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食堂和浴室永遠是人最多的地方。
不過這所中學并沒有公共浴室。
它保住了一所“強制性”寄宿高中應有的尊嚴, 至少住宿條件還不錯——
學生宿舍高一高二四人間,高三兩人間,有獨立衛浴, 有陽臺。
小胖子雖然個子不高, 還圓, 但他是個貨真價實的高三學生。
他們這棟宿舍都是雙人間, 游惑和秦究分到的也一樣。
“為了避免大家沉迷泡澡浪費時間, 熱水供應只在晚上9點到12點。”小胖子介紹說:“喏,這里有個卡槽,插飯卡就可以出水, 從卡里扣錢,算是水費吧。其實也是為了避免大家洗澡洗太久。”
“為什么是9點?”
“因為最輕松的學生, 就是高一那幫小鬼9點下晚自習。”
“你一個未成年, 叫別人小鬼倒是很順口。”秦究說。
“那是, 我們是老油條了。”小胖子故作老成。
游惑不敢保證自己白天不犯困,有條件的情況下, 他還是希望能洗個澡再睡。
“能提前么?”
“恐怕不能,這個是統一設置,教師公寓也這樣。”
秦究:“還有教師公寓?”
小胖子一指陽臺外某處:“這里角度賊刁鉆,有墻擋著看不見。往那邊去有兩棟樓,那就是教師公寓。其實教師公寓也都是兩人間, 但他們有客廳有廚房, 跟正常房子沒什么區別。誒對啊, 為什么沒有安排你們住在教師公寓呢?”
因為系統是個傻比, 見不得人舒坦。
陽臺窗玻璃擦得很干凈, 不過外面有一層鐵柵欄,把大片的玻璃分割成小塊, 有點壓抑。
秦究伸手搖了搖,評價說:“不錯,還算結實。但是你們那些主觀臆造的產物,這東西攔得住?”
小胖子說:“這不是裝來攔妖魔鬼怪的,這是攔我們的。”
“攔你們干什么,生怕你們比鬼跑得快?”
“跳樓啊。”小胖子說,“二層以上都裝了,連骨折都甭想。”
“……”
小胖子是個熱情的導游,角角落落都介紹了一遍。
課業繁重的學生都有這毛病,只有能讓他從課堂里短暫脫離出來,帶著兩位客人上山下海都沒問題。
游惑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順手翻看屋里的其他擺設。
他拉開一個抽屜時,動作頓了一下。
因為抽屜里有東西。
那是鑰匙串。
除了兩把鑰匙,還有一只迷你小熊掛扣。
游惑愣了一下,抓起鑰匙問章鳴:“這東西哪來的?”
這串鑰匙他認識,是于聞的。
小熊鑰匙扣是他的小女朋友掛上的,于聞生怕親爹多問,壯著膽子拿他哥搪塞了一下。
他對老于說:“這是暗戀我哥的女生塞的,我哥沒要,我就掛上了。”
這種鬼話老于居然信。
因為于聞單方面找游惑串過供,所以他認得這只熊。
連熊屁股上的刮擦痕跡都一模一樣,確實是于聞的沒錯。
而小胖子的話進一步證實了他的想法。
“這間宿舍之前住過人。”章鳴說:“就是上一批轉校生和他爸,姓于。老于叔來陪讀的,但他生病了,躺了好幾天,我也沒說上話。小于哥我倒是混熟了!這應該是他們不小心落在這兒的。”
游惑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于聞和老于的痕跡。
他問小胖子:“他們后來怎么樣了?”
“小于哥嗎?”小胖子說:“他很厲害的,還救過我一回呢!那批轉校生就他和陪讀的老于叔,還有另一個男生沒出事。不過月考剛結束,他們就又轉走了,肖主任親自送的。”
“很厲害?”聽見這種描述,游惑差點以為自己弄錯了。
小胖子點頭說:“對啊。呃……被鬼追的時候還是會慫的,但關鍵時刻很靠得住的。可能因為他比我們大一點吧,說要罩著我們。”
“他說以前他也是靠哥哥罩著,現在一棟樓除了生病的老于叔就他最大,輪到他罩別人了。”小胖子想了想,去掉濾鏡,用理性的口吻評價了一下:“除了話有點多,沒毛病。”
這讓游惑很意外。
但確實是個好消息。
老于和于聞還活著,這大概是今天最好的消息。
***
沒多久,肖主任他們就來了。
給了游惑、秦究兩套洗漱用品和兩張校園卡,還貼心地準備了一個緊急藥箱。
“校醫院給備的,現在情況特殊,每個宿舍都發了一盒。”肖主任說:“感冒發燒藥各一盒,主要是消炎止痛類的,還有一卷繃帶和一小盒安眠藥。”
秦究看見安眠藥就笑了。
他指著身邊的某人說:“我們這位優……不,甲老師其他不提,睡眠質量好過這里所有人。比起安眠藥,我可能更需要一盒清涼油,風油精也行。”
游惑直覺沒好事:“……你要這兩樣干什么?”
秦究說:“你覺得呢?”
“……”
游惑不想覺得。
肖主任干笑兩聲,心說把學校交給這兩位真的沒問題嗎?
她有一點點絕望。
鄭老師在旁邊提醒說:“晚飯之后學生晚自習,一會兒吃完你們要不要去教室那邊看看情況?”
秦究點了點頭:“行啊。”
“那你們跟俞珞走吧。”肖主任指著旁邊一個年輕女老師說:“俞老師是章鳴班主任,教語文。我一會兒還得處理一下受傷老師的事,二位如果有什么需要,盡管跟俞老師提。”
肖主任忙得腳不沾地,陀螺似的轉走了。
“要不先去吃飯?我們學校晚飯時間挺緊的。”俞老師聲音啞得厲害,她咳兩聲緩了緩抱歉地說:“我今天八節課,嗓子說啞了,別介意。”
游惑:“八節?”
這個班高考是只考語文么一天八節。
俞老師小聲說:“生物和英語老師都受傷了,至于數學和化學老師……心理室建議這兩天別給學生安排壓力太大的課,壓力越大越容易做噩夢,語文平和一點,刺激小。”
游惑:“……”
俞老師:“偷偷說,我覺得肖主任安排您跟乙老師去我們班,應該也是這個用意。”
秦究一臉新鮮,第一次有人怕他倆受刺激。
可能是故意的。
他轉頭就問游惑:“甲老師,你做夢么?”
游惑:“……”
他面無表情逼視秦究片刻,又對俞珞說:“不做。”
俞珞:“我以前也不怎么做夢的。備課到深更半夜都是倒頭就睡,但這幾天每天都做。我覺得……只是我覺得啊,可能誰都跑不掉。”
誰都跑不掉?
聽見這句話,兩位失憶人士若有所思。
游惑不知道秦究是怎么樣的。
反正他是真的極少做夢,既沒有噩夢,也沒有美夢。
也許曾經某個夜里,他極偶爾地夢見過什么。
但醒來后除了零星遺留的情緒,他總是什么都想不起來。
乙某人難說,他覺得自己肯定跑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