以叫我代為總動走動。你放心,二姐姐她人很好的,沒有為難我!”
沈青桐人很好?
就單看西陵越的秉性脾氣就知道,沈家的那位二小姐絕對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顧巖澤可不會覺得沈青桐會是什么心思純良的好人,卻也沒有過分苛責妻子,只是面無表情的淡淡說道:“王妃的身份尊貴,非比尋常,你又不擅于和人應酬寒暄,以后如果祖母再交代你過去,你就以養(yǎng)胎為名推了就是。”
“嗯!我知道了!”沈青羽點點頭,忍不住的側(cè)目去看他的臉。
顧巖澤這人,不能說是生得有多英俊,但也絕對不丑,五官周正,平時人很嚴肅,話也不是很多,沈青羽和他之間的相處很平淡,沒什么纏纏綿綿的甜言蜜語,但是她主內(nèi),他主內(nèi),該是他出面擔當?shù)臅r候,他也絕對不含糊,算是典型的舉案齊眉吧。
沒有什么轟轟烈烈,但是日子過得很順心踏實,沈青羽對自己此時的生活狀態(tài)是很滿足的,或者更確切的說——
這樣的生活,她以前幻想過,卻從來就沒敢奢望。
本來以她庶出的身份,在老夫人那么強勢的人手里,十有八九就只配送出去給人做妾,拉攏家族關系的。
可是現(xiàn)在——
她有了可以依靠的夫君,也有了可以自己當家做主的家。
“那個——”失神了好一會兒,沈青羽才勉強收攝心神,遲疑著說道:“今天在昭王府,二姐姐跟我說大伯在北疆那邊好像又娶了一位夫人,并且近期有可能回回京省親。”
顧巖澤點頭:“嗯!北疆那邊的戰(zhàn)事暫時告一段落,看皇上的意思吧,是有可能傳召鎮(zhèn)北將軍回京受賞的。”
他也沒因為沈青羽提及和政事有關的事情而苛責。
沈青羽斟酌了一下,還是如實道:“二姐姐說,以后——讓我好好養(yǎng)胎,可以少回沈家去!”
顧巖澤聞言,腳下步子終于微微一頓。
他扭頭,朝沈青羽看過來。
其實沈青羽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娘家人雖然給予應有的尊重,但實際上似乎并不十分的喜歡,趕緊解釋:“二姐姐她真的沒惡意的,只是我覺得如果逢年過節(jié)的也推諉不去的話……可能會不太好!”
顧巖澤看著她緊張不已的表情,卻是難得的笑了一聲。
沈青羽意外的一愣。
他就更加用力的攥著她的指尖,繼續(xù)抬腳往前走,一邊道:“嗯!昭王妃說得對,那邊的應酬能不去就盡量不去吧!”
反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其實沈青羽倒也不就是不敢和沈家疏遠,只是——
如果做的太明顯了,韓姨娘在沈家的日子應該就不好過了。
“可是——”她還是遲疑著不知道怎么開口。
就聽顧巖澤道:“沒關系!你身子不方便就在家安心養(yǎng)著,有必要到場的時候,我去就是!”
論及逢場作戲和寒暄應酬的那些手段,他的確是比沈青羽要高段的多了。
沈青羽的心頭驀然一暖,重新再側(cè)目看向身邊男子并不是特別英俊好看的側(cè)臉時,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滿足——
這種被維護和被保護的感覺,真好。
這個時候,天空中不知不覺的開始往下飄雪。
她于是大著膽子動了動手指,也主動扣緊了自己夫君的手指。
夜色緩緩降臨,雪越下越大。
下午沈青桐打了個盹兒,這會兒有了精神,就用大氅裹著自己,窩在榻上烤火。
火盆里面埋了板栗和紅薯,隨著火光搖曳,已經(jīng)香氣四溢了。
“真是天公作美,路上咱們走了那么久都沒見變天的,今兒個才剛抵京,就下了這么大的雪!”把紅眉的鳥籠從外面的廊下提進來,蒹葭說道,剛要轉(zhuǎn)身去關門,卻是嚇得臉色一白,險些失手扔了紅眉。
房門沒有及時關上,迎面一股冷風撲面。
沈青桐裹著大氅就露了個腦袋看過去,就見蒹葭倉促的退到一邊跪下去,西陵越面無表情的舉步走了進來。
大氅下面她焐得正熱乎,沈青桐真不想搭理他,但是沒辦法,只能穿了鞋子下榻行禮:“王爺!”
出于本能的反應,她開口就想問陸賢妃傳召的事情,卻還沒等她開口,西陵越已經(jīng)一屁股坐在了桌旁,冷著臉道:“傳膳!”
沈青桐一愣。
蒹葭更是懷疑自己聽錯了,瞪大了眼睛抬頭看向了他,半天沒動。
西陵越是真覺得沈青桐這主仆幾個都不能叫他順心順意了,也是沒好氣的橫過去一眼道:“聾了嗎?本王的話你沒聽見?”
蒹葭那膽子哪里經(jīng)得起他這么嚇,心肝兒差點當場碎裂一地,臉都白了。
沈青桐趕緊打圓場道:“我這邊沒準備!蒹葭,你去大廚房看看,那邊應該有準備的。”
“是!”蒹葭如蒙大赦,爬起來就沖了出去。
沈青桐還是心無旁騖的,一臉表情嚴肅的走過去,再次開口道:“王爺是回府就過來了?是不是賢妃娘娘有什么話交代的?”
西陵越就不高興了。
他盯著她,唇角牽起的弧度透著明顯的嘲諷,“怎么,本王過來你這兒還要到處給外人交代嗎?”
沈青桐一愣,仔細的咂摸了一遍他這句話才后知后覺的有點明白了……
她面上表情一僵,如臨大敵的脫口道:“難道你今晚要睡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