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為了‘幸福’而存在,還是為了‘意義’而存在?】
邁克羅夫世界,赫爾迦莫斯帝國,帝國對外探索部,編號‘菁英小隊0003’,高等煉金術師康斯坦丁,正在思索這個古往今來,即便是所有吃飽了沒事干的聰明人,也只有在賢者狀態下才會動腦袋思考的問題。
如今,他正在和自己的隊友們一起,搭載著專用的特殊武裝戰艦,行駛在一望無際的虛空中。
而他們的目的地,則是在極限危機之后,逐漸被大眾所知的封印世界,‘寂滅之庭’。
【‘幸福’只是單純的欲望,生命為此而活,想的就有點淺薄,但是‘意義’難道不也是某種欲望的體現?‘野心’,‘證明能力’,‘自我實現’……難道這些欲望,和‘吃飽’,‘穿暖’,‘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高下之分?】
寂滅之庭,非常響亮的名字,但實際上,這個‘囚牢’的背景遠比它的名字響亮——在這由眾神和邁克羅夫幾乎所有傳奇聯手打造,并且加固升級過無數回的世界級監獄中,囚禁著眾多倘若放出去,絕對會把多元星河都攪翻天的恐怖存在。
‘黑霧’,‘不死鳥虛空巨獸’,‘超階混沌眷族’,‘邪神分體’,‘極限病毒實驗場’……關押在其中的存在,隨便挑出一個,都是傳奇起跳,哪怕并非是什么超凡生物,也是類似于極限病毒這種極其可怖的詭異瘟疫,亦或是其他的前文明造物。
這些東西,大多都具備極高的研究價值,直接消滅太過可惜,所以便干脆用最嚴密的手段封印起來,用最謹慎的手段慢慢研究。
而菁英小隊這次前往寂滅之庭,卻并非是靠他們隊長普瑞斯特身為拉德克里夫大元帥弟子的身份,而是因為煉金術師康斯坦丁。
他是來探監的。
【但不管怎么說——無論是‘幸福’還是‘意義’,都需要‘自我’,都需要‘活著’才行吧?為了幸福拋棄了自我,為了意義拋棄了生命……這不是很蠢嗎?!】
懷揣著這樣的疑惑,菁英小隊一行人經過了十九重嚴密的監測,進入了‘寂滅之庭’這一世界內。這個世界,據說是七神和妖精鄉的妖精女王們聯手創造,又被各位傳奇法師賦予銘刻了超過一千七百重傳奇迷鎖和時空屏障,又有拉德克里夫元帥在整個世界的外圍都覆蓋了一圈他一部分的軀體,倘若事不可為,真的有存在即將逃獄,他就直接隔空碾爆整個世界,然后塞進黑洞引擎里。
“所以說,我們現在其實是在領主大人體內咯?”
在普瑞斯特和康斯坦丁在監獄前臺的銀妖精處遞交探監申請時,一旁的騎士克拉克正在頗為不雅的挖耳朵,他看著在走廊中來回飛舞,各種顏色和光輝的元素妖精,感覺眼睛都有點花了:“還有,為什么監獄里的工作人員都是妖精啊?”
“準確的說,是在領主大人手心。”法師韋恩淡淡的回答道,他此時姿態極其端正:“我建議你不要這么隨便,這里可是眾神和所有強者都投注目光的地方。”
“至于工作人員為什么都是妖精,答案很簡單。”另一旁,正在睜著眼睛冥思的牧師賽德閉上眼睛,他輕聲道:“因為通過種種測試,諸神認為,任何存在都絕對不可能在不知不覺中蠱惑,侵蝕妖精。就好比上次自愿參加實驗的那個,被異域傳奇侵蝕的妖精,對方千叮嚀萬囑咐說不要對外透露,結果她兩秒就忘記,跑去和同伴炫耀自己交到一個大朋友了。”
“……這還挺合理的哦。”
元素生物的確沒有什么花花腸子,但是她們有極其驚人的耐心,騎士仔細想了想假如有什么強大存在準備蠱惑一只妖精為他打開封鎖,那么他恐怕就要忍耐一只妖精長達幾百年的嘮嗑——七神在上,他還記得曾經有只妖精和樹說話,硬生生說到那棵樹成樹人的實例呢。
或許,也就銀妖精好一點。
“好了。”
突然,前臺處傳來煉金術師略顯疲憊的聲音,還有那位前臺銀妖精啟動傳送法陣的嗡鳴,這個原本開朗樂觀的精靈現在明顯有些頹廢,他的尖耳朵耷拉著,整個人都有氣無力:“接下來等待傳送就好了……謝謝你們過來陪我。”
“別多想,我們可是隊友。”一旁,普瑞斯特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他在那里摸到了什么堅硬的凸起,似乎是收起來的生化翅膀——但早已習慣的隊長對此不以為意:“畢竟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大家都是好兄弟,自然要陪你的。”
康斯坦丁沒有說話,他只是感激的看了眼默默鼓勵自己的隊友們。
然后,傳送法陣亮起,他們消失在幽藍色的光芒中。
【但事實上,總是會有人為了幸福拋棄自我,為了意義拋棄生命……為什么會有人這么做?無論怎么樣都想不明白,無論怎么樣都無法搞懂。】
被傳送到一個黑暗空曠大廳的菁英小隊一行人,看見大廳的中心處,有一片空間正在逐漸變得透明,無盡的能量光輝從這透明區域的邊緣處溢散,照亮了整個大廳,也讓所有人能夠清晰的看見,位于那透明空間之后的存在。
那是一個稱得上‘英俊’和‘美麗’,同時具備男性的英氣,和女性的柔美的精靈。
他的軀體簡直可以被稱之為‘完美’,即便是身軀被打碎了一半,那碎裂的血肉和器官也呈現出一種勃勃生機,看上去不僅不丑惡血腥,反而有一種要為生命的頑強而贊嘆的美感。
‘極限精靈·諾伊佩爾’。邁克羅夫文明中,首例極限生命,造成杰特朗姆虛空基地數十萬人死亡,虛空基地半毀,一支艦隊大半沉沒,數十位異域文明大使死亡。
在入侵邁克羅夫世界本土時,在北地摩爾達維亞,被圣騎士洛蘭達擊敗,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它那時并沒有大肆破壞亦或是逃跑,而是在被擊敗后就干脆地束手就擒,被緊接著趕來的諾查丹瑪斯與布蘭登擒獲,送入寂滅之庭中,進行封印。
察覺到封印似乎被解開了一絲,極限精靈雙眼微睜,露出澄澈的寶石藍光,如同水波一般回蕩。它看向自己眼前的菁英小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康斯坦丁?”它疑惑的說道:“你怎么來了?”
“表哥……”
向前走一步,滿面愁容的煉金術師嘆了口氣,他有些厭煩的搖了搖頭:“說真的,你這個怪物究竟算不算我表哥我根本不清楚,但是看在大姨和大姨夫懇求的份上,我就先這么叫吧。”
“他們只是想要知道我那可憐的表哥,究竟是怎么變成怪物的,自己養育多年的兒子,在被侵蝕的時候痛苦不痛苦,死的時候,究竟是什么想法。”
極限危機,導致邁克羅夫世界所有人都遷移至避難所世界避難,如此大的舉動,自然會引起民眾的疑惑,而新一代的聯合政府并不擔憂民眾的恐慌,所以公布了一部分極限病毒的相關資訊——其中,就包括病毒侵蝕,導致極限生物化這件事。
當康斯坦丁知道,自己那還算熟悉的表哥突然變成了殺死數十萬人的兇惡怪物時,心中的震驚一點也不比對方那可憐的父母小,他很明白,自己那表哥聰明,謹慎,有自知之明,面對誘惑,總是能拒絕……哪怕是被極限病毒侵蝕,也絕對不至于這么悄無聲息,他應該是會反抗的啊。
為什么?為什么在變成極限生物之后,還能潛伏那么久,為什么,為什么在戰敗之后不逃跑,而是直接束手就擒,就這么簡單的被封印?
明明有著逃跑的力量,不是嗎?即便是變成了怪物,也應該選擇最有可能活下來的未來,而不是這樣被封印著,慢性死亡啊。
康斯坦丁心中有著疑惑,他想要知道答案,所以他主動承下了諾伊佩爾父母的委托,主動去找拉德克里夫元帥請求,主動前往寂滅之庭,去見自己的這位‘表哥’一面。
然后,等待它的回答。
“……我當然還是諾伊佩爾,你們總是喜歡說極限生物是取代了原本人的怪物,但實際上,根本就沒有‘極限生命’和‘被侵蝕者’這兩種區分,極限病毒只是一組程序,一組資訊和信息。”
面對康斯坦丁的回答,極限精靈笑了笑,它的聲音透過透明的封印傳來:“怎么說,就像是學習新知識一樣,一個原本對社會一無所知的年輕人,在學習了相關的社會學知識之后,就對整個世界有了全新的看法,面對原本自己覺得‘喜歡’或者‘厭惡’的事物,他就有了全新的視角和態度,這種改變,幾乎可以說是換了一個人。”
“再比如,人小時候和大的時候,總是會有眾多不同之處……難道說,學習了新知識之后,思想改變的你就不是原本的你了?小時候的你,和長大后的你,難道就不是同一個你了?啊,說不定對于某些人來說的確是這樣,他們總是喜歡說‘原本的我已經死了,現在你看見的,是全新的我!’這種話,不過可沒有人覺得他們是怪物。”
——人總是在改變的,那為什么極限化就被視為異化?
并沒有打算說服對方,‘諾伊佩爾’在封印中近乎動彈不得,他的生命雖然被維持,但是身體機能被完全封鎖,如今能發出聲音,還是為了獲得相關資料,而得到了上層特許,精靈開朗的笑著,正如同以前一樣:“雖然一開始,我的確對自己被感染一無所知,但毫無疑問,選擇‘極限化’是我本人自己的選擇。在繭中,當我知道極限化可以為我帶來什么后,我毫無猶豫的選擇了這條道路。”
它沒有說謊,也沒辦法說謊,這的確就是事實,一旁閃爍的真言神術陣證明了這一點。
“實際上,因為對咱們文明的力量知曉極深,所以我知道自己最多逍遙一時,長久不了,所以在被擊敗后,干脆就投降得了,反抗也沒有意義。”
“——它居然說咱們文明誒?”騎士在后面竊竊私語,但是被法師和牧師要求安靜。畢竟,他們只是陪朋友過來的看客,這本質上是康斯坦丁家中的私事。
而此時的康斯坦丁,看上去反而更加疑惑了,他忍不住追問道:“不,這根本說不通吧?你明明知道,人的自我是很脆弱的,被大量信息灌輸,那叫做洗腦,而不是學習!你明明知道這一點,怎么還會主動選擇極限化?!”
“因為我知道,這是我唯一獲得幸福的可能。”
‘諾伊佩爾’直截了當的說道,沒有任何隱瞞。它俊美到近乎妖異的面容,露出的表情卻是淡然,極限精靈平靜的說道:“表弟,你沒有被極限病毒感染過,就不要說這么想當然的話,面對那樣的誘惑,整個邁克羅夫文明中也沒幾個人能抵御的了,畢竟,能在極限病毒感染下堅守住自我的人,都早就強大到不會被極限病毒侵蝕了——起碼也是極意,傳奇也不奇怪。”
“等等,你之前難道不幸福嗎?”康斯坦丁再次錯愕:“家人,朋友,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還有一份清閑的好工作與優待你的上司,諾伊佩爾,你是瘋了才覺得這樣不幸福嗎?!”
“精靈的血脈難道不好嗎?足以進階傳奇的潛質,絕佳的適應力,漫長的壽命俊美的容貌——你甚至是我們家族中天賦最優良的存在,倘若去當德魯伊,恐怕早就極意了吧?所以說,你為什么一個勁的換自己身上父母贈予的器官,置換自己天賜的肉體,浪費自己完美的天賦?”
這次,輪到‘諾伊佩爾’反問,它微微搖頭:“你父母不止一次抱怨過,說你不愛他們,那胡亂置換肉體血脈的行為,甚至是不愛精靈族的表現。他們覺得你的本質無情又冷酷,是瘋狂的叛逆者。但是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只是因為你想要的幸福,和大部分人想要的不一樣。”
煉金術師在聽見對方說的第一句話時,就忍不住握緊了雙手,在康斯坦丁身后,普瑞斯特等人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聲正在急速變大,那顆恐鰲之心如同轟鳴一般,正在急速的震動,代表自己主人的激動。
“我的幸福其實很簡單——我想要變強。”
而‘諾伊佩爾’對此熟視無睹,它平靜的說道:“我想要成為能飛天遁地的強者,能隨意出入虛空,前往其他世界,自由自在的強者。這不是極限病毒感染后扭曲我的想法,而是我最深的愿望——只是我很聰明,我有自知之明,我的天資不夠,我無法像是表弟你一樣,拋棄了絕佳的天賦,照樣能在其他領域大放光彩,甚至成為知名探索小隊的一員。你永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正如同你覺得我幸福的無以倫比那樣。”
——幸福,是‘精神上’和‘物質上’雙重的滿足。
——意義,是‘實現’和‘遵循’自我意志的過程。
“扭曲自我,被極限病毒感染?相比起幸福,這買賣太劃算了,我體驗到了,那種強大的感覺,我能自由在虛空中行動,隨著自己心意在遼闊無邊的多元宇宙中奔馳……神啊,當我看見魔潮之光在我身邊縈繞,當我看見群星閃爍,仿佛諸天列星都在注視著我的那一瞬,我才感覺到我真正的活著,那種想要哭泣,想要吶喊的感覺,你永遠不會理解。”
封印中,極限精靈露出滿足的表情,看上去,那個時候它是真的很幸福,即便是在寂滅之庭中回憶,也能如此的開懷:“對于別人來說,我已經死了?無所謂。
對于別人來說,我已經不是我了?無所謂。
這個世界上,充滿了生活不幸福,生命無意義,活著還不如死掉的家伙,我不當那種人。”
“這實在是太幸福了,所以我真的很想將這種幸福分享給爸爸媽媽,我知道爸爸喜歡探索深海,我知道媽媽喜歡登山望遠,但他們終生都被困在森林中,待在邁克羅夫世界內,面對無盡遼闊的多元宇宙,只能羨慕的注視而不能親身前往……康斯坦丁,你說的是虛假的幸福,而我追求的,是我真正的愿望。”
震撼的康斯坦丁,下意識的看了自己的手——那是已經被改造成具備靈能鏈接的虹吸怪擬態手臂……如果說異化,還有誰能比他的肉體異化更加嚴重?即便是生命樹都不覺得他是精靈,即便是父母都覺得他拋棄了自己的種族……和諾伊佩爾相比,究竟是誰拋棄了自我?他們兩人,是否都是同樣為了自己的幸福,甘愿拋棄‘自我’的怪物?
“但……你為什么不逃跑?”這是煉金術師現在還不能理解的疑惑:“你明明可以跑,但是為什么不去嘗試?”
“因為我知道,我犯了錯,所以要受到懲罰,既然反抗不成,那就安然等死吧,反正我已經實現了自己的愿望,我的生命了無遺憾,倘若可以為邁克羅夫文明貢獻一點價值,彌補一點過錯,那就拿去用吧,這也是‘諾伊佩爾其人’自我的選擇。”
直到最后,野獸也是無比堅定,它一字一頓,如此說道:“最后,康斯坦丁表弟,倘若爸爸媽媽讓你代替詢問,問‘諾伊佩爾其人’在最后痛苦不痛苦——那么就告訴他們,‘諾伊佩爾其人’終于獲得了他追求的幸福,在絕大部分人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追尋什么,自己生命意義是什么的時候,他化身為野獸,找到了自己原初的愿望。”
“哪怕是短短幾天,他終于抵達了自己原本一生都無法達到的未來,實現了自己原本一輩子都無法實現的愿望,他見證了虛空的遼闊,目睹了群星的浩瀚,他為此而感動,甚至大笑著哭泣。”
“相比起這些,‘自我’和‘生命’,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至于,在它升華過程中,死去的幾十萬無關群眾,那就更加微不足道,哪怕它知道,這樣是錯誤的,甚至對此感到內疚,它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因為我只是自私的生命,自私的野獸,我愿意為了幸福,拋棄自我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