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檢討書or告白書？

兩個人隔得如此之近，葉杉杉怎么可能看不到他眼中的淚意，但于她而言，他就是天，強悍到無所不能的他，不能和那兩個字聯系在一起，“你怎么啦？眼睛里飛進小蟲子了？”

顧北辰可沒心情陪她開玩笑，“你想清楚了，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你再婆婆媽媽，檢討書又要追加一千字了。”葉杉杉卻鐵了心想和他逗趣到底。

顧北辰徹底被打敗，而且敗得一點脾氣都沒有，“這會兒倒是不緊張糾結了？”

葉杉杉一本正經地把剛才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什么結果都能接受，只是討厭等待。”

她清亮的大眼睛里閃著讓人迷醉的光，比窗外的陽光更璀璨奪目，看得他心潮澎湃，卻又無比安心，“葉杉杉，你真是個大傻瓜。”

“你才傻呢。”葉杉杉傲嬌地冷哼一聲，湊過去咬了咬他的下巴，“不然怎么會娶個大傻瓜回家當老婆？”

“如果……我下半輩子真的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用雙腳走路，可能要你……”

葉杉杉反應飛快，自作聰明地打斷他，“沒關系啊，我養你。”

傻姑娘，真是傻得沒救了，他可是堂堂陸軍上校好吧，就算左腿廢掉，也不至于呆在家里吃軟飯吧。

顧首長不悅地挑了挑眉，“你養我？”

“呵呵，我的意思是……唔……”

這張小嘴真不乖，得好好懲罰一下。

知道他滿心感動無處宣泄，葉杉杉格外配合，閉著眼睛任他所為。

忘情的小夫妻眼中只有彼此，都不記得現在是大白天，而且現在還是在醫院，結果，杯具就這么發生了……

“啊！”顧欣然剛從趙主任那里知道了哥哥的檢查結果，急得不行，也顧不上敲門，結果，居然親眼目睹了一場真人秀，囧。

顧欣然正要遁逃，身后突然響起她家老哥標志性的低沉聲音，“哪學來的壞毛病，進來之前不知道要敲門么？”

等她再轉過身時，一向害羞的小嫂子已經躲進了洗手間。

咳咳，在這種事上，還是男人比較大方。

顧欣然一臉愧疚地撓頭，“那什么……我一時心急，忘了。”

稍稍定了定神，顧北辰的表情很快就恢復正常，“你去找過趙主任了？”

“是。”顧欣然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隨便一瞥，便瞄到了小桌板上的治療同意書，“你和嫂子商量好了沒？”

“好了。”說話間，顧北辰已經在方案二的‘同意按該方案治療’一欄中打了個√，并簽上了自己的大名。簽完之后，他很快就發現了一個之前被他忽視的細節，“別躲了，快出來簽字！”

這么重要的事，他一個人簽字不作數！

“你決定做手術？”顧欣然明知故問。

“保守治療時間太長，我沒那么好的耐心。”做出決定之后，顧北辰的心已經徹底放松下來。有她在呢，他什么都不怕。

“嫂子也……”

顧北辰不疾不徐地打斷她，“你嫂子說了，如果手術失敗，下半輩子她養我。”

噗，顧欣然有點搞不懂現在到底是什么狀況。檢查結果出了，兩種治療方案各有利弊，哥哥和嫂子不應該為這事愁眉不展、萬分糾結么，他……他們不但有心情親熱，而且心情看上去也很輕松。她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在洗手間里躲了幾分鐘，順便用冷水撲了撲臉，葉杉杉終于緩緩挪了出來，“不會有事的，我們要相信梁教授的專業水平。”

也要相信老天爺的公正，它欠了我太多，也是時候還債了。

剛聽到檢查結果時，顧欣然還在糾結該怎樣安慰哥嫂，現在看來，她的擔心完全是多余。他們倆的抗打擊能力比她想象中強太多了，特別是嫂子，進來之前，她已經做好了看到了一個楚楚可憐小淚人的心理準備，卻不想，迎接她的竟然的一張從容、樂觀的笑臉。

顧欣然沒打算細問，只是，牽掛這事的人太多，該交代的還是得交代，“爸媽那邊，你們打算怎么說？”

“照實說。”顧北辰的回答很是干脆。

“爸爸那邊倒是好說，我就怕咱媽……”想起大哥二哥，顧欣然還是把后半句話吞了回去。

葉杉杉知道小然的顧慮，順著她的話接道，“沒事，咱媽是明白人。”

這一點顧北辰完全贊同，雖然可能會有些小抱怨，但最后媽媽還是會支持他的決定。

葉杉杉和小姑子一起拿了簽好的治療同意書去找趙主任，顧北辰正好趁此機會給家里打個電話。

顧老爺子人脈了得，已經得知了確診結果，只是，他和老伴都沒想到北辰這么快就做了決定。

“風險這么大，你們真不打算再考慮一下？”顧老太急忙把電話接了過來。

“同意書都已經簽了，不出意外，明天就能做手術。”顧北辰答得淡然。

電話那端一陣沉默。

顧北辰有點擔心，低聲輕喚道，“媽？”

“杉杉就這么由著你？”顧老太的聲音已經沒了剛才的急促，剩下的都是糾結不安。

“您別擔心，手術萬一失敗會有怎樣的后果她都知道。”

顧老太沒話說了，電話那端只剩下嘆息聲。

嘆息聲過后，老爺子又把電話接了過來，“你自己的事你們夫妻倆做主就行。”

“您幫著好好勸勸媽，讓她老人家別想太多。”顧北辰的語氣明顯沒有剛才那般輕松，爸媽就剩下他這一個兒子，不糾結擔心才怪。

“讓她去吧，沒有聽到手術成功的消息，她是不會安心的。”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只要沒閉眼，心里就會一直牽掛著兒女。

葉杉杉和顧欣然回來的時候帶來了趙主任初步定下的治療計劃。因為之前已經做過系統的檢查，確認顧北辰現在的身體狀況可以進行手術，加上梁教授行程很緊張，手術時間定在明天上午十點，預計三小時內完成。至于手術是否成功的判斷，可能要等到后天早上才能確定。

接下來，葉杉杉和顧北辰要面對的又是一連串的等待。

晚上顧欣然準備回去的時候，顧北辰居然突發奇想地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小然不是還有一天的假么，要不讓她帶你去清秀湖好好放松一下，后天早上再回來。”

如此不負責任的建議葉杉杉肯定不會搭理，“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把我支走！”雖然知道他是一番好心，不想她留在醫院糾結煎熬，但要她在這么關鍵的時刻丟下他跑去放松心情，她做不到。而且，就算清秀湖的風景再幽靜，她也不可能靜下心來。

這一次顧欣然也選擇站在嫂子這邊，“哥你也真是的，明天就要做手術，身邊沒個人陪著怎么行。”

顧北辰一張嘴說不過兩個女人，只能無奈地嘆氣，“我不過是提個建議，又沒有說非要你們這么做。”

“嫂子來了，還有你說話的份么？”難得見自家老哥吃癟，顧欣然可不會放過‘落井下石’的機會。

“也不能這么說，只要他說得有理，我還是會聽的。”還好，葉杉杉沒跟著一起胡鬧。

嫂子一點也不配合，顧欣然自覺沒趣，招呼幾句之后便離開。

沒了外人在場，葉杉杉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向他發泄不滿，“你怎么可以有那種荒謬的想法！”

自從昨天她突然出現，已經不下十次在他面前皺眉，顧北辰真的怕了，語氣也越發輕柔，“我以為……不在醫院的話，時間會過得快一點。”

“才不是呢，沒有你在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明明是嗔怪不悅的語氣，可從葉杉杉口中說出來，卻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微嘟的嘴唇、刻意挑高的眉都充滿了讓人迷醉的魅惑。

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顧北辰總是習慣單手摟著她，不管被摟的位置是肩還是腰，葉杉杉幾乎都是半靠在他懷里，這樣的姿勢也使得他可以很輕松地低頭吻她。

可惜，懷里的小人兒對他的習慣已經了如指掌，他眼波一轉，她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想得逞可沒那么容易。

“你還沒吃夠虧哦！”哼，醫生還沒來查房呢，就想亂來。

“八點還差十二分。”某首長的潛臺詞是：還有十二分鐘猜到查房時間，只是親親一下應該沒事吧。

“在不關房門的情況下，絕對不行！”葉杉杉酷酷地板著臉，完全是一副此事沒商量的語氣。不得不說，經過這次的事之后，她身上的女王氣越來越重，完全有蓋過某首長的勢頭。

不想給他繼續使壞的機會，葉杉杉索性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檢討書不是寫好了嗎，拿出來給我看看。”咳咳，聽聽這語氣，還真把自己當大首長了哦。

“明天再給。”顧北辰早有打算，準備在進手術室之前再交給她。

葉杉杉越發不高興了，真是的，本來就是寫給她看得呀，居然還玩神秘。

好吧，既然他要玩神秘，她也一起來。本來打算等查完房之后就把特別禮物送給他的，現在她改了主意，決定等明天再送。

顧參謀長睿智非凡，猜心的本事一流，可現在他居然一點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告訴你！”葉杉杉當然不會乖乖遂他所愿。想到那份神秘禮物，她的視線不自覺地看向了他的左手。媽媽從來沒有問她要過指圍尺寸，戒指戴著能合適嗎？

想著想著，葉杉杉干脆執起他的手，扳著手指細細地瞧了起來，顧北辰這才察覺出了一絲端倪，“怎么，現在才七月，就開始想明年送什么生日禮物給我了？”

“不是只有生日才能送禮物的。”葉杉杉心不在焉地回應著，用自己的手指比對了一番之后，那點小小的擔心已經不復存在。媽媽是專業人士，只要看一眼就能估出指圍尺寸，肯定不會錯的。

話說到這里，顧北辰心里已經有了大概譜。呵，雖然來得匆忙，卻是有備而來。

八點整，醫生來查房，說的都是些安慰鼓勵的話，手術在即，不光要把身體調理好，心態調整也很重要。

其實，小夫妻倆的心態問題根本不需要擔心。明知道有百分之五十可能終身致殘的風險，卻只考慮了不到半小時就做出了決定，如此氣魄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到的。

考慮到明天早上就要進行手術前的一系列準備，葉杉杉今晚沒打算繼續和他一起擠在一米二寬的病床上。伺候他躺下之后便展開了折疊床，利索地拿了毛毯鋪好。

可當她關了頂燈準備躺下時，卻發現某人正用充滿哀怨的眼神看著她。

他的眉頭微微蹙緊，看上去好像很痛苦的樣子，葉杉杉立馬坐到床邊，緊張兮兮地握著他的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睡不著。”看他的樣子，是沒有半點想睡覺的意思。

“馬上就十點了，睡不著也得睡啊。”葉杉杉基本是用哄笑笑睡覺的語氣跟他說話。

顧北辰不說話，小心翼翼地往左邊挪了挪，給她空出一大塊地方，葉杉杉就是再傻也能看懂他的意圖。

葉杉杉真心覺得首長大人有時候比笑笑還幼稚、賴皮。笑笑還要小小地撒嬌一下才能達成目的，而他要做的只是可憐巴巴地看她一眼！

可憐的折疊床，又一次被遺棄，孤零零地躺在一邊，看著病床上的甜蜜小夫妻你儂我儂。

雖然已經乖乖躺在他身邊，葉杉杉還是有點不服氣，“你……你真是沒救了！”

“不抱著你，我睡不著。”咳咳，這個理由真的只能用幼稚來形容。

“已經讓你抱著啦，還不乖乖閉上眼睛睡覺。”雖然和臟器沒有任何關系，但畢竟是手術，葉杉杉還是表現得有些緊張，生怕他休息不好會影響手術效果。

昨晚幾乎沒怎么睡，加上白天吊了兩瓶點滴，這會兒顧北辰確實有點困了。感覺到她的呼吸溫柔地在耳畔拂過，熟睡比他想象中更容易。

今晚的狀況和昨晚正好調了個個，安然熟睡的人是他，睜大眼睛守著的人變成了她。

八月的第一天，軍人的節日。第七師的戰友們正在準備為軍演順利完成慶功，而此次軍演最大的功臣卻要面對人生中一個很重要的時刻。

進手術室的時間定在十點，但前期的準備工作九點就必須開始。醫生過來進行完例行檢查之后，留給葉杉杉和顧北辰獨處的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刻鐘。

“等我進了手術室再看。”顧北辰終于把寫好了兩千字檢討書交到了老婆手上。

兩千字的‘檢討書’寫了三頁紙，折疊方式很簡單，只要葉杉杉愿意，她完全可以當著他的面打開看個究竟，但她并沒有這么做。

他特地等到現在才交出來，就是擔心這幾個小時她不知道該怎樣熬過去，她又何必急在一時。

“等一下，我也有東西要給你。”俗話說來而不往非禮也，他已經交出了藏了許久的東西，她也該有所表示才是。

顧北辰已經猜到了她要送的東西是什么，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份禮物居然是岳母大人送的。

“媽媽說這對戒指名叫夫妻環，我選擇你做我的丈夫，所以把它送給你。希望你也能時刻記得我是你的妻子，以后……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準再瞞著我。要是再有下次……”

“不敢了！”顧北辰急忙握住她的手，堅定地許下承諾：“以后無論發生什么事，我都會第一時間讓你知道。”

這句話正是顧北辰在檢討書里寫下的第一句。基本上，從這句話開始之后，‘檢討書’的內容已經和懺悔和保證沒有任何關系。

葉杉杉同學異性緣一直不錯，情書什么的，不是沒收到過。但大抵都是諸如你好可愛、好特別、我想跟你做朋友之類的話，沒有誰像他一樣，把告白書寫得像散文詩。

你是從什么時候突然鉆進我心里的，我已經不記得。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扇門已經落了鎖，那一刻，我仿佛聽到你在我心里說‘我打算在這里賴一輩子，你休想趕我走’。傻姑娘，你不知道，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我怎么可能趕你走。

……

遇到你之前，我覺得我的人生差不多就這樣，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不好不壞地過下去。你出現之后，我發現每一天都和昨天不一樣，原本平淡乏味的人生又有了希望。有你在，每一天都會有新的驚喜；即便不能相見，只要想著你，都會覺得眼睛能看到的一切格外美好。

……

愛一個人，并且能獲得比想象中熱烈千百倍的回應，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于此。

……

能參與你的人生、能和你一起編寫關于未來的故事，三生有幸。

……

洋洋灑灑兩千多字，葉杉杉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在心里默念著，有時候她甚至會倒回去看前面幾段的內容。

當她抬起淚意朦朧的雙眼看墻壁上的掛鐘時，赫然發現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

呵呵，如果再看兩遍，手術室上方的燈是不是差不多該滅了？

手術室外面的走廊上時不時會有醫務人員經過，有好心的護士姐姐以為她是因為太緊張、太傷心才會落淚，忙上前安慰。卻不想，眼中噙滿眼淚的同時，她的嘴角一直掛著笑。只要是曾經品嘗過幸福滋味的人都能感覺到這笑是幸福的笑、甜蜜的笑。

葉杉杉急忙抹了淚，傻呵呵地笑，“我沒事。”

護士姐姐驀地愣住，一時無言。丈夫在手術室里進行關系一生的重要手術，妻子卻在外面含淚而笑，這種事恐怕就是在電視上也很難見到。

感覺到護士姐姐有點被嚇到，葉杉杉主動交代，“我在看老公給我寫的告白書。”

護士姐姐恍然頓悟，“哦，那確實應該高興。”

此時的葉杉杉就好像被抽空了意識似的，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有興趣了解，巴巴地什么都說了，“其實……我是讓他給我寫檢討書來著。沒想到……他會寫這些。”

“看不出來，嚴肅的顧參謀長居然這么有浪漫細胞。”護士姐姐的語氣里盡是羨慕，當然，也夾雜著祝福。

葉杉杉羞澀地點頭，“我也沒想到。”

我以為情人節的玫瑰花已經是他的浪漫極致，沒想到他還有寫散文詩的才情。

唔，回去之后一定要把這份‘檢討書’好好保存著，想他的時候就拿出來看。又或者，等他們都老了的時候再拿出來向孩子們炫耀，看吧看吧，這是你們的爸爸寫給媽咪的情書，全部手寫，兩千多字哦。

這樣的場景，光是想想都覺得好幸福。

本以為這幾個小時會比幾個世紀還漫長，卻不想，在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之時，手術室上方的燈已經熄滅。葉杉杉終于知道，沉浸在幻想和回憶中也是一種消磨時間的好方法。

負責操刀的梁教授第一個走出手術室，葉杉杉并沒有像其他病人家屬那樣急匆匆地奔過去拉著醫生的手問手術進行得怎么樣，而是呆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梁教授的表情。

唇角不緊繃、眉頭未蹙緊、眼角微微向上。

唔，應該……是好消息吧？

“手術比想象中順利，等麻醉醒了之后再做一次神經感應檢查就能確定手術是否成功。”梁教授也不打算等小姑娘上前詢問，主動‘匯報’。

“您的意思是……不用等到明天早上？”葉杉杉終于表現出了應有的雀躍和興奮。

梁教授抬頭看了看墻壁上的掛鐘，“不出意外，五點之前就能有結果。”

太棒了！不到四個小時的話，只要再看幾遍那啥書就過去了。

這個念頭在腦子里一閃而過之后，葉杉杉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再看幾遍，會不會一字不落地背下來？

顧北辰很快就被推出了手術室，只是做了局部麻醉，他的意識和常人無異。雖然是仰面朝天的姿勢，但他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她臉上洋溢的幸福笑容。一瞬間，整個世界好像都亮了。

正如他在告白書里寫的，她的笑充滿魔力，能讓星光黯然失色，也能瞬間點亮世界……

－－－－－－題外話－－－－－－

有擅寫書評的親沒？加沫沫企鵝號：81068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