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沒有出過瑞王府的南妍縣主跪在了公主府前,她想求的是李欒的一條命。
云華公主恨了她數年,可最終還是見了她。
公主說,一命抵一命,你既離我而去,我身邊也就再沒有你的位置,我不喜歡被別人碰過的東西。
南妍無路可退,她也不想退,能拿命換李欒的命,她沒有什么舍不得的。
若是當年,母親拿命能換回父親的命,那自刎的一刀只怕會更快更絕。
南妍回了瑞王府,等圣上下旨讓李欒永守皇陵之后,她盛裝懸梁。
瓷娃娃總是要碎的,她自己了斷,總好過云華公主出手砸了毀了。
擁有重來一回的機會,南妍縣主很清楚自己想做的是什么。
若無法改變李欒和穆連慧的婚事,她想,她還是會選擇嫁給李享,只要能在近處看著李欒,旁的東西,她不在乎。
而命運終是親睞了她,她要是還抓不住機會,那就真的是辜負了上蒼了。
在別人眼中,守皇陵也許是無止盡的痛苦,是從云端被打落在地,可對南妍縣主來說,在李欒身邊,無論是奢華的瑞王府還是艱苦的農家院,只要李欒在,她甘之如飴。
杜云蘿努力平復了心緒,道:“你有沒有想過,今生沒有鄉君向皇太妃求情,沒有你在公主跟前以命抵命,瑞世子可還有守皇陵的機會?”
南妍縣主笑了,雙眼彎彎,梨渦淺淺:“那我還是陪著他,陪他生,陪他死,從前那種只能以繼母的身份看著他的日子我都過來了,我還有什么不敢的?起碼,我有八年時間,便是八天,我也不悔?!?
杜云蘿緊緊咬唇,這種情緒旁人不懂,她卻是深有感悟,她不就是這樣嗎?
她一心要救穆連瀟的命,可到底能不能成功,杜云蘿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也許一個不慎,依舊是青燈古佛。
可那又如何,她敢賭,她敢拼,就算粉身碎骨,偷三年五年,也是幸福。
明知前路坎坷,依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這一點上,杜云蘿和南妍縣主真的是一個樣的。
唯一不同的是,杜云蘿有翻盤的可能,但南妍縣主沒有,李享和李欒的謀反之路不會停下來,南妍無力改變瑞王父子的選擇。
所以杜云蘿才說,她自愧弗如。
南妍縣主長長舒了一口氣:“這些話壓在心里很久了,這些年無人能說,能有一個人與我如此相似,也算是讓我找到了說話的人了。杜姑娘,在那之后呢?你等了多久?”
杜云蘿淡笑:“五十年,他死后,我一個人整整過了五十年?!?
雖是笑著,聲音卻不喜不悲,即便如此,南妍縣主也是心痛萬分。
她走得決絕,沒有忍受獨自孤老的苦,眼睛一閉,一切痛苦都了結了,再睜開時,又有了新的希望,而杜云蘿不同,她足足等了五十年。
五十年,多少前塵往事都作古了,偏偏心中的那個人卻依舊不滅。
南妍縣主望著杜云蘿,低聲道:“你看,我把自己的一生都改了,你也可以?!?
這樣的鼓勵倒是比什么都有說服力,杜云蘿撲哧笑出了聲。
“縣主,”杜云蘿斟酌了片刻,問道,“你是什么時候看出來的?從前我們沒有打過多少交道,彼此不知性格,你為何會知道?”
這個問題,南妍縣主并不意外。
她沒有隱瞞,道:“是在天王殿里,你提到了鎮國公府?!?
杜云蘿一怔。
“鎮國公府的事情,現在也只有皇太后、圣上、皇后、公主和鎮國公夫人知道,因為沒有定下來,就沒有漏過口風,可你卻知道了,我就懷疑你同我是一樣的?!蹦襄h主道。
杜云蘿抿唇:“僅僅只靠這一點?”
“就如你說的,我們從前沒有來往過,我能抓住的也只有這些細節了?!蹦襄黝D了頓,又道,“別人也許想不到,但我是這么走過來的,就想著你會不會也是?!?
杜云蘿擰眉,南妍縣主的話讓她覺得豁然開朗,而更多的,是不安。
見杜云蘿神色嚴肅起來,南妍縣主不由也是一愣,問道:“怎么了?”
杜云蘿閉上了眼睛,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松開,然后又握緊,反反復復。
一個念頭在腦海中反反復復地出現,她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如此猶豫思索了一炷香的工夫,杜云蘿才睜開了眼睛。
杏眸烏黑,清輝微涼,浮著一層很淺很淺的亮光,卻還是讓人看不透。
杜云蘿小小上前了一步,幾乎附到了南妍縣主的耳畔,道:“天王殿里,縣主說過,你還沒有來得及得罪鄉君,但事實上,你在幾十年前,就把她得罪透了,不是嗎?”
南妍縣主的眸子倏然一緊,強忍住了幾乎出口的驚呼。
從前的穆連慧有多恨她,南妍縣主一清二楚。
不管穆連慧愛不愛李欒,那都是她的丈夫,她的兒子的爹。
南妍的心思瞞得過天瞞得過地,連云華公主到最后都沒有看明白,要不然,以公主的性格,怎么會讓南妍拿命去換李欒的命?
可這些都瞞不了穆連慧。
****在瑞王府里住著,穆連慧自然感覺的到南妍對李欒特殊的感情,可她只能忍著憋著。
告訴李享,南妍根本不在乎,李享最多冷落南妍,卻不可能奪走南妍的王妃身份;告訴李欒,更是自尋苦惱,李欒和南妍就算稱不上青梅竹馬,也是從小就認得的,連穆連慧都不敢確定在少年懵懂時,李欒是不是對南妍動過心,萬一李欒知道后生出些異樣情緒來……
礙于繼子與繼母身份,穆連慧肯定這兩人即便彼此有情也不敢胡來,但畢竟膈應。
若是其他妾室通房,穆連慧定然毫不留情地打壓,可那是南妍縣主,是瑞王妃,是她名義上的婆母。
穆連慧不用提防南妍會與李欒滾到一張床上去,她甚至不用提防南妍會和李欒說一些暗示性的話,南妍和李欒相處,就像是繼母與繼子一樣,南妍把心思掩藏得很好,除了穆連慧,再沒有其他人知道了。
穆連慧很清楚南妍的心理,南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李欒討厭她。
南妍要是不怕李欒恨她,當初她糾纏的就不是瑞王而是李欒了。
可南妍不出手,就這么不遠不近地看著李欒,穆連慧不能告狀不能打壓,除了每日看著氣著,她沒有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