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過去了。
又一個小時流失了。
也不知道過了好久,手術室門口那三個閃著紅色的“手術中”仍然頑強的亮著。
王紅軍十分懊惱為什么自己當時就不能再快一點點呢?
為什么最危險的情況居然是李小石這個第一次參戰(zhàn)的新兵來排除呢?
雖然他也知道當時的情況李小石是最佳的人員,但是在骨子里,他就覺得不論什么危險都應該是他們這些老兵身先士卒沖在最前面的。王丁山和另一個老兵班長在走廊里焦灼不安的走來走去。
值班的護士很想過來提醒他們注意醫(yī)院的安靜,但看見他們個個兇神惡煞的模樣,又不敢過來。
正在這時,從樓下的走廊走上了3個穿常服的軍官,領頭的大漢是個兩杠雙星,徑直走向手術室的方向。
護士就像看見救兵一樣連忙跑過去敬禮,小聲說:“首長,能不能提個請求?”
“請求?什么請求?”
“您能不能讓那邊的幾個同志安靜一點啊!整棟樓都能聽見他們的跺地聲音了。”護士小心的瞥了一眼手術室外面的王紅軍幾個,小聲的說,“這是手術室,需要安靜!別的手術臺醫(yī)生都提意見了,我,我不敢過去給他們說。”
來的人正是特勤大隊的林大副和新來的大隊政委劉新宇,一聽護士的話,林大副眼睛一瞪就要罵人,旁邊的政委輕輕對他笑了笑說:“老林,這是醫(yī)院,你再一嗓子整個手術臺的醫(yī)生估計都會嚇一跳。”林大副嘿嘿的苦笑了一下。
“王紅軍!”
“到!”正焦灼不安在樓道里走來走去的王紅軍突然一聽有人威嚴的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識的一個靠腳,大聲的回答。
“這就是你關心戰(zhàn)友兄弟的表現(xiàn)?媽拉個巴子,老子在3里外就聽見你孫子這咚咚的牛蹄聲了。還不給老子輕點?”林大副一看這幾個家伙衣服不整,風紀扣沒扣,就比較生氣了,聲音低沉但更嚴厲了,“你看看你們這副樣子,哪里還有一點軍人的樣子?無論怎么我們都不要忘記我們是軍人?軍人的職責是什么?不就是為了使命流血流汗的嗎?給我挺直了腰,露出軍人的樣子來,別給老子丟人現(xiàn)眼。”
“是!”王紅軍和兩個老兵連忙扣好風紀扣,挺直腰板。
又不知道過了好久,當透過走廊的窗戶看出去發(fā)現(xiàn)天空透出魚肚白的時候,手術室門口的那三個紅色的“手術中”的燈終于滅了。
大家都起身。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站在門口,焦急的忐忑不安地期待著。
主刀的醫(yī)生神色疲憊地走出來,無力的慢慢的摘下口罩。
“怎么樣?醫(yī)生?”王丁山著急地問。
“你別嚷嚷!”林大副呵斥他,“讓醫(yī)生歇歇氣,慢慢說!”
“他很強壯。”醫(yī)生緩緩的說,“非常非常的強壯……”
大家就都等著他說下面的。
“他的生命力,是我見過最頑強的!”醫(yī)生說,“他的身上取出了28顆鋼珠,大小108片彈片,在和死神較量的6個小時中,他創(chuàng)造了奇跡——他從死神的鐮刀下活過來了。”
王丁山立即覺得自己快要虛脫了一樣。
林大副幾個人連忙朝門口望去,被推出手術室的李小石被護士小心推著進入了特護病房。
林大副想要跟過去,護士一看是中校,連忙小聲說:“首長,傷員很虛弱,需要靜養(yǎng),現(xiàn)在還是危險期,你們就暫時不要去驚動了。”
“是!是!”林大副只覺得心口的那團懸石現(xiàn)在才悄悄的落了下來。
“李小石,你個孫子沒給你猴子師傅丟臉啊!猴子,你比我強!”林大副的心里悄悄的說。
林大副看這他面前的這三個兵,壓低聲音說:“這是我們新來的劉新宇政委,禮節(jié)客套就免了,今天下午剛到的。我們先在這里盯著,你們快去吃飯!然后你們輪流24小時給我在這里盯著照看好。”
“是!”王紅軍這時才感覺到肚子里好像都被抽空了一樣肚皮幾乎貼著脊梁骨了,向林大副和政委敬禮后了轉身和王丁山三人輕輕的下樓到門口的小食店去吃飯。
三個人要了一個大份的肥腸面條,風卷殘云一樣扒拉進肚子就結賬,一結帳的時候就傻眼了。王紅軍在口袋里摸了半天也沒摸到一張鈔票,就慢慢的充滿了尷尬的望著王丁山,王丁山和王紅軍一樣,因為戰(zhàn)備拉動,口袋里哪里會揣著那礙手礙腳的錢包呢?
三個人面面相覷,被風霜沙石常年親密接觸的那張褐紅褐紅的臉都脹成了豬肝色,都不知道該怎么給面館老板說。
面館老板一看這三個渾身血跡滿身硝煙的老兵僵在那里半天沒拿出來,就明白了,連忙說:“我說大兄弟啊,別客氣了別客氣了!你們就是昨天參加那個的戰(zhàn)士嗎?沒關系沒關系!一碗面湯值幾個啊?算是我給你們墊身子的,吃飽了嗎?不夠我再下!”那個老板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的問:“昨天半夜就是你們嗎?那個戰(zhàn)士怎么樣?”
王紅軍看著老板誠懇的臉不是故意譏笑,就十分感激的說:“謝謝老鄉(xiāng),我們出來的急忘記帶了,下次路過一定補上!謝謝你的關心,我的兄弟安全了。聽你口音好像是陜西漢中人?”
“是啊!難道你也是?”老板立即驚喜的說。
“是的!漢中秦關西頭的。”
“天啦,我也是秦關西頭的啊!劉家峪的,苞谷山聽說過嗎?”老板立即驚喜的說,沒想到居然能遇到水挨水的鄉(xiāng)親。
“那就不客氣了,老鄉(xiāng),再給我們來一碗臊子面。”王紅軍一聽是這么近的老鄉(xiāng)就不客氣了。
“好的!馬上就好!”老板連忙進去給他堂客(就是老婆的意思)交代,然后從柜臺里切出一大盤豬耳朵涼拌菜段給王紅軍說:“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你要認我這個老鄉(xiāng),就啥都別說,將來回家了,我們再走個親戚好好整一頓。”
“要得要得!能休假你在家的話一定來整起。”王紅軍豪爽的說。
“老鄉(xiāng),叫啥名字噻?”
“劉二多!別人都叫我劉耳朵。”老板哈哈大笑對王紅軍說。
“好!我姓王,今后我就喊你劉伙計了。”
“要得要得!你這個軍官肯和我這個餐倌打伙計,爽!一言為定。”面館老板開心的說。
回到醫(yī)院,林大副和政委正在小聲交談,看到他們回來,就站起來說:“你們三個就先別回去了,隊里已經給你們的工作做了安排調整,今天你們就給我留神著盯著,明天我們換人來陪護。我和政委還要趕回去,要總結這次的經驗教訓。”他停了一下,又小聲說,“媽拉個巴子,這里是醫(yī)院,是文明的地方,不是你大隊那個野蠻的狗窩,說話走路都要給老子輕點,別讓人家背后說我們特勤大隊的兵都是一群土匪。”
“是!”王紅軍王丁山三人想起昨夜來的時候自己兇神惡煞的模樣,不禁有點難為情的不好意思。
滿眼都是耀眼的白茫茫的一片,我這是到了天堂了嗎?
如果不是,怎么還有那么多的星星在眼前飛舞啊?
李小石微微睜開眼睛,感覺到自己渾身酸軟無力,猶如躺在棉花上在空中飛行。
“他醒了!快快快!他醒了!”一個護士高喊。
李小石感覺到自己身上很痛,這時才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王紅軍跑進病房,看見李小石醒了,腳步卻慢下來了。
李小石看著他們進來,努力露出笑容,但他沒力氣張開嘴。
林大副,曹新華,王紅軍還有那個剛剛當了他3天班長的王丁山,楊過兵以及整個一班的戰(zhàn)士都站在門口,靜靜的望著他。
他們就站在原地,就那么看著他。
這些老兵的眼睛里滿是驕傲的自豪的欣喜的神情。
李小石的臉上露出孩子一樣的笑容,卻說不出話。
護士走過來看看李小石的心電圖,跳動很穩(wěn)定。然后轉身對肩膀上軍銜最高,年齡最大的林大副走過去悄悄的說:“首長,傷員剛剛醒過來,不能太久說話更不要激動,需要休息。”
林大副難得的露出了溫柔的神色,對護士要多么溫柔就有多么溫柔的說:“我們知道,我們知道,我們就是進來看看他就好,這幾天多虧了你們的靜心照顧!”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轉身很嚴肅很標準的就給護士敬禮。
他這一敬禮不要驚,他身邊的所有兵都啪的一聲齊刷刷的抬手給護士也敬禮。
慌得那個小護士差點跳了起來。
李小石就看得差點想笑。
可是他笑不出來。
他的微笑就流淌在他的臉上。
他十分奇怪這些家伙看見自己怎么這么個模樣?這些日常滿口粗話的兵啊怎么突然對這些護士那么溫柔那么紳士那么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