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狂風一吹,黃沙漫天。
前往金城的車馬行了兩日。
自打出了鹿首山地界,過了西嶺,馳道兩邊的植被越發(fā)稀少,取而代之的是連天的黃沙。
白日熾熱,夜晚冰冷,更有許多兇險藏匿其中。
陳淵坐在馬車中,閉著眼睛,看似在假寐,但左臂微顫,有諸多神道意念交纏變化,不斷組成許多術(shù)法輪廓。
雖然大部分都是甫一出現(xiàn),便就崩解,但偶爾也有一二留存,只是效用差強人意。但兩日的不斷嘗試,還是讓陳淵找出了幾個能用神力驅(qū)動、在此世施展的洞虛界法術(shù)。
咚咚咚。
有人在敲車廂。
李定陌的聲音隨后傳入:“將軍,再有半日,就要到了?!?
“好!”
陳淵出聲回應(yīng),睜開雙眼,淡金色的光輝在眼底一閃即逝。
等他走出馬車,翻身上馬,李定陌立刻靠近過來,又與他介紹西北的風土人情:“……咱們金城在西北九城中,也是一等一的繁華之所,雖然比不上江南水鄉(xiāng),而且民風彪悍,以武為傲,別有一番風味,等到了地方,將軍就知道了。”
陳淵問道:“有件事一直沒問,聽說金城有一戶李家,與李君你可有關(guān)聯(lián)?”
李定陌笑道:“不才正是金城李家子弟,沒想到我們西北李家的名號,都傳到將軍耳中去了?!彼冻鲆桓弊院赖谋砬椋拔覀兘鸪堑睦罴?,與涼城的賀家,隴城的趙家和曾家,并稱隴西四大家族,族人遍布官府與民間,產(chǎn)業(yè)眾多,將軍如果有需要我們的地方,盡管開口。”
“若有需要,不會客氣。”
呼呼呼——
忽然,周圍風沙漸急,李定陌就暫時告辭:“我得安排一下,就地扎營,咱們西北風沙大且疾,往往還藏有兇險,有猛獸、妖類混雜,咱們這次是運氣好,一路沒有碰上,但不能掉以輕心?!?
等人一走,陳淵翻身下馬,找了個角度,便凝神朝遠處看去。
他的雙眼之中閃爍著淡金色的光輝,視野中的諸多景象立刻有了變化,層層疊疊的氣影交纏各處,顏色、輪廓各異。
這也是他兩日來的收獲之一,幾次嘗試后,總算是找了個名為“金睛訣”的煉眼法門,不僅適用于法寶之身,還不怎么受到此方天地壓制,車馬勞頓間略微祭煉,就已能看到模糊的氣相。
在金睛訣運轉(zhuǎn)之下,他很快就捕捉到了藏在不遠處、沙丘后面的兩團妖氣。
“和之前一樣,遠遠打發(fā)了吧,省得耽誤行程,越早接觸到活尸,越好謀劃?!?
念頭一動,陳淵左手捏訣,分出一縷神力鉆進了沙土之中,他的神位本就得自山神,與大地相性甚佳,加上這一路上做過幾次,早就駕輕就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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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了,等會看我臉色行事。”
“大哥,這次是劫道,還是擄人?還是既劫道又擄人?”
“都是大老爺們,擄個蛋!”
沙丘之后,兩個妖類嘀嘀咕咕,正準備動手。
突然!
嘩啦啦!
沙地一旋,沙土下陷!
兩個妖怪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失陷其中!
隨后,一股浩蕩神威從沙土中透射出來,驚得兩妖瑟瑟發(fā)抖。
“大哥,這是有高人??!”
“那車馬里面有厲害人物,看走眼了!”
到底是干多了無本買賣,經(jīng)驗豐富,兩妖馬上就想通了關(guān)鍵,對視一眼,哪里還敢擅動,就在沙土中憋著,半個時辰后,那股威壓散去,試了試掙扎,見不再有禁錮,這才趕緊爬出來。
“大哥,太嚇人了,踢到鐵板了!”
“晦氣,晦氣,趕緊收工。”
正想離開,忽有一道金光落下,竟是一張黃金符箓,懸在兩妖跟前。
他們一見,就知厲害,趕緊跪地口呼:“請圣君訓(xùn)言?!?
話音落下,符箓散開,化作一列文字:“有鹿首新君,叛神庭而自立,劫神位而遠走,其人神威甚重,若有察覺者,當及時上報!”
“領(lǐng)命!”
待得二妖抬起頭來,金光散去,異象皆無。
“大哥,這個,剛才震懾你我的好像就是神威,莫非圣君要抓捕的,就是……”
另外一個妖怪突然問道:“剛才那人嚇人不?”
“嚇人?!?
“嚇人你還想著舉報?嫌命長?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們是辛苦討生活的,風餐露宿,游牧而居,根本沒見到什么神威,懂了嗎?”
“懂了,懂了,不愧是大哥?!?
.
.
半日之后。
陳淵所在的隊伍,終于來到了一座大城近前。
“此番運氣著實不錯!”遠遠看著金城的黃土石墻,李定陌心中大定,對陳淵道:“去的時候,還遇到了妖類劫道,為此散了不少錢財,還有人受傷,沒想到回來時這般順利?!?
陳淵微微點頭,卻已顧不上他,而是運轉(zhuǎn)金睛訣,遠望金城,心中驚訝。
“好濃郁的陽剛之氣!”
在他的眼中,有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的陽剛氣血懸于城上,濃郁而壯烈,徘徊不去,宛如一個罩子,罩住了這座黃沙中的城池!
“這里必然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戰(zhàn)亂,又有祭祀兵主之類的傳統(tǒng),才能令香火愿念雜以陽剛氣血,聚集在城上,又因無人引導(dǎo),一直沉淀、積蓄,也不知存了多少年!”
陳淵心里忽然靈光一閃。
“是了,這等聚集的陽剛氣血,其實堪比陽屬性的天材地寶!若能收攝過來,就能用來完善玄身,沖擊二轉(zhuǎn)!不過,這與兵家有關(guān)的氣血不是那么容易撬動的,尤其可能又涉及到神道,至少得有一定威望,才能圖之……”
他這邊思量著,車隊到了城門前,卻被一名兇神惡煞的將士攔住、
“停車!”
“原來是鄭參將!”李定陌走上前去,“我這次是奉命……”
“我知道你帶得什么人來,”鄭參將瞥了陳淵一眼,問道:“路上可遇到什么災(zāi)厄?這群人里有什么厲害人物嗎?這人是誰,怎么穿著道袍?”
李定陌道:“一路順利,沒有災(zāi)厄,這位就是朝廷派來的將軍,興許是江左習性,穿著玄門道袍。”
“什么狗屁習性,早就聽說朝廷荒唐,看來所言不假,”鄭參將冷哼一聲,不再關(guān)注陳淵,視線落到張雀等人身上,揚聲道:“奉知州令,定西殘軍不可入城!跟我來,給你們在城外劃定了區(qū)域,都去那邊待著?!?
“憑什么不讓我等入城?還劃定區(qū)域,當我等是流民嗎?”
當即就有定西兵卒不滿。
“哼!沒有規(guī)矩!還以為是以前呢?將軍果然沒說錯,對你們這些驕兵、敗將,就得下重手,立立規(guī)矩才行!”鄭參將冷哼一聲,居然抽出一根鞭子,要抽打那兵卒。
但手腕被張雀一下拿住。
“鄭通,你好大的威風!”
“怎么?要造反?”鄭參將瞇起眼睛,“你以為,魏遣還活著呢?”
“好膽!”張雀暴怒之后,深吸一口氣,強令自己冷靜,沉聲道:“吾等兵卒,在哪都是駐扎,可以不入城,但振武將軍乃貴人,是朝廷任命的指揮使,知州都不親自來迎接?”
鄭通搖頭道:“我得到的命令,是誰都不許進!管你什么身份!什么振武將軍,我不認識。”
“你!”
“定西軍都沒了,哪來的指揮使?”鄭通咧嘴一笑,“你們這次運氣好,路上沒有碰上妖禍災(zāi)厄,說句難聽的,沒有我們金城的車馬護送,讓你們這群殘兵敗將自己過沙地,都未必能走到這,懂么?你們,已經(jīng)無人庇護!”
這話戳到了張雀等人的傷口,他們個個臉色劇變,有幾個人忍不住拔出兵刃,大有一言不合直接動手的架勢。
“真想要造反?”被這么多人惡狠狠盯著,鄭通有恃無恐,“我乃金城將官,你們與我動手,可就是正經(jīng)的造反!左右,抽刀!”
刷刷刷!
城門里,忽然涌出一隊披甲武士,拿著陌刀,圍住眾人。
“你們這是早有準備!”張雀徹底怒了。
“張雀,先收收氣?!?
這時候,陳淵的聲音響起,他走上前來,站在張雀與鄭通之間。
“將軍,他辱我等上峰和同袍!又設(shè)局要污蔑吾等!”張雀滿臉憋屈。
“還是大寧貴人看得清楚,知道形勢比人強,能屈能伸?。 编嵧ㄒ娭悳Y上來,更是得意幾分,“就是嘛,凡事大局為重,都這個時候了……”
“你太聒噪了!”
陳淵忽的一說,然后抬起腿,一腳蹬踹在其人胸口!
嘭!
滂沱之力爆發(fā),竟將這金城將領(lǐng)直接踢飛出去!
驚叫聲破空,鄭通越過城門、城墻,竟朝城池中央飛落過去!
“你敢動手!”
眾兵卒一呆,而后怒而沖來!
“怎么不敢?”
我一個冒牌將軍,出了事拍拍屁股就走了,豈能受這個臉色?
陳淵收腳后,雙手一環(huán),勁力爆開,將那一個個兵卒盡數(shù)崩飛,兵刃滿天亂飛,再一抓,那金鐵都被吸攝過來,插在他身前的地上。
咚咚咚!
眾兵卒摔落在地上,呼痛哀嚎。
陳淵看也不看,卻道:“李定陌?!?
李定陌和他的隊員都驚呆了,聽到在叫自己,一個激靈,想要上前,見著滿地兵器,卻又畏懼,一時進退維谷。
“你去知州府,告訴他們,想吞并定西軍,別弄些陰謀詭計,堂堂正正的來?!?
“什么?”
“我不說第二遍?!?
張雀這時反而清醒了幾分,上前道:“這,將軍此舉,是否有些……”
陳淵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他那一腳看著兇猛,其實使了巧勁,是給城中算計之人打個招呼,敲敲警鐘。
“城中人打的主意,無非先打壓、折辱定西兵將,再徐徐馴服,你越是示弱,他們越是得寸進尺,倒不如挑明了!”陳淵說著,心道:先辱后控的手法,在我前世十分常見,居然有人想用在我身上,就先給個警告,如果不知收斂……”
那個死鬼山神怎么說的來著?
對,先禮后兵。
李定陌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將軍,你是朝廷封的威武將軍,冊命的定西軍指揮使,一來到就和地方將領(lǐng)起沖突,還下手這么重,萬一追究下來,不怕……”
“知道我是少年將軍,還說這話?”陳淵語氣平靜的說道:“將軍不跋扈,不是白當了?人不輕狂枉少年!我這么年輕,血勇之氣上來,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
怕個屁,老子是不是真的都不好說!何況……
他目光一轉(zhuǎn),掃過天際,金睛訣煉化的雙眼,捕捉到陣陣血煞烏云在靠近,心道:“荒人使計廢了朝廷的正規(guī)軍,不趁機乘勝追擊,反而放任此城召集殘部,若說沒有圖謀,誰信?”
“好!”
“指揮使說得好!”
“哈哈哈,老子何時受過這等鳥氣!”
陳淵的一番話,引得同行的定西軍兵卒紛紛叫好,因為身份、地位而存的一點隔閡,頃刻煙消云散。
反觀金城所屬的兵卒,看向他的目光則多了幾分驚懼和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