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剛鬣癱在地上,仿佛沒了骨頭一般。事實上,他的骨頭確實被打斷了好多處,換作凡人的話,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復過來。
好在,他是妖怪,這樣的傷依舊算不得重。不過,短時間內他也很難再站起來,已然喪失了戰斗能力。
當然,在木鋒面前,即使他還有戰斗能力,也跟沒有差不多,反正都是被虐的份。
此時此刻,他終于認清楚了自己的實力,原來,自己真的已經不是天蓬元帥,只是一個普通妖怪,而且還是實力不怎么強的妖怪,若是遇到不講理的,就算被打殺了都有可能……
只是,雖然認清楚了現實,但他心中依舊有些接受不了,悲憤道:“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何要這樣折磨我?”
這一頓打,對他的打擊很大,直接粉碎了他多年的驕傲。一時間,莫名其妙被貶下界的委屈徹底爆發了出來。
玉帝說他調戲嫦娥,可是真的調戲了嗎?最多只是多看了兩眼,并且說了幾句夸贊對方的話。
當然,這些話比較露骨,但論道理也不至于直接將自己貶下界。
而且,回憶起整件事情,他感覺自己是被玉帝給算計了。一般情況下,自己絕不會那么失態,可當時,玉帝的親信卻一直在給自己灌酒。
另外,將自己貶下界的流程也不合規矩,因為自己一句露骨的話,玉帝勃然大怒也就罷了,可當天就將自己貶下了界,而且還投錯了豬胎,怎么看都感覺不正常……
豬剛鬣其實不怕被玉帝算計,畢竟他是玄都大法師的記名弟子,是太清圣人的徒孫,若是被人陰了,不管是玄都大法師還是太清圣人,都會出頭。
可是,讓他心冷的是,如今他都被貶下凡間百多年了,依舊不見玄都大法師或者老子派系的人來尋自己。
這讓他有些驚慌,莫非太清圣人跟玉帝達成了什么協議,已經將自己給舍棄了?
他不愿往這方面想,只當圣人事多,暫時沒時間顧及自己。可是現在,他終于被木鋒給打醒了。自己騙自己有意義嗎?自己是真的被舍棄了!
想到圣人的絕情以及這百多年吃過的種種苦頭,豬剛鬣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沖著木鋒吼道:“打啊!來打你豬爺爺啊!有能耐你就把我打死!現在正處在殺劫之中,你拿我填殺劫啊!”
木鋒已經打爽了,心情好了不少,可見他居然還有力氣沖自己大吼大叫,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冷冷道:“你是真的想要找死?”
面對他身上凜冽的氣勢,豬剛鬣頓時清醒了不少,嚎啕聲戛然而止。
不等他多想,木鋒腳步一踏,又沖到了他面前,迎面就是一拳。
“哎呦!”
豬剛鬣發出一聲慘叫,總算徹底清醒了過來,趕忙求饒道:“上仙住手,上仙住手,快別打了,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哎呦——”
數分鐘之后,木鋒終于停了手,見豬剛鬣躺在地上兩眼無神,仿佛一灘死肉一般,有些擔心會不會把他打出陰影來。
好歹人家也做過天蓬元帥,自己這樣揍他,是不是太過分了一些?
想到這,木鋒淡淡道:“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占我洞府,我揍你一頓,就當兩清了。另外,如果你還想繼續在這住,我也可以將此地租給你三百年。”
豬剛鬣沒有回話,只木然地看著天花板,兩滴濁淚不由自主的從他眼角滑落。
看到這一幕,木鋒愣了愣,有些吃驚,有沒有搞錯,你可是天蓬元帥啊,居然被揍哭了!
也不怪他會這么驚訝,畢竟,別說是天蓬元帥這種級別的神仙了,換作一般的小妖,心理也不會這么脆弱,被打一頓算什么?就算被毀去了肉身,也不見誰落淚。
難道是自己將他的自尊心踐踏得太狠了,以致于對他的心理造成了成噸的傷害?
他自然不會明白,豬剛鬣之所以這般,是因為這百多年來的委屈全都涌上了心頭。被玉帝算計,被師門舍棄,在爛泥里與野豬仔搶食……從高高在上的天蓬元帥,突然變成了任人欺辱的豬妖,心態怎能不崩?
其實這些年還算好的,剛投胎那會,那才叫一個苦,還被同一窩的野豬仔欺負,想喝口母豬奶都困難。
后來恢復了一點法力,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那窩野豬全殺了,包括那頭母豬在內。
說起來這些可都是他的親人,那頭母豬還是哺乳過他的娘親……至于當時他到底是何心態,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堂堂天蓬元帥,哭什么哭,也不怕被人笑話?”木鋒冷喝一聲。
豬剛鬣沒有任何反應,依舊躺在地上,兩眼望天,無聲流淚。
見此,木鋒有些急了,這特媽要是真把他打出點問題來,壞了佛教取經大計,豈不是無端端與西方二圣結下了因果?
一時間,木鋒的心情有些不好了,真想抓著他的肩膀用力抖兩下,并且喊一句:你振作點啊八戒!
正當他準備付之行動的時候,一道青光突然出現,轉瞬即至。
青光停在他身邊,化作一名身穿太極袍的道人。
道人三十多歲模樣,骨架很高,古井無波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整體氣質倒是與清靜無為的老子有些相似。
只一眼,木鋒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定是老子的大弟子玄都大法師無疑。
玄都大法師沒有理他,只看了一眼依舊躺在地上的豬剛鬣,淡淡道:“你還要在這躺倒幾時?”
聽到這個聲音,豬剛鬣的雙目開始聚焦,這才注意到了來人,頓時一愣,隨即眼淚流得更兇了,哭腔道:“師父,你終于來了……”
這句話中飽含委屈,就連木鋒聽了都有些可憐他。早知他的內心這么脆弱,剛才就應該少揍兩拳,又或者……直接將他揍暈。
見他這副模樣,玄都大法師嘆了口氣,“我知你這些年受了許多苦難,不過此乃你命中的劫數,逃避不得……”
不等他把話說完,豬剛鬣便坐起身來,拉住他的手,激動道:“師父,我是被玉帝給算計了,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玄都大法師眉頭微皺,淡淡道:“我知你悟性較差,故而不愿收你為親傳弟子。這些事情,皆是你命中之劫,是定數,不可更改。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怎么說你也是我的弟子,為師定會將你安排妥當,不會讓你永世為妖,沒個依靠。至于玉帝,他也是順勢而為,此事怪不得他。”
豬剛鬣愣了愣,好半天才再次開口,“那,師父打算如何安排我,是否要讓弟子常伴你左右,伺候你老人家?”
對此,他懷有不小的期待。
玄都大法師跟太清圣人一起住在八景宮中,常伴他左右,就等同于常伴太清圣人左右,平常肯定能夠受到不少指點。雖然比不上天蓬元帥逍遙快活,但對于求道之心未泯的他來說,依舊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是,玄都大法師卻搖了搖頭,“到底如何安排,因為關系著一件大事,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你不用著急,接下來在這洞府好生修煉,時候到了,自然會有人來找你。”
“可是……”
豬剛鬣有些急了,想要追問清楚,可見玄都大法師一副淡漠的模樣,終究還是識趣的將那些問題咽回了肚中。
不過隨即,他卻是瞥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木鋒,見這個可惡的家伙居然還沒走,當即怨恨道:“師父,玉帝乃是順應大勢,我不與他追究,可此人,無緣無故毆打弟子,態度囂張且惡劣,還請師父替我做主,將他打殺,以報弟子受辱之仇!”
豬剛鬣一邊說著一邊死死盯著木鋒,恨不得將他給吃了!
有玄都大法師撐腰,他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剛才是一個想要輕生的絕望之人,可是現在,雖然臉上沒有表露出來,但心中那叫一個得意。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的是,見他想要與木鋒為難,玄都大法師的眉頭又微微皺了一下。
他一眼就認出了木鋒的身份,乃是通天教主的關門弟子,也是被通天寄予了極大厚望的人。
說實話,與打殺此人比起來,玄都大法師情愿去打殺玉帝。如此,惹上的麻煩多半還會更少一些。
似乎看出了他的顧慮,木鋒渾然不懼,反而笑著向他見禮,“師弟見過玄都師兄。”
聽了他對玄都大法師的稱呼,豬剛鬣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竟然還套起近乎來了,而且還這么有恃無恐,莫非真當同屬玄門就不敢拿你怎么樣?封神大戰的時候,幾時念過這種情分?
然而,現在玄都真不敢動他。當下老子與通天的關系并非敵對,哪能輕易將之打殺?如此,豈不是破壞了兩位圣人之間的關系?
不等豬剛鬣多想,玄都大法師回了木鋒一禮,淡淡道:“木鋒師弟倒是好雅興,不待在冥界處理政務,竟跑到這里游山玩水來了。”
“我可不是游山玩水。”木鋒笑著解釋道,“我是來這里幫我師侄來了。”
玄都大法師愣了愣,一時沒想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不禁有些茫然。
見此,木鋒趕忙指了指豬剛鬣,解釋道:“我幫的,正是豬剛鬣師侄,說起來師兄還得感謝我。不過我向來喜歡做好事不留名,若不是恰巧撞到你出現,此事我提也不會提。”
玄都大法師沒有說話,只靜靜看著他,那眼神分明在說:編,繼續編,我就靜靜地看你表演。
他能沉得住氣,豬剛鬣卻不能,見他欺辱了自己,竟還正氣凜然地說是在幫自己,差點沒氣炸,當即冷冷道:“你所說的幫我,就是將我打成重傷?我多少次喝止你住手,你卻依舊拳腳交加,若非我被貶下凡間,法力還未恢復到巔峰,哪能由你隨意欺辱?師父,還請替我做主!”
他是真的希望玄都大法師出手教訓一下木鋒,好幫自己找回些場子,就算不能將之打殺,也該狠揍一頓才是。如此,他的心結才能解開,心中的陰影也還會隨之消去。
可是,玄都大法師卻沒有什么動作,依舊靜靜地看著木鋒。
“唉,看來師侄對我的誤解很深啊,怎么說你也長了一雙這么大的豬眼,為何就辨不清善惡?你仔細回憶一下,我對你百般毆打不假,但自始至終,可曾真正傷害你?”
他的話才剛剛說完,豬剛鬣就忍不住出聲打斷了他,眼中盡是怨恨。
“我全身骨頭有百余處出現了骨折,而且多為粉碎之狀!”
木鋒卻面色不改,淡淡道:“你自己也說了只是骨折,于我輩修士而言,骨折也能算是傷嗎?若我真對你有歹意,哪會留你元神安好?只怕早就已經形神俱滅了。
唉,師侄,其實我之所以這么做,真正的原因是想要幫你認清楚自己的實力,免得你依舊把自己當做天蓬元帥,不經意間得罪了打不過的敵人。
得罪了我,最多只是揍你一頓,可若是得罪了那些膽大妄為的妖怪,說不定會被打殺。
你仔細想想,如果沒有今日之事,是不是有可能會遇到這樣的狀況?所以說,我是在幫你啊。”
“我……”
豬剛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認真分析一下他的話,似乎還真是如此,如果不是被他狠揍了一頓,自己的心態絕不會轉變得這么快。
只是,總感覺他是在詭辯。不過,若要說他故意欺辱自己,又有些不對,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沒有這個動機啊。
難道,真的是在幫自己?
見他似乎信了一點,木鋒趁熱打鐵,繼續說道:“既然玄都師兄已經親自過來了,那就不需要我這個做師叔的多管閑事了。師侄,今日我雖幫了你,但也不需要你報答我,你只需記在心里就好。”
說到這,他又轉頭看向玄都大法師,行禮道:“若無其他事,師弟我就先行告辭了。”
玄都大法師沉默了片刻,回禮道:“今日有勞師弟了,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