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家訓是——
阿爾斯特徹底心灰意冷。
“你要發動政變嗎?一位黑鐵公爵對另一位黑鐵公爵的政變?”他問。
不到萬不得已,派恩不想這樣做。
這是龍堡。
龍堡的主人是阿爾斯特。
裂甲大公至今仍有一支可怕的軍隊,那是對標驚濤騎士的超凡軍團。
一旦龍堡流血,蓋爾被定為叛逆之臣,專屬于裂甲的那支軍隊是不會承認蓋爾的。
他希望能和平解決此事,不一定要在龍堡流血。
何況他敬愛他。他也曾用憧憬的眸光抬頭注視著那位高大挺拔的男人,將他視作僅次于征服者的偶像。
但是英雄會遲暮。
但是權力要交接。
他如今走不動道了,尸位素餐。
頂端沒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盡管他還能再活二十年,非凡資源能滋養他的肉體,幫他延年益壽,直至壽終正寢。
但這不是所有人都想見到的結果。
他可以活下來,可是不能以裂甲大公的身份存在。
“阿爾斯特,我們不該鬧到這種地步。年輕的你會支持我的,那時候你是我的英雄。但后來伱抑郁成疾!看不見的東西束縛了你的手腳,你淪落至此,而一切本來不必如此的。你難道就沒有感覺到恨意嗎?我不信你沒有半點不甘,你做不了的事情,就由我來做,好嗎?”
全是謊言。
阿爾斯特心想。
他豈是一位不榮譽的背誓者?
派恩這樣說,全是為了說服他幫他。
他也得承認,他的語言很有蠱惑性。
每代人面對的問題都是不同的,選擇也是不同的。
當兩代人產生矛盾時,普通人尚能互存。
但對權力者來說絕非如此。
他們在進行一場關乎未來的斗爭。
然而,自守護者家族消亡的瞬間,裂甲和怒潮的政治斗爭就結束了。
在去年的秋天、守護者家族旗幟倒下的瞬間便結束了。
他那時只顧著飲酒作樂,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沒做。
事實就是派恩將一把尖刀精準在插在了裂甲家族的大動脈上。
而他太遲鈍,當裂甲家族最雄厚的一支軍事力量分崩離析后,他才反應過來。
作為當權者,他明知道不該將那些事情假手于人的,他明知道自己有被蒙蔽和欺騙的可能性的。
他不該如此遲鈍。
不說換做年輕時的他,就算換做二十年前的他,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但愚蠢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如果黑鐵之王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你知道會發生什么嗎?我們終究是征服者家族的封臣,你瞞不住的,派恩。”
“那就讓黑鐵大地四分五裂!”他說。“阿爾斯特,征服者面對的和我們面對的問題是不同的,我們不能沿著他的路前進,那目標早就不純粹了。時移世易,我們需要一條新的路。”
阿爾斯特不懷疑他的權勢能否做到這種地步。
但他為派恩的決意感到難過。
率先破碎的肯定是征服者的秩序。
而沒了秩序,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沒人攔得住他,怒潮大公的意志會淹沒這片大地。
裂甲大公說道。“你要向我尋求什么?”
怒潮大公正視他:“我要裂甲的家族傳承。”
在他全神貫注的凝視中,裂甲大公的臉龐沒有絲毫表情,那些肥肉堆積成的褶皺沒有一絲顫抖。
“我要和蓋爾對話……”他閉目說道。
怒潮大公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但如今微松了口氣。
他站起身來,頓時引來了在場所有人的注視。
派恩朗聲道:“裂甲大人已經答應,全力配合我們的戰爭,蓋爾大人則與我們一同參戰!”
他是勝利者,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裂甲大公沒有任何言語。
“這一杯敬咱們的裂甲大人!”怒潮家族的忠實擁躉艾爾伯爵起身,大聲說道。
在場十多位家族代表和外圍的上百位征戰騎士嘩啦啦的全都起身。
貴族尚且有些儀表,騎士則顯得有些粗俗和野蠻,吃個飯都吃的滿桌狼藉、骨頭遍地。他們是來自天南海北的武人。
怒潮大公端著酒杯一口飲下,而后又倒了杯酒。
“這一杯,敬征服者家族的黑鐵之王,為了征服者秩序!”派恩有著海藻般的亂發,粗糙的面容波瀾不驚,眼眸深處暗流涌動。
說罷,他將那杯酒倒在地上。
有些貴族摸不著頭腦,但此刻也只好跟著照做,這個時代沒有規范的禮儀,行為本身沒什么可指摘的,一切由心即可。
“為了征服者秩序!”他們齊齊響應。
裂甲大公平靜的注視著這一切,又是哀傷,又是無奈。
……
等到宴會結束,他被仆從們抬回了臥室。
蓋爾進來后,他遣散了仆從們。
阿爾斯特沒有憤怒,只是說道:“你想要我的位子?”
“是的,父親大人。”事到如今,蓋爾再不偽裝了。
“我可以給你。但是你不行,我也不行,蓋爾,如果你早些年說,早些年對我說……唉,你這些年在等什么呢?”
蓋爾的心臟一顫,他牢牢把持大位,如今卻問他在等什么?
“自派恩離開,我有了封地,我便從不敢犯錯,兢兢業業,什么事情都做到了最好,可你卻從不看我一眼,你從不理會我的渴求。”
蓋爾很痛苦,等待多年,卻換來這樣一句話,任誰都不甘心。
阿爾斯特眼中寫滿了傷感。“你沒有勇氣,你總是在等,卻不爭取,我怎么傳位給你?”
蓋爾的臉龐一時間冰冷到可怕。
他真要那樣說,真去那樣做,等待他的是什么?
任誰都知道他貪戀權勢,誰會在活著的時候就放棄公爵的權益?
“蓋爾,太像了,你和我太像了,我們是相似的……”裂甲大公語速緩慢。
“您是這片土地唯一的公爵,您說什么都行。”蓋爾笑容苦澀。
“不一樣,你以為我在壓著你嗎?是的,我在壓著你,可你知曉壓在我身上的是何物嗎?是整個時代……
“我年輕時目空一切,因為那時我地位崇高,這片大地再也找不到比我更顯赫、更年輕、更有權勢的人了。
“我一度認為我無所不能,無所不有,我就是時代的寵兒,可結果呢?
“我庸庸碌碌的度過了一生,毫無榮耀和功績可言,如今成了時代的棄子。
“蓋爾,一位真正的裂甲是不會有任何動搖和懷疑的,他能舍棄富裕的生活,能舍棄光明的未來,能舍棄舊有的一切……
“所謂披荊斬棘,就是要在一無所有的荒野上開辟出一條道路,親手去開拓,而非去繼承——
“初代裂甲大公是那樣的人,他追隨征服者,創建了裂甲家族。
“而一個只會等待、只會寄托的人,又怎么能成為一個真正能披荊斬棘的、裂甲的繼承者呢?我不合格,你也不合格,我們終究是時代的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