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來吳沛心情復雜,難以言表。
一來他也為張翼軫的木石之形的說法深感奇異,意動之下也用心參悟一番,夜間回到房中還查閱不少道門典籍,卻難以找到只言片語的記載。二來此次論道,三元宮只派兩人出面讓他大為惱火,況且真明掌門有意讓他在這次論道中力壓三元宮一頭,如若成功,身為二代弟子的吳沛則有望接替真平道長執掌極真觀刑律。刑律一職至關重要,若是執掌得當,賞罰分明,或可成為下任掌門人選。而吳沛出身長安城中高門望族,自視甚高,道法修為也頗為渾厚,已然穩固在漸境境界,便是在三大道觀所有的二代弟子中,也是個中翹楚。所以吳沛有意要在此次論道之中大出風頭,贏得名聲。
不料三元宮只派了兩人前來,雖然這二人輩分不低。靈空身為三元宮掌門靈動平輩師弟,與真平身份相當,而其弟子張翼軫年紀不大,道力低微,但因其師靈空的緣故,也是三元宮二代弟子。但此二人,一人是“燒火道士”,一人是初入道門連入境也尚未穩固,便是極真觀隨便一個三代弟子也比他道力深厚。如此二人前來,讓吳沛大失所望。
更讓吳沛郁悶難安的是,這燒火道士靈空,不講玄而又玄的道法,反而講起燒火做飯,竟也頗有幾份妙意。而那個道力低微的張翼軫更是讓人大吃一驚,開口便說出驚世駭俗的木石化形之說,在他認定為虛妄之言之后,卻引來天降異象,贏得滿堂喝彩。這還不算,便是連真平道長也似乎認同他的片面之說,這數千年來以來道門典籍未曾記載的木石化形,被一個十五六歲少年隨口說出,竟讓極真觀上下極為重視,一連討論兩天,便連立而論道和爭而論道也忽視不理,這傳將出來,豈不讓天下修道之士恥笑名滿天下的極真觀這般輕易被一個初入道門的少年戲耍一番?
所以眼看三日論道行將結束,張翼軫在眾人面前再一次侃侃而談,將木石化形而出之后的善惡論證一番,吳沛眼見三日之間寸功未得,終于忍耐不住,上前一步,一臉沖淡的笑容,問道:“張道友,你這般言之鑿鑿說那木石化形之事,我遍翻道門典籍而沒有絲毫發現,卻不知張道友從何得知這番渺渺天機?若是以張道友的道法和道力修為,怕是不足以感悟天道,上窺天機所得吧?”
真平聽出了吳沛的言外之意,知道他是心中不服這三日來張翼軫風頭一時無兩,不由地微瞇雙眼,不知心中想些什么。一眾弟子自是知道吳沛為人高傲,向來自恃出身高貴,對多數出身貧寒之家的同門也多有輕視,所以對他言語之中的譏諷也習以為常,見多不怪了。但也有少許同情張翼軫的弟子,不知道這位語出驚人的少年會如何應對吳沛不懷好意的質問。
張翼軫自講出這番駭人聽聞的言論之后,便知總會有人問起他是從何處得知,早就有意說出竹仙和杏仙之事,以正視聽。吳沛一問,他只當終于尋了一個由頭,便開口將他偶遇竹仙和杏仙之事和盤托出,當然其中尷尬之處都略過不提,絲毫未曾注意到吳沛語氣之中的輕視之意。
臺下眾人便又被這少年繪聲繪色地描述吸引,聽得如癡如醉。這般論道比起以前全是莫測高深的談玄說妙自是有趣得多,便是這些誠心向道的年輕道士們,也對那花下偶遇、月間邂逅一事頗向往之,更何況那曼妙之人又是世間難得的竹仙杏仙。
眾人一時沉醉,卻聽得耳邊“哧”的一聲譏笑,正是吳沛在一旁掩飾不住得意的笑容。見笑聲引來眾人關注,吳沛又覺不妥,忙收斂了笑容,正容道。
“似這般際遇,倒像是志怪小說中的場景。不知張道友是否看多了這些小說家之言,或又是修行道法之時恍然入夢,在夢中所見吧?”
這般直截了當地否認他的說法,還無端指責為癡人說夢,張翼軫難免心中氣惱,反駁道:“吳道友此話差矣,我與那竹仙杏仙又不是只見一次,便是我來華山之時,一路之上杏仙一直與我同行,在長安城中還遇到了竹仙,她們二人俱在這長安城中。”
“哦,這倒是讓我等大開眼界的大好機緣。長安城離此不遠,張道友可否請兩位仙子移步到華山,讓我等也一睹仙子容貌,也好令這木石化形之說落到實處,不只是空口無憑的虛幻之說。”
“這……”張翼軫一時犯難,這傾潁和戴嬋兒行蹤不定,就算他知曉她們落腳之處,是否答應前來華山也是未知之數,況且二人都是木石化形,對于修道之士是否心有顧忌也不得而知。對吳沛這般要求,張翼軫一時不知如何作答,低頭不語。
吳沛見終于問住了張翼軫,不禁心中大喜,便欲趁熱打鐵,好教他三日以來的風頭和言說全毀于此事之上,隨即不依不饒說道:“如此說來,張道友便是默認先前所說,只是一時胡亂猜測隨口說說而已,并無真憑實據,也無典籍出處,只是你夢中所感再妄加推斷而成,是也不是?”
張翼軫心下明白,這吳沛看來是要處心積慮全部推翻他的木石化形之說,如此一來,這三日論道和爭論便全無意義,先前的一番用功便全都成就了吳沛的明辨之智以及維護正統道學的正義之舉,非但木石化形之說會被人恥笑為無稽之談,就是三元宮也會連帶折損了名聲。雖是清楚吳沛的用心,但偏偏一時沒有良策應對,如何是好?莫非真的就這般被吳沛占了上風,讓這三日之功毀于一旦?
驀然,他心念一動,想到傾潁先前贈他的玄龜珠。贈珠之時,傾潁囑托日后必有所用,何不拿出竹仙的寶物,或許也能令人信服。張翼軫當即從懷中取出玄龜珠,高高舉起,說道:“此乃竹仙所贈玄龜珠,諸位可以一觀,以作信物。”
張翼軫心急之下,不免激發道力。道力催動之下,玄龜珠便生發出朦朦豪光,即便在日光之下,寶物之光也歷歷可見,絲毫不為日光之亮掩蓋,映得眾人俱是眼前一亮。
吳沛心中一凜,這少年不知是何來歷,竟連玄龜珠這等寶物也有。
玄龜珠為東海千年玄龜所孕育的寶珠,世間極為稀少,一是因為這千年玄龜本來數量奇少,二是玄龜能孕育出寶珠者更是百無其一,故這玄龜珠極為難得。若是依法煉化此珠,可避水、去毒、清心定神,如果服用,也可增百年功力,端的是一件至寶。他心中憤憤不平之際,不免隱隱有些嫉妒這個山村少年,以如此低微的出身,竟有這般際遇。如果他有此珠,服用之后,當即便可突破漸境,十年之內進入化境成為人仙。
吳沛愣神片刻,又恢復如常,冷冷一笑,道:“玄龜珠乃是水族寶珠,與那竹仙并無任何關聯。雖是寶物,但并不能說明是竹仙所贈,更不能以此為憑便說世間有竹仙。”
“咯咯咯咯……”
吳沛話聲剛落,忽地一陣清朗、甜美的笑聲由遠及近飛速迫近!只聽一陣破空之聲響過,臺上一片五彩光華閃動,眾人眼花繚亂間,一個風姿綽約、眉目如畫的絕色少女突兀地出現在臺上。
只見她十五六歲年紀,面如新月清暈,膚如花樹堆雪,飄飄然凌空離地三尺而立,當真猶如仙女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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