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平鎮回來的第二天一早,林安然在辦公室裡翻閱今天送來的文件。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首發】黨政辦的賴不才拿了一疊文件進來,說:“林主任,有文件讓你籤閱的。”
林安然接過賴不才手裡的傳閱夾,放在桌上,依舊去整理抽屜裡的東西,還有幾天就要交接了,之後就是等著到太平鎮走馬上任。
賴不才見他沒看文件,忽然表情十分古怪道:“裡面有份會議通知和一份市裡轉來的省委、省政府文件,林主任你不看看?”
林安然停下手裡的活計,看了看賴不才,見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於是拿過傳閱夾,翻開看了看裡面的文件。
面上第一份是一個會議通知,題爲《轉發省委、省政府關於開展集中清理執行積案行動的通知》。
林安然心裡通通跳了兩下。心想,真夠快的!自己從京城回來才幾天時間,不但南海分社的參考發了出來,就連省委省政府也跟著動了起來。
轉發通知後面附著省委、省政府的聯合的一份專項行動方案,除了轉發省裡的活動通知外,市委、市政府還另發了一個會議通知,將在明天下午三點召開全市相關部門的三級領導會議,主題正是清理信訪積案專項行動的動員大會。
難怪賴不才表情這麼奇怪,原來事情和自己有很大的關聯。
賴不才道:“剛纔我打電話請示了範書記,他說了,明天下午的會議讓你去參加。”
林安然點點頭道:“你先出去吧,我知道了。”
等賴不才走了,林安然把行動的方案仔細從頭到尾看了一次。顯然在參考發出去以後,上至佟學良下至趙奎,對蔡慶娥一案的態度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以這份方案來說,顯然就是典型的政府造勢。先開會提高各級領導幹部的重視程度,然後開始著手進入初步摸查和宣傳階段,製造輿論聲勢。厲新軍的專題能登載到《參考消息》上,就已經是爲輿論掃平了一切障礙,相信用不了多久,《南海日報》的張寧也會緊隨其後,發表相關的主題新聞。
按照慣例,每一次專項行動都會以抓典型爲突破口,濱海市最好的突破口,就是蔡慶娥一案。
上訪一年多,上至中央,下至最基層的街道辦,案子依舊迷霧重重。還有比這個更合適、更富有代表性的積案嗎?沒有!
查這個案子,勢必就會牽出衛國慶。【..】如此一來,恐怕衛國慶的錢再多,也無反抗之力。
大案看政治,中案看影響,小案看關係,這正是國內司法的一個特色。孔子文學網
不光是林安然嗅出了風向的變化,白泥村內,在那個寬敞的村委書記辦公室內,空氣中凝聚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氛。
衛國慶又心煩了。原本,林安然被調走,白老實離開濱海市。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美好,彷彿光明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只不過幾天功夫,又變了。
衛國慶一想起那個年輕的林安然就忍不住罵娘!
得知市委常委會決議後的衛國慶,第一時間給喬部長打了個電話。喬部長在電話裡依舊對自己十分支持,認爲地方政府缺乏容人之量,認爲是衛國慶的鄉鎮企業和地方政府有某些方面有利益衝突,所以老有人給小鞋他穿。
用喬部長當時的話說,衛國慶你放心,我馬上給南海省打個電話,一定給你個公道!等著!
衛國慶放下心來,既然喬部長都發話了,自己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小小的濱海市市委算是什麼東西?
不過這一等,足足等了兩天,等得衛國慶心慌意亂,等得他煩躁異常。
兩天後的早上,他再次撥通了喬部長的電話。
這次,部長的秘書卻說,喬部長在去開會了,人不在。
下午再打過去,還在開會……
第二天又打過去,轉到了部長的秘書辦公室裡,接電話的不再是喬部長的秘書,而是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
這人告訴衛國慶,喬部長去省裡調研去了,估計得半個月後纔回來。
半個月?等半個月後,黃花菜都涼了!衛國慶在心裡憤憤不平罵道,不過終於知道事情肯定有變化了。
到了第三天,他終於忍不住了,給呂長偉打了個電話,不過,手機居然是忙音。撥辦公室的電話,那頭的警察很警惕問衛國慶,你是誰?
衛國慶表明了身份,那頭的警察冷冷道,呂常委被紀委叫去談話了。
衛國慶手忽然微微一抖,聽筒從手裡滑落,砰一聲摔在地上,新買的豪華古董電話機,又壞了。
現在已經是第五天了。
周繁榮在衛國慶的辦公室外探了探頭,看到自己的老闆在裡面像一隻掉到了熱鍋上的螞蟻似地團團轉,不禁猶豫了。
他低頭看看手裡的幾份文件,躑躇不前,不知道該進去,還是不該進去。
“繁榮,你在門口站著幹什麼!?”
還是衛國慶線看到了他。
周繁榮咬咬牙,進了辦公室,要開口,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衛國慶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說:“有事快說!”
周繁榮小心翼翼把手裡的文件遞過去,說:“衛總,不好啦,厲新軍的稿子,發在《參考消息》上了。還有……”
衛國慶一把拿過周繁榮手裡的《參考消息》,邊看臉色邊發綠,說:“還有什麼?”
“白老實好像回來了……”周繁榮垂著頭,眼睛擡起一點,瞄了一眼衛國慶,說:“今天有人看到他又在附近撿破爛了。”
衛國慶拿著報紙的手一緊,整漲報紙嘩啦一聲皺了起來,“他回來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周繁榮說:“具體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清楚,早上有人看到他了……”
衛國慶心裡暗暗吃驚,那天明明看著白老實上的火車,今天就在濱海市裡了,他敢回來,顯然是有恃無恐了,連自己的大兒子的案子都不擔心了。
肯定是林安然!
想起那天在火車站裡見到林安然的情形,想起林安然說的那句“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的話。衛國慶趕到自己的腦門上沁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涼颼颼的。
看到衛國慶失魂落魄的樣子,周繁榮不敢再說話。
許久,衛國慶才擺擺手,說:“你出去吧,讓我靜一下。”
轉身往自己的大沙發上走去,此時他最需要的就是那支陪伴他多年的水煙筒。
周繁榮沒有走,站在原地想走又不想走的模樣。
衛國慶在沙發上坐下,看了看周繁榮,擰著眉毛又問:“還有事?”
周繁榮遲疑了一下,支支吾吾說道:“今天聽說一個消息,市裡要開三級會議,好像主題是清查積案,我聽李所說,似乎要把蔡慶娥的案子作爲一個典型來辦,昨天市局的預審科和治安大隊過來調走了案卷……”
“治安大隊?”衛國慶脫口問道:“關他們什麼事……”忽然一想,明白了,顯然市裡覺得刑警大隊的人偵破這個案子時間這麼長,卻越查越亂,已經不再信任刑警隊的人,所以派治安大隊和預審科的人來接手。
完了……
衛國慶的心一點點往下沉去。想當年,市裡派了工作處進駐白泥村清查紫荊花集團的賬目和行賄受賄的問題,他都沒有這麼恐慌過。
可是這次的事情卻讓他隱約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他開始覺得,一開始是不是自己就做錯了,不該和林安然作對?
正發著呆,門口又闖進來一個慌慌張張的身影。
周繁榮和衛國慶仔細一看,是治保隊的隊長衛志強。
“叔,不好了!公安局和檢察院來人了,要抓走香梅!”
周繁榮驚道:“他們咋知道香梅還在村裡!?”
衛志強晃了晃腦袋,急道:“我也不知道,肯定有哪個王八蛋告密了!”
周繁榮忽然想起一句老話,牆倒衆人推,樹倒猢猻散,以前誰都畏懼衛國慶的威嚴和權力,明知道李香梅還藏在白泥村裡都不敢去告密。這幾天,關於衛國慶要出事的傳言像被砸破的水缸裡的水,四處流淌。那些往日和衛國慶有間隙,和衛志強有牙齒印的人,難免會裝起膽子弄點小動作。
“來了幾個人?”衛國慶太陽穴上的青筋凸凸跳了幾下,咬牙問道。
“四個,逮捕證都帶來了……”衛志強帶著點哭腔道:“叔,你可要救救香梅呀……”
衛國慶泥塑一樣愣了一陣,忽然道:“去,帶人把他們扣下來!”
“什麼?”周繁榮和衛志強兩人不相信自己耳朵裡聽到的,不約而同問道。
衛國慶抓過身來,目光裡全是熊熊的怒火,道:“我說!派人把那幾個公安的和檢察院的都扣下來!”
周繁榮和衛志強對視一眼,各自看到彼此眼中的驚訝。
衛志強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轉頭問衛國慶道:“叔,都扣下來?”
“都扣下來!”衛國慶惡狠狠道:“問那麼多次做什麼!?難道你們聽不懂人話嗎?!都扣下來!一個不許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