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年微怔，並沒有回頭，“是人還是妖，並不重要。”
李響道，“有句古話，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蘇瑾年沉默片刻，說道：“這些志願者，都有家人朋友。”
李響默然。
有位先賢曾說，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合。
按照這個說法，是否擁有人的肉身，就不那麼重要了。
有研究員進來，將一個裝著大腦的玻璃缸放在試驗檯上。
蘇瑾年控制著微型機械臂，將指甲蓋大小的神經芯片，接駁到大腦上。
“大腦的微電脈衝，會通過芯片上的微波發射器，傳遞到電腦的處理中心，轉換成電子合成音。”
蘇瑾年對李響解釋之後，取下機械臂的控制器，看向缸中大腦，問道：“趙康，感覺怎麼樣？”
大腦一動不動。
但旁邊的喇叭響起：“還有點困，但不礙事。蘇教授，今天幾號了？”
蘇瑾年說了個日期。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再次響起，“這樣啊，再過三天，就是婷婷的生日了。”
旁邊的研究員看了看蘇瑾年，等後者點頭後，纔開口說道：“趙先生，有件事情，我覺的有必要給你說一下。”
趙康道：“請講。”
研究員道：“我們的返祖測試提前了一年，只要年滿十七歲，就可以參加，你的女兒也報名了。”
電子合成音聲音加重了些，“她不是保送京都大學了嗎？”
那研究員道，“她是有保送名額，只要她願意，現在就能辦理入學手續。”
“只是，她想成爲返祖者，然後參軍，您的夫人也同意了。”
沉默良久，電子合成音纔再次響起，“唉，那丫頭犟的很，她想做什麼，沒人能攔得住。我妻子呢？現在怎麼樣？”
研究員道：“她在永安鎮盤了間小鋪子，賣快餐。”
電子合成音響起，“她做的菜，向來好吃，生意還不錯吧？”
研究員點點頭，“我上次去的時候，沒空位了，還是在店外面吃的，您夫人忙不過來，正打算招個小工呢。”
電子合成音道：“唉，我癱瘓了五年，這個家，全是她在撐著，我虧欠她們娘兩太多了。”
研究員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他想起那對受盡磨難卻無比堅強的母女，眼眶有些溼潤。
沉默良久，電子合成音再次響起，“蘇教授，該我了吧？”
蘇瑾年道，“你想好了嗎？在你之前，已經有87名志願者失敗了，一旦腦死亡，就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那電子合成音說道：“我癱瘓在牀上的那幾年，每天都想著自殺。”
“但你知道嗎，我這樣的廢物，連自殺都做不到。我的手拿不動刀，嘴上也沒力氣，連咬破舌頭都辦不到。”
“吃喝拉撒都是在牀上，每天折磨老婆女兒，那種痛苦，你根本理解不了。”
“是你們給了我這個廢物，選擇的機會。”
“與其如同爛泥一樣死在牀上，死在這裡，難道不是一種更好的選擇麼？”
實驗室陷入沉默。
雖然這電子合成音沒有絲毫感情，但李響還是感覺到，這個叫做趙康的志願者經歷過的絕望。
蘇瑾年再次開口，“可我們並不希望你死在這裡，我們想你活下來，以另一種身份。”
沉默片刻，電子合成音再次響起，“既然如此，我就試著，活下去吧。”
“感謝你們，讓我這個廢物，有了一點存在的價值。”
蘇瑾年沉默片刻，道：“祝你好運。”
研究員捧走玻璃缸，上了升降機，來到裝著妖王的水箱上面。
水箱中的妖王，身軀如豹，長有五尾，是山海經中記載的“猙。”
研究員小心翼翼的，把玻璃缸放到妖王猙腦袋裡，微微傾斜，趙康的大腦，就漂浮在妖王的腦殼中。
來自京都大學醫學院神經外科的資深醫師，操縱著機械臂，將趙康的腦神經和妖王的腦神經接在一起。
這個過程，持續了一個多小時。
接完最後一根神經，那名醫師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衝蘇瑾年點頭示意，而後，如同虛脫一樣癱軟在椅子上。
蘇瑾年表情肅穆：“各組，報告情況。”
“心跳正常。”
“器官功能正常。”
“肌肉反射正常。”
……
“安保組準備完畢。”
蘇瑾年看向猙妖的巨大身軀，緩緩開口：“「星火」計劃，第153次試驗開始。”
“初始電壓，10伏特。”
有技術員，轉動電壓盤，按下紅色按鈕。
“初始電壓10伏特已經注入。”
有微弱的電芒，在水箱邊緣亮起，電流通過整箱營養液，傳遞到猙妖身上。
妖王的身軀，毫無反應。
蘇瑾年命令道：“電壓增加到30伏特。”
技術員將電壓增加。
妖王的身軀依然沒有反應。
但旁邊的研究員報告道，“蘇教授，檢測到神經脈衝了，但很微弱。”
蘇瑾年沉默片刻，道：“再加20伏電壓。”
技術員一愣，“蘇教授，這超出安全電壓了。”
蘇瑾年道，“我們對面的，是一隻妖王，加壓。”
技術員咬了咬牙，增加電壓。
“檢測到神經脈衝。”
“左後腿有肌肉反射。”
“繼續加壓！”
60伏……80伏……130伏……
猙妖的身軀，不斷顫動。
當電壓增加到1500伏特時。
猙妖猛地睜開眼睛。
蘇瑾年瞳孔猛地一縮。
有研究員驚呼，“成了！我們成功了！”
然而下一刻，猙妖舒展身軀，撞在水箱上。
玻璃鋼打造的水箱，直接被撞破。
營養液嘩啦啦流淌出來。
猙妖落在地上，四肢著地，直接向前面的蘇瑾年撲去。
它巨大身軀，撞翻試驗檯和各種儀器，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向蘇瑾年。
蘇瑾年死死咬著牙。
她的眼鏡片上，清晰的倒映著猙妖的尖牙。
“乾坤網，去！”
安保組的一名三階返祖者，祭出法寶。
一張巨網，瞬間將猙妖罩住。
“收！”
乾坤網收縮。
然而下一刻，猙妖的一條尾巴從網中伸出，捲住那名返祖者，將其狠狠甩出。
那返祖者撞倒一排儀器，身體陷入牆體之中。
嗖嗖嗖。
安保組的十多名組員，將一支支特製投槍擲出，投紮在猙妖身上，裡面的強效鎮定劑立刻注入。
然而，猙妖一聲尖嘯，身體膨脹，投槍倒飛而出。
那名三階返祖者聲音有些慌亂，“蘇教授，實驗體已經失控，下決定吧！”
一直沒開口的孫元培嘆了口氣。
蘇瑾年握緊了手中的開關，眼裡滿是不甘。
猙妖的體內，早已植入了數十枚微型炸彈。
正當她要按下開關時。
李響緩步上前，站在了猙妖面前。
猙妖張開血盆大口怒吼。
數十道陰氣從李響體內散出，化作鎖鏈，將猙妖束縛。
李響伸手，中指和食指併攏，按在猙妖頭顱之上。
猙妖體內的濃郁妖氣，被吸扯出來，在李響指尖，形成一個旋轉氣旋。
“他只是被妖氣侵蝕，暫時迷失了神智。”
李響看著手中的氣旋，“妖獸的力量，不止來自其肉身，更多的，還是來自於體內蘊含的妖氣。”
他轉身，看著蘇瑾年，說道：“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犯這種低級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