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
文明的根基立于犧牲之上。
獵手的血潑灑在滿是野獸的荒野,戰(zhàn)士的尸骨散落在古老的戰(zhàn)場上,當不得不與強大的異族戰(zhàn)斗時,是勇者自愿的犧牲,讓更多人得以從襲擊中幸存。
從最古老的樹皮書中,我們可以知道,早就在數(shù)萬年前,混沌便已經存在。那個時候,我們的物種沒有魔法,沒有斗氣,沒有以太,沒有靈能,當然,更沒有圣光,那時的我們一無所有,想要奪得生的權利,就必須犧牲。
數(shù)萬年前,我們的先祖戰(zhàn)斗,將血與內臟澆灌在文明的沃土上——我們不斷的犧牲,不斷地前進,英雄舉著旗幟,帶領無數(shù)人踏著先行者的尸骨向前,我們的血令新生一代得以出生,血脈得以延續(xù)。縱然我們的文明在不斷的戰(zhàn)斗中尋找到了一種又一種強大的力量,魔能與斗氣的靈光如同燈塔一般閃耀,照耀我等文明的前路,但鑄就燈塔的基石,依然是無數(shù)先祖?zhèn)儬奚暮」恰?
澤賽爾翻閱著古老的典籍,這個有著兩排眼睛,四只手臂,用如同蛇一般下體蠕動前進的生物周身環(huán)繞著肉眼可見的靈能波動,它沉默的閱讀著自己手中書籍記錄的古老歷史,完全不在意周圍的環(huán)境是多么的嘈雜。
“邁克羅夫文明已經徹底復蘇——不是小打小鬧,他們的戰(zhàn)艦飛馳過虛空,來到了星河的最邊緣!”
“上次在深淵追蹤古龍的時候我們就應該察覺,能夠同時派遣出復數(shù)‘傳奇’——他們是這么叫的?——傳奇級超級生命體的勢力,除卻那些深淵的惡魔霸主,也就只有他們了。”
“混沌正在復蘇,我們偵測到了邪神的波動……雖然這波動很快就被邁克羅夫人按滅,但是它們必然回來,就如同他們已經蘇醒那樣。”
“究竟是混沌的回歸,導致邁克羅夫人的復蘇,還是邁克羅夫人的復蘇,令混沌決定回歸?”
“不要忘記,同胞們,正是因為當年‘他們’的傲慢,才令我們不得不龜縮至此,茍延殘喘!”
這是一場決定沙特爾文明未來命運的會議。
巨大的橢圓形會議桌旁,一位位沙特爾人的精英,領袖與學者都在激烈的辯論著,嘗試互相說服對方。
沙特爾人,這個名字,或許多元宇宙中沒有多少文明記得,但是倘若說‘星神’,那么定然會有不少種族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警惕起來。
星神——曾經中央星河中,統(tǒng)治著數(shù)十個星域的龐然大物,這個文明自誕生之初,便一直與混沌斗爭,它們的母世界位于一個邪神眷族的巢穴周邊,而就在在沙特爾人踏入虛空,自稱為神的那一年,它們徹底消滅了那個混沌溫床,并將其最后的殘骸作為自己的戰(zhàn)利品,擺放在中央大殿的正中央。
沙特爾人是幸運的,沙特爾人也是不幸的,幸運的是,它們母世界周圍除卻一個混沌眷族巢穴外,并沒有其他更強大的恐怖巨獸,不幸的是,這個野心勃勃,對遠方充滿欲望的文明,出生在這個有著邁克羅夫文明與庇護所文明的星河。
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的年輕文明,永遠想象不了那個年代的絕望與恐懼。
它們曾經觀測過的星辰與星域,曾經幻想過的故事與傳說,以及古老的星座故事,都不過是一個個超級文明疆域內的小小星辰,早就在它們文明還在與野獸搏斗的時候,超級文明的虛空戰(zhàn)艦就已經劃過它們世界的上空,甚至還觀賞過它們先祖曾經的犧牲與奮斗。
它們能夠踏出虛空,僅僅是因為中央星域的虛空文明沒有摧殘幼苗的習慣,而它們視為大敵的混沌入侵,只不過是區(qū)區(qū)連一個世界都侵染不了的低等威脅。
傲慢的沙特爾人在數(shù)次碰壁后學會了低調發(fā)展,它們不在表現(xiàn)出排外,而是逐漸轉為中立,因為他們知道,排斥其他文明的文明只會被更強大的文明如同碾壓螞蟻那樣碾死,數(shù)個極端文明用自己的毀滅為沙特爾人上了一課,而其中最為顯眼的,就是一個人工智能文明——那些滅殺一切,足以將沙特爾人全族滅絕的金屬腦袋毫不猶豫的撞上了醉心于自身偉大奇觀的邁克羅夫文明上,結果整個艦隊都被一位強大的神明搓成了飛灰。
逐漸地,它們開始擴張,開始嘗試追上那些最先進文明的腳步,對此,本就不介意其他文明學習自己的庇護所文明樂見其成,這個巨大的聯(lián)邦起草者邀請沙特爾人加入自己庇護所的文稿,而邁克羅夫文明則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們統(tǒng)治著遼闊的疆域,但卻寧肯制造一個又一個半位面與奇觀,也不愿意去統(tǒng)治那些距離太遠的飛地。
“終有一日,距離將不再是距離,我等將掌握無垠之深空。”
這是那個時候,邁克羅夫人最喜歡說的話,這些沒有毛皮的二手二足直立生物是如此的傲慢,以至于他們都不屑于去低頭看看其他的文明,哪怕是沙特爾人的疆域擴展到了數(shù)以十星域計的地步,在他們的眼中,也不過是一個發(fā)育比較好的小孩子。
而事實上。
他們的傲慢,并非是傲慢,而是事實。
當沙特爾人明悟這一點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黑暗,正在降臨。
璀璨的銀河被陰影籠罩。
無數(shù)邪神與惡魔降臨整個星河,數(shù)量匪夷所思的混沌魔物席卷萬千世界,而正因為如此,沙特爾人的文明之命運被徹底的改變。
艦隊崩潰,要塞瓦解,在復數(shù)邪神眷族的襲擊下,看似蒸蒸日上的星神文明接連崩潰,百戰(zhàn)百敗,首先是距離最遠的飛地,然后便是中央星域周邊的殖民地,在席卷而來的混沌之潮面前,文明的火光逐一熄滅,整個星河都化作漆黑的暗域。
沙特爾人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幸運的是,或許是因為運氣,或許是因為的確有著天命,并沒有任何一個邪神前去攻擊它們,而單單是眷族的襲擊,至少母星系的防御是維持的住的。
不幸的是,除卻母星系外,數(shù)以百億計的沙特爾殖民者,都徹徹底底的死去,靈魂消散,肉體腐朽,成為混沌眷族們的食物亦或是能量來源。
所以,它們封鎖了。
沙特爾人封鎖自己的母星,將自己的文明封鎖在一個世界之內,它們如同鴕鳥一般戰(zhàn)栗著,心懷‘我看不見你你也看不見我’的心態(tài),絕望的想要度過這場寒冬。
實際上,它們成功了。
數(shù)千年后,沙特爾人之名仍在,并不像是其他文明一樣,化作灰燼焦土。
澤賽爾關上了自己手中的古籍,然后抬頭看向仍在爭論不休的會議桌。
“別吵了。”
它沉聲說道,而隨著這位強大沙特爾人的開口,整個會議桌頓時一片寂靜:“如果說以前,他們不來找我們,是因為不屑的話。那么現(xiàn)在,他們不來找我們,只是因為現(xiàn)在沒有時間。”
“我們其實根本沒有選擇——邁克羅夫文明既然再次重現(xiàn),那么他們找到我們只是時間問題……無論是平等的交流,亦或是勒索資源,你們覺得,我們有選擇嗎?”
澤賽爾低聲笑道:“弱者從來就沒有選擇,所以,不如自己主動選擇時機。”
其他沙特爾人,有些點頭,有些搖頭,但都沒有人發(fā)出反對的聲音。
這便是澤賽爾作為文明最強者,所能擁有的一點點小小特權。
“這樣真的不是主動暴露自己嗎……”
仍然有聲音,小聲在會議室中回蕩,這個聲音帶著些許不甘:“混沌再現(xiàn),我們?yōu)槭裁床焕^續(xù)躲下去?我們已經沒有力量去和那些魔物再來一場決戰(zhàn)了……”
迎接這種話語的,是澤賽爾冰冷的凝視。
這位沙特爾人揮手,在會議桌的中央制造出一道巨大的光幕,光幕閃爍,然后顯示出如今沙特爾人母世界的模樣。
能夠看見,這是一個小型的大陸世界,海水占據(jù)世界的六成,大陸只有四成。
而沙特爾人的會議室,位于一棟兩千米高的摩天大樓頂端。
而與之類似的摩天大樓,密密麻麻,就如同真菌菌絲一般密集,如同蜂巢一般,占據(jù)了大陸的百分之三十的區(qū)域,其他的百分之七十,也絕大部分被大量超巨型建筑占據(jù)。
工業(yè)以及人口污染,令沿海的海水已經化作灰黑,天空中的云呈現(xiàn)灰褐色,具備強烈的腐蝕性,上百億沙特爾人堆積在這個小小的世界之中,它們帶著類似防護面罩的口具,蠕動在一座座天空橋以及管道之中,目光中沒有半點希望可言,只有最為深沉的麻木。
犧牲。
為了文明的延續(xù),沙特爾人已經犧牲太多。
當沙特爾人最后的黃金艦隊為撤退的遷移民船斷后之時,所有人認為,那就是最后的犧牲——正如同遠古時期為了守護家園部族挺身而出的勇者那樣,為了更多人的生,選擇讓自己死。
但直到遷移民船抵達母世界,數(shù)十億人同時蝸居在這個小小的大陸之上時,它們才明白,犧牲的真正含義。
——當存活本身已經成為一種折磨,熱愛死亡也不過是一種選擇,既然一切都不可能比現(xiàn)在更糟,那為什么不嘗試主動出去,選擇一種更有可能性的未來?
“倘若說,我們主動出去,還能勉強為沙特爾人找到一線生機。”澤賽爾抬頭,注視著相比起數(shù)千年前,變得無比黯淡的星空,它無奈的說道:“那繼續(xù)待在這個接近毀滅的世界里,我們就絕無未來可言。”
做出相似選擇的,并不僅僅只有沙特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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