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對衢州刺史的印象很不錯,卻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是組織上的同志。
這一路走來,他和江南地方官員鬥智鬥勇,上到刺史,下到縣令,哪一個不是拿他當(dāng)瘟神,能避則避,能躲則躲,他連正常的考課都會遇到層層阻礙,更別說是想要查清造反的勢力。
有一個信得過的隊友,可以省掉很多麻煩,少走很多彎路。
唐寧看著他,問道:“孫刺史可查到了些什麼?”
“事關(guān)重大,本官擔(dān)心露出馬腳,因此一直沒有輕舉妄動?!睂O刺史看著他,說道:“不過,這兩個月來,我明察暗訪之下,還是查到了一些線索,那些反賊,極有可能和衢州祝家有關(guān)?!?
“祝家?”
“唐大人不是江南人,對江南,對衢州的情況不甚瞭解?!睂O刺史解釋道:“江南東道雖然歸朝廷管轄,但諸州地方家族勢力盤根錯節(jié),極爲(wèi)龐大,地方官府要麼不敢與之抗衡,要麼已經(jīng)被他們所招攬,衢州祝家,就是實際掌控衢州的三大家族之一?!?
唐寧之前對江南的情況不瞭解,但這次下江南,事先已經(jīng)做足了功課。
江南東道是陳國最富裕的地方,可朝廷對其的控制力卻有限,江南豪族在當(dāng)?shù)匾延袛?shù)百年的傳承,對於當(dāng)?shù)匕傩盏目刂屏Γ裙俑羞^之而無不及。
他們憑藉家族數(shù)百年來在民間積攢的影響力,可以輕易的煽動百姓,激起民變,地方官府最怕的就是民變,一旦地方發(fā)生諸如此類的事件,地方官員的官途,差不多也要到此爲(wèi)止了。
衢州沒有發(fā)生民變,卻有人散佈煽動百姓造反的言論,而事發(fā)地點,就在衢州祝家的勢力範(fàn)圍之內(nèi)。
既然衢州有問題,唐寧自然就不能這麼快的離開這裡了。
衢州刺史說完之後,唐寧點了點頭,說道:“情況我已經(jīng)大概瞭解,孫大人辛苦了。”
衢州刺史嘆息道:“只要衢州能安定,本官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唐寧看著他,問道:“孫大人剛纔說,定陽縣令就是祝家的人?”
衢州刺史道:“不錯,定陽縣令來衢州不久,就被祝家招攬,江南這些地方官員,幾乎被各大家族瓜分光了,他們?nèi)羰呛偷胤焦賳T對著幹,根本寸步難行……”
唐寧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從定陽縣開始吧?!?
定陽縣是衢州五縣中最大的一縣,也是州城所在之地,以往這種縣級官衙,唐寧只會隨便派兩個掌固去看看,今日則是親自前往。
定陽縣衙早就準(zhǔn)備好了一切,唐寧帶著兩位吏部掌固到縣衙之時,徐清揚、張炎生以及一位男子已經(jīng)在外面等待了。
定陽縣令迎上前,說道:“定陽縣令,恭迎吏部諸位大人?!?
唐寧目光瞥了身旁的公孫影一眼,公孫影搖了搖頭,表示這位定陽縣令沒有被蠱蟲控制的跡象。
江南之亂,十有八九是樑國的那位黔王所爲(wèi),公孫影和白錦懂蠱,也習(xí)慣用蠱蟲控制別人,黔王身邊的蠱術(shù)高手只會更厲害。
定陽縣令說完之後,又看向後方,皺起眉頭,訓(xùn)斥道:“徐縣丞,張縣尉,你們兩個怎麼回事,還不見過吏部來的大人!”
唐寧知道徐清揚和張炎生兩個外鄉(xiāng)人在定陽混的不怎麼樣,卻也沒想到定陽縣令當(dāng)著吏部官員的面也能如此的訓(xùn)斥他們。
徐清揚和張炎生聞言,只能拱了拱手,說道:“見過諸位大人。”
唐寧看著他們,笑道:“徐兄,張兄不用客氣,還像以前一樣稱呼就行?!?
定陽縣令臉上的表情一滯,看著唐寧和徐縣丞張縣尉,心中咯噔一下。
難道他們是認(rèn)識的?
他剛纔不過是想在吏部官員面前擺擺威風(fēng),順便彰顯一下他對這些京官的重視,如果他們?nèi)嗽缇褪熳R,他這一記馬屁,可就拍到馬腿上了。
他看著唐寧,試探問道:“唐大人以前認(rèn)識徐縣丞和張縣尉?”
“自然認(rèn)識。”唐寧點了點頭,說道:“我與徐縣丞,張縣尉是同州學(xué)子,也是同年進(jìn)士?!?
定陽縣令心中暗道不妙,對於官員而言,同年之間的情誼一般都是不淺的,這些人在朝中往往會互相扶持,互相幫襯,不知道他剛纔的舉動,會不會引來這位吏部唐大人的不滿……
仔細(xì)想想,他又稍稍放心,他剛纔做的也不算太過分,這位唐大人好歹是京官,正四品的大員,心眼應(yīng)該不會這麼小……
話說回來,徐縣丞和張縣尉是三年前的進(jìn)士出身,也就是說,這位唐大人進(jìn)入官場也不過三年,三年時間就幹到了正四品,這他孃的簡直聞所未聞,他極度懷疑他們?nèi)耸峭赀M(jìn)士的真實性……
他看著唐寧,臉上露出一絲乾笑,說道:“想不到唐大人和徐大人張大人居然是同年,真是巧了……,幾位大人,別站在外面了,裡邊請吧。”
定陽縣將吏部考課要看的材料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吏部制定的很多標(biāo)準(zhǔn),都是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的,包括案件數(shù)字,人口增長數(shù)字,稅收等等……
定陽縣令對於這次考覈並未多麼緊張,定陽縣去年的案件較之往年有所減少,人口有所增加,稅務(wù)也是清清白白的,教化也無大的缺陷,根本不用擔(dān)心考覈結(jié)果,除非吏部官員故意爲(wèi)難他。
可吏部官員爲(wèi)什麼會難他,他們又無冤無仇的,他只不過訓(xùn)斥了這位吏部代侍郎的同年兩句,他不太可能因爲(wèi)這件事情就刻意針對他……
唐寧翻開戶房的冊子,看了看之後,搖頭道:“戶籍管理混亂,吳縣令,這不行啊……”
他看向身後的掌固,說道:“給個“下中”吧?!?
吏部考覈結(jié)果,分爲(wèi)上中下三等,每一等又分爲(wèi)上中下三級,“下中”是第八級,只比最差的“下下”略勝一籌。
考覈在“中中”之下,便是不合格了,輕則降職,重則罷官,有一項考覈爲(wèi)“下中”,他這個定陽縣令的位置,必定是坐不安穩(wěn)了。
定陽縣令面色有些發(fā)白,抿了抿嘴脣,唐寧已經(jīng)翻開了新的一冊,繼續(xù)搖頭道:“這不行啊,定陽縣的治安,還是有些差了,看在張兄的面子上,給個“中下”吧……”
張炎生怔了怔,說道:“唐兄秉公辦事就行,不用顧及我的?!?
“既然張兄這麼說了……”唐寧望向那掌固,說道:“那就改成“下中”吧。”
定陽縣令怔怔的站在原地,這位吏部來的大官,隨意評定也就罷了,已經(jīng)定論的居然也要改回來,還沒有一點原則了……
更讓他難以理解的是,他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他了,居然被他如此針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