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情, 顧雲錦沒放在心上,自然也不在意。
再接二連三聽到帝都消息之後,謝亦溫緊蹙的眉就沒舒展過, 他看著格外平靜的顧雲錦, 總覺得這個平靜過於反常了。
況且, 謝亦溫記得清楚, 上一世並不是這樣的軌跡, 他死了之後,裴少鈞娶了顧雲錦還有沈清悅,通過裴文懿籠絡了朝臣, 手裡有人有兵,在皇帝秋獵之際, 不顧一切替皇帝擋了刺客一箭。
身份得以揭穿, 五皇子回到皇宮, 替母復仇,太子遭算計, 皇后被冷落差點就要廢后。
重活了一次,竟然變了。
他娶了顧雲錦,所以就打亂了裴少鈞的計劃了嗎?這不太應該,看這個結局,一切都在皇后的手中。
謝亦溫猛然想起離開建安時, 顧雲錦一個人留在皇宮跟前, 難不成與她有關?
“殿下爲何這般看著我?”
謝亦溫輕輕一嘆:“你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看著謝亦溫, 顧雲錦忽然笑了起來:“爲何要意外?是我與皇祖母說的, 裴少鈞是五皇子。”
“不過還是佩服皇祖母, 賢妃和裴相沒了,一箭雙鵰啊。”
顧雲錦話落, 謝亦溫露出了驚愕的神情,他有些不敢相信,問道:“你是如何知道裴少鈞是五皇子的?”
顧雲錦隱藏了那個夢,說道:“不動,自然很難知道,但他動了,籌謀了,我自然就能抓到把柄,想讓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這世上哪裡有什麼不透風的牆。”
謝亦溫靜靜的望著她,想起豐止安排的暗衛被發現,裴少鈞安排的被她殺了,她看著溫和,實則倔強,看著風風火火,實則心細如髮。
“怎麼會想起來關注這麼個人?”
謝亦溫問,顧雲錦看向他笑道:“我是因爲殿下關注,所以我才關注,但殿下是爲何會關注一個相爺之子呢?”
謝亦溫看著顧雲錦的眼神,漆黑的眼眸中,含著他看不透的心思。
他爲何會關注一個相爺之子?原因有幾,一是爲她,二是爲自己。
見謝亦溫陷入了沉思,顧雲錦微微一笑,說道:“殿下莫非是爲了我?”
謝亦溫未說話,只聽顧雲錦繼續說道:“不然,在天下居時,怎就那麼巧?殿下在我隔壁的包間裡,怎又那麼巧,殿下手裡有她們聯絡的信件?”
謝亦溫輕輕一嘆,笑道:“夫人聰慧,一猜就猜中了。”
話落,只見顧雲錦皺了皺眉,笑開了:“可有一點,解釋不通啊。”
“什麼?”
“殿下,是如何知道,裴少鈞的心思的呢?畢竟他還只是開始算計,事還未成。”
謝亦溫的心頭咯噔一下,盯著顧雲錦反問道:“那夫人呢?又是如何知道裴少鈞心思的?”
顧雲錦臉色微微一沉,說道:“其實殿下是早就知道真相的了吧。”
謝亦溫輕輕的攥緊了手,並未坦白:“什麼真相?”
“我嫁給裴少鈞,最後死於永巷裡。”
話落,只聽砰的一聲響,謝亦溫手中的杯盞已經被捏碎,他眼神冰冷的望著她。
“你說什麼?”
看著謝亦溫這般外漏的情緒,顧雲錦知道自己猜對了,這也能解釋得通爲何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謝亦溫就罵她不知廉恥了。
“殿下明明聽到了,爲何還要問呢?”
謝亦溫定定的看著顧雲錦,他原還期待著,顧雲錦會慢慢的愛上他,卻不知,那些路,她走過一遍,而且還記得,所以,她纔要他活著,他活著,裴少鈞纔不能登基,她真的只是爲了她自己。
於他,於情,無半點干係。
他深呼吸後將心中的五味雜陳壓了下來,問道:“你是何時知道的?”
“還沒去建安時,我在這個屋裡做了很多天的夢,我知道的都是夢到的。”顧雲錦的話落之後,謝亦溫輕笑了一聲,笑容落寞。
“那不是夢。”他說著。
顧雲錦問道:“你呢?”
“在魏城時知道的。”
謝亦溫說完,顧雲錦微微蹙眉:“殿下不恨我嗎?”
“恨過,但也不妨礙其他。”
謝亦溫頓了頓才問道:“你呢?心裡是否還是他?”
顧雲錦微微搖頭,“沒有了。”
謝亦溫繼續問道:“沒有愛也沒有恨嗎?”
顧雲錦看著謝亦溫,她彷彿從謝亦溫的眼神中看出了些東西,是她陌生的。
“對,沒有愛也沒有恨。”
謝亦溫嗤笑了一聲:“那我呢?”
“起初是愧疚多一些吧,之前我覺得雖只是一個夢,可是我對不起你。”顧雲錦的話落,謝亦溫滿腦子都是愧疚這兩個字。
“只是愧疚?”謝亦溫問,他的眼神冷了,臉也冷了,心也在漸漸變冷。
顧雲錦看著他,微微搖頭:“我後來想過,如果只是愧疚的話,你毒發我去廣陵的路上,不會那麼害怕吧。”
“那是什麼?”
顧雲錦想著這些日子,她抿了抿脣道:“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殿下。”
“你說。”
“心底害怕失去一個人,算是愛嗎?”
“算。”
“那想著一心一意爲他好,想寵著他,慣著他呢?”
“也算。”
顧雲錦努了努嘴:“ 那我就是愛著殿下的吧,這些日子,我對殿下的想法,就是我剛纔說的這樣。”
謝亦溫擰著眉,彷彿有些不相信顧雲錦的話,只見顧雲錦莞爾一笑:“我想讓殿下好好的。”
不知爲何,謝亦溫驟然間就鬆了一口氣,心也就軟了下來。
兩人在廣陵住了一個多月,剛準備起身去壑城,建安來了信,老皇帝病重,讓謝亦溫回建安。
剛回建安,顧雲嫿和郡王便成親了。
也是那一天,太孫和太子分了府,這建安城,多了一處太孫府,太子妃娘娘以擔心兒子身體爲由,也搬到了太孫府。
搬府那天,太孫宴請羣臣,皇帝病情有所好轉,攜皇后一起去了太孫府。
太孫與太子分府,並不是簡單的父親與兒子分府,預示著太孫將與太子有同樣的爭儲資格。
而太孫分府這一天,皇帝的到來,以及給羣臣的話,都在告訴衆人,相比太子而言,他更想要太孫繼位。
但大臣卻還不是那麼安心,因爲太孫的腿,他們不知道雙腿殘疾的太孫,能不能穩站在九重殿上。
“皇爺爺,今日喬遷之喜,孫兒想給皇爺爺一個驚喜,希望皇爺爺能早日康復。”
謝亦溫話落,皇帝和太子還有在場的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顧雲錦起身,站到了謝亦溫的身側扶著他的胳膊,只見謝亦溫緩緩的把雙腳踩到地上,站了起來。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吃驚不已。
“這……你的腿,好了?”
這個驚喜太大了,皇帝說話聲都顫了起來,太子妃看著謝亦溫的站了起來,眼眶瞬間就溼了。
“回皇爺爺,已經能夠走動了,只是還需要一段時間恢復。”
若說,剛纔還有擔憂,那麼謝亦溫這一站,便是定海神針。
老皇帝顫抖著,牽過謝亦溫的手,詢問道:“誰治好的?朕要重賞!”
謝亦溫回:“皇爺爺若要賞賜,那便賞給太孫妃吧,是她請來的大夫,治好了孫兒。”
老皇帝看著顧雲錦,揚言道:“太孫妃可有所求?朕都可以答應你。”
顧雲錦回道:“孫媳所求,不過是太孫康健,如今太孫康健,孫媳已別無所求。”
皇后道:“爲你自己求一個,你皇爺爺都會答應。”
顧雲錦一時也沒想起來要什麼,只聽謝亦溫道:“皇爺爺,不如由孫兒來替太孫妃討這個賞賜吧。”
“你說。”
“皇爺爺允諾孫兒一個要求,將來由孫兒給太孫妃。”
謝亦溫的話落,皇帝看了他一眼,說道:“朕答應了。”
顧雲錦跪地謝恩:“孫媳,謝皇爺爺賞賜!”
晚間,衆人散去,謝亦溫喊住了裴少鈞:“五皇叔請留步。”
裴少鈞愣了一下,並未多問,便留了下來,待客人全部送走,謝亦溫纔回到桌邊,坐在了裴少鈞的對面。
“還未恭喜五皇叔!這杯酒,亦溫敬五皇叔。”謝亦溫說著端起了酒杯,裴少鈞定定的看著謝亦溫,看了許久他才端起酒杯。
“太孫恭喜我什麼?”
裴少鈞繼續道:“太孫應該恭喜自己纔對?”
謝亦溫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恭喜我什麼?恭喜我被五皇叔算計身中劇毒身子殘廢?”
裴少鈞的臉色懼變:“殿下何時知道的?”
謝亦溫道:“很久以前了。”
“但殿下就什麼都沒做?”裴少鈞問。
“自然是做了,五皇叔要爲母報仇,不過是找錯了仇人,我並不怨五皇叔,只是今日,我也想問五皇叔一句,大仇得報後,五皇叔可還想要走到九重殿上?”
謝亦溫問得很直白,裴少鈞苦笑了一聲:“如今的我,無慾無求,只想做一個閒散人了。”
謝亦溫道:“希望五皇叔說的是真心話。”
裴少鈞回:“是真心話。”
一直到謝亦溫送裴少鈞離開,顧雲錦都沒有出現,裴少鈞其實還有一些話想問顧雲錦,他站在大門口回頭望去,只見顧雲錦站在裡面,等著謝亦溫回去。
時至今日,似乎已經沒有問的必要了。
中秋節後,八月十八,皇帝出宮去大相國寺祈福,太子帶兵圍困大相國寺,逼老皇帝退位。
但逼宮失敗,廢太子,幽禁東宮內。
九月初,朝臣上摺子改太孫府爲東宮。
中旬,皇帝下旨,讓藩王即刻返回藩地,世子留在宮內陪他。
半年後,有臣子再次上摺子,皇帝不語,一直等到開春後,韓王從藩地送來了讓太孫入東宮的摺子,沒過多久,康王和慶王也送來了摺子。
六月初六,太孫府改爲東宮。
一個月後,皇帝下旨退位,謝亦登基爲帝,顧雲錦爲後,太子妃姜氏爲太后。
老皇帝做了太上皇,不理政事,安心養身子。
謝亦溫謀劃多年,再加上老皇帝還在,朝堂穩定,河清海晏。
在登基後的第二個月,顧雲錦被診出有喜,朝臣瞬間動了心思,上折讓謝亦溫選秀。
謝亦溫當衆駁回,太上皇曾答應過太孫妃一個要求,那個要求就是爲她懸空後宮,此生只娶她一人,永不負。
十個月後,顧雲錦生下一個女兒,名爲星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