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破冰前的消融，也可能是火藥點(diǎn)燃前的冷靜。

司馬懿十分淡定，一面收整鄴城內(nèi)的兵馬，一面則連發(fā)幾封密信出去。

若說隔空交手，也就只有司馬懿有這個才能，能夠與郭嘉硬剛了。與其說是硬剛，更不如說是豪賭。司馬懿其實(shí)想的很明白，如果賭贏了，一切值得，將有很大的利益回報，如果輸了，敗的是呂氏父女，他大不了是看著徐州兵馬解體。

可是這個賭局能不賭嗎？！必須得賭。押上所有，全部梭哈。否則，必要中郭嘉的計(jì)。郭嘉現(xiàn)在是慢悠悠的，他采取的不是蠶食之計(jì)，而是，慢慢的等待著機(jī)會，一出手就擊中徐州的要害。

而司馬懿的反擊，必須要快，極快的出手。否則，他是很難贏的！

雙拳難敵四手，程昱明顯是要緊咬他不放，如果這個時候他又要去疾速的攻擊袁氏集團(tuán)的話，程昱很可能在他料不到的時候出手。與其如此，不如轉(zhuǎn)移視野，一擊必中！

信連發(fā)出以后，虎威軍留下的人中顯然有極憂慮的情況，司馬懿自然是要安撫的。因此出了營帳，召集了參將以上的將領(lǐng)，道：“主公去救女公子，雖帶走了大部人馬，汝等留下的雖不多，然而讓我們做剩下的事，足夠了。我希望你們能夠齊心，安心做好我所交代的事情，靜等與主公匯合之日！”

這話聽著，怎么有點(diǎn)像是與呂布分離領(lǐng)兵，是早有計(jì)劃的事情呢？！

司馬懿也的確是有這方面的引導(dǎo)。

眾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很糾結(jié)，欲言又止。

“有什么要問的，問吧。”司馬懿知道要為他們解惑。

“敢問軍師，今日之事，可在軍師計(jì)劃以內(nèi)？！”一戰(zhàn)將上前道：“女公子之信可為真？！”

司馬懿并不否認(rèn)，一口承認(rèn)道：“是，這些，都在懿計(jì)劃以內(nèi)。主公的性情，汝等也知。當(dāng)日接到這封信，盡管我心中疑慮重重，也不能找出直接的證據(jù)，證明這封信為假，畢竟我軍與女公子相隔千里，女公子無法親口說這是假的。然而主公的性情我等皆知，若知此信在，絕不會顧及真假，而執(zhí)意離開這里，去救女公子。甚至?xí)z毫不顧及當(dāng)時的四方盟友關(guān)系與目標(biāo)。那個時候，誰能勸得住他，大局為重？！”

“我只能毀了信，并且，取了鄴城，等到現(xiàn)在。此事被叫破，主公如果不出所料，什么也沒問清，就往那邊去了，幸而我已有所準(zhǔn)備，叫跟去了大部人馬，不至慌亂，不至于半路被人劫殺，另還安排了人馬接應(yīng)，并叫人去奇襲許都，逼迫用此計(jì)之人，不得不投鼠忌器，至少能換來主公一點(diǎn)反應(yīng)的時間……”司馬懿道：“主公他這個性情，我再解釋，他也不會聽的，這個誤解，也只能等到與主公匯合之時再解釋了……”

這么一說，當(dāng)然也對，但那戰(zhàn)將還是再問道：“可女公子的信的確有許久未至，是否是軍師太武斷了，這封信也許是真的呢！”

司馬懿道：“你們還不了解女公子嗎？！其性情何等倔犟堅(jiān)韌，此事為真，她只會自己設(shè)法破局，絕不會來信求救。既便是要求救，去往彭城的信都比到這里來的快。女公子至于叫主公擔(dān)心，并打斷當(dāng)初她親自設(shè)下的布謀？！”

諸將聽了，若有所思。的確，以呂嫻的性格，的確不可能。

“我也遲疑過，并且向彭城求證過，彭城并未異向，也就是說，女公子完全無信到那里去，卻偏往這里來信，那么，針對的就是主公。”司馬懿道：“若是女公子有事，高順將軍豈能束手旁觀？！早已經(jīng)接到信了。”

諸將一怔，道：“所以此事，他們算計(jì)的是主公？！”

頓時都急了，道：“軍師，縱然主公有所針對，也并非是有意針對軍師，縱有冒犯，還請軍師切勿生怒，既知主公有險，軍師不如跟隨主公而去罷。末將等是怕主公莽撞，落入陷阱。”

畢竟呂布是連司馬懿的解釋的話都聽不進(jìn)去，如今一意孤行要去救，一急一縱之間，極易被那有心人算計(jì)！

司馬懿道：“我知汝等惦記著主公的安危。然而，留在此處，我等還有更大的事情要做。”

“還能有什么比主公更重要的事情？！”眾將急了。

司馬懿笑了一下，看著他們，道：“忘了離徐州之前，女公子曾言矣？！我等來此，是為何？！”

眾將面露慚色，他們只是擔(dān)憂呂布有閃失。

司馬懿當(dāng)然知道他們所慮，便道：“只有我們在此處，才能分去主公的壓力，分擔(dān)一些兵馬的壓力，否則俱都跟著主公，敵軍目標(biāo)一致，反而不利。”

眾將雖然能懂，也理解，可依舊很擔(dān)心呂布。因?yàn)樗麄兲私鈪尾剂恕Ｋ挥龅綋?dān)憂的事情本身，就根本不怎么動腦子，一意孤行。若用呂嫻之事誘他，恐怕……會有生死之禍。

他們十分不解，到底有多大的事情，能讓司馬懿棄呂布而固執(zhí)的守在這里不走呢？！

莫非是生呂布的氣了嗎？！

一時想勸，竟也不知道該怎么勸。因?yàn)樗麄兺瑯又溃抉R懿是說一不二的人。

以往他雖與呂布偶有不和，但大多數(shù)是和諧的，不像現(xiàn)在，主公走了，軍師又說一不二，搞的他們有點(diǎn)分裂，現(xiàn)在真的不知道該聽誰的。是直接不管軍師，去尋呂布，還是勸軍師去跟呂布。或者是干脆聽軍師調(diào)遣，無條件的信任他……？

不知道啊！

他們露出茫然和慌亂的神情，臉上還有焦慮。哪怕是在最急的戰(zhàn)場上，都不至于如此。所以將相不和，搞的底下人也是夠夠的。

“背后出此計(jì)之人，用盡了心神，極力要促成此事成立，甚至設(shè)法切斷了女公子與我們的書信來往，營造出一種逼真的效果。是用了很多心力了。不然不至于連女公子的一封信都沒來。讓主公心憂成真……”司馬懿道：“這就是他們的聰明之處了。然而，要破此計(jì)，不在于被迫卷入其中。越是跟著他的調(diào)子走，只會越陷越深。而主公要破此局，必須要主動。眼下主公是落入陷阱無疑。而汝等也要去嗎？！”

司馬懿眼神銳利，道：“焉知破局之策，在于背道而馳，圍魏救趙！倘跟著敵方的陷阱，于事無補(bǔ)……”

眾將一聽，頗為慚愧，忙虛心道：“軍師可是已有計(jì)于心？！”

司馬懿道：“……自從接到信以來，懿日夜盤算，你們說怎么會沒有計(jì)？！”

眾將心稍安。

司馬懿道：“倘汝等不信于我，現(xiàn)在便可領(lǐng)部下兵馬離開鄴城去追主公。若信我，便留下，不得置疑我下的每一步軍令，上令下達(dá)，方能有大成。如何選擇，端看爾等！”

眾將只略遲疑一步，見司馬懿信誓旦旦，再加上早就認(rèn)可了他的威嚴(yán)和能力，因此便都正色道：“末將等聽從軍師調(diào)令，絕無不從！還望軍師能夠盡快完成此間之事，與主公匯合！”

司馬懿點(diǎn)首，扶起眾將，道：“我與你們的忠心是一樣的。若非此間之事事關(guān)重大，我又何必賭呢？！愿上天佑我徐州軍，能夠破危局，盡快與主公匯合！”

司馬懿的威望與人品與人格在這件事情上，也的確是得到了回報和信任。至少他寥寥幾語，已是安撫住了剩下的兵馬，還有留下的戰(zhàn)將的人心。他們也不是沒有遲疑和疑惑。可依舊愿意無條件的相信司馬懿。這些全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積累的信任。

若是別的兵馬，只怕是不可能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的。

在鬧掰以后，還能保持這樣信任的可能，幾乎是不可能。而這成立的條件是，呂布是個特殊的主公。而司馬懿向來也是深得眾將的信任。覺得他不背叛呂布。

而都不背叛，才是這信任的真正基石。

司馬懿營造出的不得已的隱瞞，也都沒人再繼續(xù)追究。或者說是這樣細(xì)究下去了。

別人的營中，若出這樣的事，小人言論早已塵囂煙上。司馬懿也早被言殺……

而司馬懿愿意賭這一把，又何嘗不是基于虎威軍是一個特殊的兵種！

眾將很快就出去了。

司馬懿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提醒自己，千萬別自負(fù)的以為自己是可以操控人心的高手。因?yàn)椋羞@一切的根基，并不是因?yàn)樗撬麄儗τ趨尾嫉男湃魏椭倚摹Ｌ人砸詾槭亲约捍俪傻倪@一切，就大錯特錯了。這才是對他而言，更深的陷阱。

虎威軍，總歸是特殊的。特殊在強(qiáng)大，特殊在信任呂布，效忠呂布。所以他為虎威軍的軍師，雖然行事也極端，但也很快令諸將毫不遲疑。

這種威望，并不是他一個人所取得的。或者說，更多的賦與他這種權(quán)力的，恰恰是軍師這個身份。而并非是司馬懿這個人。

他得時時清醒，才不會落入陷阱。為此，他需要時時警惕，才不會自以為是這番威望是屬于司馬懿個人的。

高覽與淳于瓊原以為，呂布軍中這番大變故，鄴城一定會亂。不料去觀察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余下的兵馬，卻又很快井井有條，秩序井然了。

這二人更是一頭霧水，對視一眼，淳于瓊道：“……莫非呂布出走，是故意作出的姿態(tài)？！虎威軍原本就有這個計(jì)劃？！”

高覽也不能下這個決斷，一般而言這樣鬧翻了，是肯定是要亂一番的，可卻完全沒有，這不奇怪嗎？！

高覽哪怕再多的遲疑，也還是道：“此時鄴城空虛是事實(shí)，淳于將軍，要不要攻打？！我軍眼下兵力占優(yōu)勢。”

淳于瓊道：“姑可一試。”

二人對視一眼，有點(diǎn)默契于心，便作出一副要攻打鄴城的模樣來。壓力來自于內(nèi)心。至少在兵馬上的勢微壓力在呂布走后減少不少。

然而，正在他們作出一副準(zhǔn)備攻城的樣子的時候，馬騰率著西涼兵又回來了！

二人沒有阻攔，看著他率著幾千人又進(jìn)了鄴城去，心中越發(fā)的遲疑。馬騰怎么又回來了？！不是跟著呂布跑了，而是又跑了回來？！

他們蹙著眉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鄴城的兵力也不容小覷啊。

程昱看著這一切的變化，心中翻滾，也在面臨著又一個選擇，是跟著呂布去，還是棄鄴城回兗州。或者是還是死守在這里？！

他只是不明白司馬懿還守在這里的原因是什么？！孤軍懸于此，到底是為了什么？！

而他哪怕一時想不分明，只覺腦中亂糟糟的，事情如此緊急時也不得不做出一個選擇。

手下的人也都勸他做出一個抉擇，道：“大人，呂布已走，我軍何去何從，還請大人早作決斷，以夠貽誤戰(zhàn)機(jī)啊。”

“是啊，呂布走后，留在此間還有意義嗎？！”

程昱道：“你們也勸我遵從本心，離開此地嗎？！”

眾人吸了一口氣，道：“正是，不如且回兗州去吧。我等只怕呂布離開，是司馬懿之計(jì)，還不知圖謀著什么！”

程昱蹙眉想，也許呂布的離開，與許都離不開關(guān)系。只不過郭嘉用計(jì)向來周全。只怕此事隱密，為了事成，未必會宣之于口。

但程昱多少的有點(diǎn)體會。

他憑著直覺下了決斷，道：“準(zhǔn)備撤軍，隨呂布而追去！跟著他，必有戰(zhàn)機(jī)！”

眾人驚訝了一瞬，但很快聽從，道：“是！”

馬騰能回來，司馬懿便知道他是心意已決，決心要跟著呂布一條道走到黑了，有時候他是真的挺佩服馬騰的直覺和看事決事的能力的。

至少，馬騰恐怕是看出來，跟著他，必有大功。哪怕還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他的確不愧是一方諸侯。這番敏銳，倒也不弱！

有馬騰在這，他更有把握！

得知程昱撤兵要走，司馬懿笑了一下，道：“他說要回兗州，恐怕是跟著主公去也……”

馬騰詫異道：“程昱是放棄鄴城和冀州之事了？！”

司馬懿道：“他只是憑著直覺選了更重要的一方。”

什么意思？！

馬騰都不敢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