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什么時辰了?”我起身,掀開面前的簾子,小小的打了個哈欠。
景嬤嬤朝笑了笑,伸手扶著我站了起來,“娘娘,還早了,你要不要再睡一會。”
“不用了,呆會不是還得去寧壽宮給太后請安嗎?”我搖了搖頭。
“那奴婢這就給娘娘梳洗。”景嬤嬤點了點頭,不一會,錦兒和輕雨便推門而入。我坐在銅鏡面前看著鏡中自己略有些蒼白的面容,不禁浮起一抹苦笑。
“娘娘。”身后的景嬤嬤似乎察覺到什么,輕輕的喚了一聲。
我朝她笑了笑,是啊,如今我已經是‘娘娘’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丞相府中不受寵的庶女了,或許這對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要,她們一切都好,只要她們好,我就好。
寧壽宮里早已坐滿了人,我一進來,大家便立即禁了聲,轉而交頭竊竊私語起來,聲音雖然小,卻剛好夠我聽見。
“瞧見沒,那就是皇上新封的靜妃,瞧她那樣子,恨不得將全身都堆滿金子似的,真是庸俗。”
“就是,你瞧她臉上那妝,跟個戲子似的。”
“……”
“太后駕到,皇后駕到……”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屋里的私語聲,屋里簾子一閃,便出現一個約莫四十左右的婦人,湖藍色繡金的錦袍宮裝,慈眉善目,圓潤的臉上嵌著絲絲笑意。她身旁站著一個約莫二十左右的女子,一襲湖藍色的宮裝,袖口裙擺繡著細碎的竹葉,細長的柳葉眉下是一雙彎彎的杏目,一副溫婉和順的樣子。
“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我隨著屋里的眾妃嬪行了個禮,再起身時,才注意到那個女子下腹微微隆起,原來,她已有了身孕。
“你是……靜妃?”帶著一絲不確定的聲音揚起。
我仰起頭,直視著當朝的太后,一字一句道,“回母后的話,臣妾便
是靜妃。”
“哦,來,你坐到哀家身邊來,”太后眼角依舊含著笑,朝我招了招手,又轉過身對旁邊女子的道,“皇后,靜妃新入宮,難免有些不習慣,您還得多照顧照顧她,知道嗎?”
“是,臣妾知道。”皇后溫婉的點了點頭。
“謝太后。”我坐下,揚聲道。
底下一片唏噓之聲。我端坐著,只裝作沒聽見。這時,一個內侍走了過來,附耳對太后說了幾句,太后便點了點頭,朝坐下的妃嬪們招了招手,道,“沒事的話,你們就回吧,靜妃和皇后就陪哀家用膳吧。”
“是,太后,臣妾告退。”
我一聽,忙起身和皇后各扶著太后的手走入了內室。
屋里,早已備滿了各色佳肴,我剛坐定便聽到屋外尖銳的聲音揚起,“皇上駕到。”緊接著,一道明黃的身影便闖入眼簾,來不及細看,我便起身行禮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母后,這人是誰啊?”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悅,一絲厭惡。
“皇兒,這是靜妃啊,你瞧你,你們昨個兒不見過了嗎?”太后起身走過來將我扶了起來。
好久,都沒有一絲聲響,屋里靜得出奇,我手心密密的出了一層汗,猛的揚起一道聲音,嘲諷的,厭惡的,憎恨的,“真是俗不可耐!”說罷,那道人影一閃,幾步便走了出去。
霎時,屋里一片死寂,良久,太后才輕輕的咳了一聲,“靜妃,皇上他年少輕狂,說的話,你也不必往心里去,這樣,你先回宮,改日哀家替你說說,可好?”
“謝母后。”我垂著頭,極力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
“好孩子。”太后拍了拍我的手,這才讓宮人扶著我出了門。
屋外,陽光大好。
景嬤嬤見我被宮人扶了出來,不禁微微一愣。
“景嬤嬤,靜妃娘娘就交給您了,奴婢先告退了。”那宮人將我的手放到景嬤嬤手里,又朝我欠了欠身,這才轉身回了德安殿。
我仰起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正欲上轎卻瞧見不遠處站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他望著我,瞳孔里一片清澈。
我輕輕一笑,朝他招了招手,可那男孩卻轉身一溜煙便跑了,三兩下便不見蹤影,只在雪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娘娘,天涼了,回宮吧!”景嬤嬤朝我笑了笑,伸手掀開簾子,我點了點頭,這才轉身上了步輦。
一縷縷的陽光透著布簾穿了進來,碎在我掐金繡凰的錦袍上,頭上金飾沉甸甸的,壓得我有些頭疼。腦海中猛的浮現出一道明黃的身影,只一閃而過,真是俗不可耐!心里不禁一陣氣惱,所幸伸手將頭上金釵步搖一股腦的全拔了下來,任由青絲披在腦后。
雖然這番妝扮確實是俗氣,可是,他也不必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給自己難堪吧。
一回到嵐清宮,我忙將身上錦袍退下,又卸去臉上的濃妝,鏡子里景嬤嬤一臉心疼的望著我。我轉過身,抿嘴輕笑道,“嬤嬤,您瞧著我這樣是不是很可笑。”
“娘娘,您這是何苦了?”
我笑著搖了搖頭,起身由著輕雨替我換上一件淺綠色荷葉曳地長裙。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苦,因為,我從未試著幸福過。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一直是不受父親待見的孩子,只因為我的母親是低賤的婢女,所以,便永遠只能被禁固在靜竹園里,不被承認。
“娘娘,您為何不試著相信?”景嬤嬤看著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相信?相信什么?
我有些詫異的看著景嬤嬤。
“相信這世間有愛。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有多么絕望,但我們一定要相信,這個世間有愛的存在。”景嬤嬤看著我,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溫潤如水卻又異常的堅定,所以,直至很多年以后,我常常想起這一幕。
只是,景嬤嬤,我從未得到過愛,你又怎么能奢望一個沒有得愛的孩子相信這個世間有愛的存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