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子大隊！

山下平一郎一直都在琢磨著伊藤長官“圍兵必厥”的含義，既然要打殲滅戰，那爲什麼留著南莊那個缺口，那既然是要放開一個出口不讓敵人拼死抵抗，那爲什麼要排開打殲滅戰的陣勢？

此中的關鍵點，就是面前只有一個騎兵營，楊越和他的指揮部沒有蹤影。山下仔細地想想，覺得老伊藤還是頗有才能的。楊越不可能放著這幾百人馬不管不顧，面對如此強大的對手，鳳凰山的騎兵不躲起來，反而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危險地帶，那就證明伊藤的猜測是對的---楊越必救靈壽，既然是這樣，那麼這個狡猾的支那人肯定還有後著！

想著想著，山下突然警覺了起來。大隊人馬往南開進，身後就是一大片空地，加上鳳凰山歷來就有挖地道的傳統，楊越拋開陣地戰，還能和他進行遊擊戰、運動戰和麻雀戰！聯想到鳳凰山的八路軍本身就是靠游擊戰起家，山下就多留了一個心眼。

這就有了分兵看守重點村莊的戰術，這倒不是伊藤特意交代給他的。而且爲了以防萬一，山下甚至讓一個大隊拖後，隨時準備回頭滅火。槍炮聲從南李莊傳來的時候，山下終於笑了！

在南李莊激戰的，必定是楊越的留守主力！

雪亮的指揮刀“唰”地一聲調轉了一百八十度，山下騎著高頭大馬，手裡繮繩一抖，高聲叫道：“楊越在南李莊，帝國將士們！跟我殺----！”

山下對著近在咫尺的騎兵營根本不管不顧，三千人馬立刻後隊變前隊。殿後的一個大隊軍旗一揮，一千多鬼子轉身就往不到一公里外的南李莊奔去。

直屬隊的重武器都佈置在了前莊。鬼子大隊殺到的時候，迫擊炮纔剛剛調轉炮口。北面的戰場還沒打完，零星地槍聲還稀稀拉拉地傳過來。李雙洋咬牙頓腳：“游擊隊先拖住鬼子，務必掩護主力順利轉移！”

山下把一個騎兵大隊擺在最前面，一轉眼間就衝到了南李莊跟前。野地裡根本沒有阻擊陣地，突前掩護的幾十個游擊隊員們用手榴彈和步槍堪堪擋住鬼子的一波衝鋒，大隊的步兵卻是已經殺到。一時間，一望無垠的麥地裡膏藥旗幟眼看越來越多。土黃色的鬼子士兵們在騎兵部隊的掩護下，竟是放開腳步想要一個衝鋒殺進莊內。

遊弋在掩護陣地兩個側翼的鬼子騎兵稍微一整隊型，兇神惡煞地又沙奔過來，眼看著掩護陣地就要被鬼子步騎協同包了餃子。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天空中傳來了炮彈尖嘯地聲音，緊接著，如暴雨般的子彈從南李莊飛出。十來挺輕重機槍火速地趕往了莊南。在轟隆隆的爆炸聲中朝著擁擠的鬼子大隊撒下了第一片彈雨！

李雙洋派出了通訊員讓楊越速戰速決，立即轉移。自己卻提著一桿三八大蓋跟著機槍轉移陣地。黑壓壓的鬼子被突然的炮擊打得有些發懵，騎兵們還沒衝進掩護陣地，又被側面潑下了密集的子彈，當下便是人仰馬翻。戰馬被爆炸聲所驚，密集地衝鋒陣型頓時亂了起來，落馬的騎兵掙扎著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就被自己人的馬蹄踩成了肉泥。

山下也被鳳凰山的炮火所震撼，他是一直沒有想到楊越會有如此雄厚的炮兵火力，原本想迅速接敵。自己的炮兵還遠遠地落在了後面，此刻想要壓制卻是力不從心。好在日軍的人數衆多，戰鬥精神也沒有被一輪炮擊所打垮。幾個軍曹擋在了往回撤退的步兵面前，倭刀一揮，黑壓壓的人羣於是又開始朝北衝去。

“撤退！”

李雙洋看得真切，一旦讓鬼子和游擊隊攪在了一起，莊內的所有重火力都將失去作用。雖然丟掉了莊外地掩護陣地對戰局來說將會產生相當的被動，可是這樣幾乎沒有意義的犧牲他不願意看到。

代表著撤退的號聲吹了兩三遍。陣地上的游擊隊員們始終如釘子一般根本沒有挪動腳步的打算。

“弟兄們！”游擊隊長睜著血紅的雙眼，扔掉手裡的步槍，兩手一摸從腰間掏出了駁殼槍，“咱們前面有鬼子！後面。是司令員！拖住鬼子一分鐘，司令員和主力就安全一分鐘！要是我們跑了，鬼子就能在咱們地眼皮子底下兜開！你們說，我們讓不讓！”

“不讓！”隊員們齊聲怒吼。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咱還賺一個！”

“就是！老子這條命早就沒了，還怕他***再給一槍？隊長，領著弟兄們幹吧！”

“好。夠種！”隊長豪氣大發。霍然起身，手裡的駁殼槍朝前一揮：“不怕死的。跟著我衝----！”

山下平一郎本不想和這些土八路糾纏，大隊騎兵一個衝鋒就能搞定地戰鬥，卻被一陣炮火和機槍火力生生地頂了下來。心裡頓時怒氣大盛，鐵了心地要踏平一切擋路之石。眼看著那羣衣衫不整的土八路居然不要命地衝了出來，快速地和敵人攪在一起的想法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殺一箇中國人容易，隨手一刀頭顱落地。可是，要殺退中國人的銳氣，殺掉他們的信心，就要從內心深處給他們死亡的震撼！在伊藤看來，一羣土八路，兩炮就能解決，可是伊藤就是要用最慘烈的結局來告訴楊越，要讓他親眼看見，大日本皇軍對待像他這樣地頑劣勢力，從來都不會手軟！

“一中隊！刺刀準備！”

身後齊聲應命，鬼子中尉“鏘”地一聲抽出了戰刀，朝著逼近前衛部隊地游擊隊遙遙一指：“退----子彈！”

“嘩啦啦”的槍栓聲連成了一片，金黃色地子彈“叮叮噹噹”地落了一地。

“列隊----衝鋒！”

中尉大吼一聲，氣勢洶洶的鬼子兵們緊隨其後，整齊地跺著腳下的爛泥黑壓壓地朝前撲去。司號員一陣軍號響過，和游擊隊正激烈交火的前衛部隊立即撤出了戰鬥，讓開了正中的空當給了那一片如林的刺刀。

連連惡戰的游擊隊員們此刻已經不足二十人，面對著排山倒海緩步逼近的鬼子，他們默默地拽緊了手裡的步槍。

“隊長，小鬼子又上來了！”

搖搖欲墜的弟兄們怒眼紛爭，顫抖的雙手上青筋暴起。

“沒說的！生是鳳凰山的人，死了！咱也是鳳凰山的鬼！”隊長抽出了大刀，“弟兄們，勝利峰見！”

“勝利峰見！”

隊員們用盡了最後的力氣齊聲大吼，不等隊長下達衝鋒的口令，十來條漢子已經衝出了那一堆屍體。兀自滴著鮮血的刺刀寒氣逼人，那衝殺的聲浪，竟是讓山下的內心震撼不已。

“他孃的，炮火支援！！”

李雙洋趴在屋頂上心急如焚，叫喊了半天卻沒見動靜。氣得他轉頭就開罵，可是回頭望去，炮兵指揮員卻無奈地攤了攤手，李雙洋看到那仍舊冒著硝煙的炮兵陣地上擺滿了空蕩蕩的箱子，連一顆炮彈都不曾剩下。神色戚然的炮手們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地看著遠處那場即將展開的慘烈戰鬥。南李莊的戰鬥本來是要速戰速決的，在這個前提下，炮彈的攜帶量原本就不會很多。打北面陣地的時候十發齊射出去就已經打光了三分之二，轉戰南面，卻是一口氣放了個一乾二淨！

“重機槍！”李雙洋鐵青著臉轉向了機槍陣地，他也是急暈了頭，自從轉移到了南面，機槍火力根本就沒有停過。突前的鬼子兵們一直在想方設法壓制八路軍的重火力，幾乎兩個大隊的輕重機槍都在朝南李莊噴著火舌。

沒有炮兵掩護，沒有機槍掩護，游擊隊員們必死無疑！

李雙洋痛苦地扒下了頭上的鋼盔，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堅硬的房頂上。

土黃色的人海涌進了那一羣粗爛布衫之中，滾滾的春雨竟是遮擋不住那閃亮的片片寒芒。喊殺聲和“鏘鏘”的金鐵交鳴聲刺痛著每一個戰士的內心，眼睜睜地看著弟兄們在拼命，他們卻只能憤恨地在一邊冷眼旁觀。鳳凰山大仗惡戰無數，可是像今天這般窩囊，卻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炮兵指揮員幾次衝到了李雙洋的跟前，一雙噴出火來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了前指司令員的臉上，顫抖的嘴脣蠕動著，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最後一個游擊隊員倒下了，他的身上，同時插滿了六柄刺刀。兇殘的鬼子士兵們當著李雙洋的面，生生地將那個誓死不跪的弟兄分了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