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離開后,屋子里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苗九太太有些不適應,饒是她平日里左右逢源妙舌生花,此刻也說不出什么討趣話來。
尤其是夏老太太端著茶盞一副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而杜云蘿又不曉得在想什么,苗九太太從她面上也看出幾分夏老太太的沉著來。
越發(fā)顯得她不自在。
也難怪苗氏在苗家拍著桌子說她自個兒里外不是人。
事情沒有個結果,苗九太太想告辭都不成,只能耐著心思坐著。
足足坐了一刻鐘。
竹簾子撩起,蘭芝笑盈盈從外頭進來,打破了屋內平衡。
苗九太太暗暗松了一口氣。
蘭芝一一問安,福身道:“大姑娘來了。”
杜云茹進來時,手上還拿著一個長條盒子,她知道蓮福苑里有客,恭敬喚了聲“苗九伯娘”。
“這是過兩日就要上轎的大姑娘呀。”苗九太太找到了說話人,拉著夸了幾句,又添了見面禮,總算是將氣氛給緩和了。
杜云茹把盒子遞到杜云蘿跟前:“侯府里捎來的,我給你拿過來了。”
杜云蘿眼睛一亮。
定遠侯府捎來的東西?
各房長輩不會與她捎東西,那就只有、只有穆連瀟了。
思及此處,杜云蘿耳根子一燒,轉過頭嬌嬌喚了聲“祖母”。
清亮如水的眸子里全是期待和好奇,夏老太太看在眼里,笑著啐道:“去去去,你們兩個去里頭說話,別在我跟前嘰嘰喳喳的。”
杜云蘿拉著杜云茹就往碧紗櫥里去。
苗九太太看到這一幕。心中又長長嘆了一口氣。
法音寺里,杜云蘿與穆連瀟是碰過面了,現(xiàn)今,侯府里往這兒捎東西,杜云蘿甚是歡喜,可見這兩人彼此滿意。
杜家靠著定遠侯府,杜公甫又受東宮器重。往后杜家就是安安穩(wěn)穩(wěn)的上坡路。苗九太太就想不明白了,自家那個大嫂為何偏偏就要和苗氏撕破了臉皮。
苗家的底子原就與杜家有差距,這往后。想要讓苗氏拉扯一把都不可能了。
杜云蘿關上了碧紗櫥門,伸手問杜云茹要盒子。
杜云茹抿唇一笑:“你猜猜里頭是什么東西?”
“大姐你打開瞧過?”杜云蘿一怔。
“你個沒良心的,”杜云茹佯裝生氣,將盒子往桌上一放。嗔道,“我好心好意與你送來。你竟懷疑我是那等無臉無皮之人,你說,要怎么辦吧。”
杜云蘿趕緊上前挽了杜云茹,說了幾句好話。便去看那盒子。
細細長長的,瞧不出個端倪來。
杜云茹支著下巴,道:“捎東西來的人說。世子惦記著你的腳傷,問你可大好了沒有。”
杜云蘿抿著唇就笑了。抬眸見杜云茹在偷笑,她趕忙偏過臉哼道:“我躺了快二十日,這都能落地走了,他才來問,可見是沒惦記著。”
杜云茹憋不住笑,又怕叫外頭苗九太太聽見,趴在桌上,兩個肩膀抖個不停,又睜眼看杜云蘿打開了盒子,露出一柄折扇來。
扇子?
杜云茹難得有打趣杜云蘿的時候,根本不肯放過,湊過去道:“我聽說世子的功課極好,這扇子莫不是作畫題字了?是‘關關雉鳩、在河之洲’,還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杜云茹的聲音輕柔婉轉,似是鶯啼,落在耳朵里,添了些綣繾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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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蘿憶及那張俊朗笑臉,心撲通撲通直跳。
世子他……
待反應過來這又是叫杜云茹笑話去了,杜云蘿眸子一轉,反擊道:“四哥說,邵二哥的功課也是極好的,莫非他們念書就念這些詩?他給姐姐題過字?四哥這次回書院,你難道沒叫他幫你捎東西給邵二哥?”
論臉皮,杜云茹再磨練,也比不上杜云蘿。
她怪叫一聲,撲上來撓杜云蘿:“你你你這是將書生們一網打盡了。”
若說書生,她們的父親杜懷禮就是典型的書生做派,能寫會畫,溫和,又深情。
想到杜懷禮和甄氏,杜云蘿笑咧了嘴。
杜云茹聽她父親母親一通亂叫喚,也明白過來,姐妹兩人笑打作一團。
待笑夠了,杜云蘿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扇子。
杜云茹湊過去看,正面是高山古松,背面是池塘藕色,她咦了聲,再看那落款,是個笙湘閣的紅印。
“這笙湘閣,不就是嶺東首府宣城最有名的扇子鋪嗎?”杜云茹疑惑著道。
杜家長子杜懷讓外放嶺東認知府,這些年也捎回來不少嶺東出名的玩意兒,其中就有笙湘閣的扇子。
畫工精細,用料考究,簡簡單單的折扇,它家的扇出來的風就是比別家同款的涼快些。
從前杜云瀾好奇,求杜懷讓多捎了幾把,拆開來比了又比,也沒發(fā)現(xiàn)哪里不一樣,不由嘖嘖稱奇。
因此,杜家姐妹對這家的紅印也頗為熟悉。
相較杜云茹的驚訝,杜云蘿捏著扇子,彎了彎唇角,不禁又笑了。
她就知道,穆連瀟才不會有那些復雜的心思去畫扇題字呢。
要不是因為她名叫云蘿,從前穆連瀟也不會送她云蘿花。
他的世子是個很直白的人,他送了笙湘閣的扇子來,只是要告訴杜云蘿,他這些日子去了嶺東。
畢竟兩人已經定親,杜云蘿又是在穆連瀟跟前受傷的,于情于理,養(yǎng)傷的日子里,穆連瀟那兒是要有些表示的。
可偏偏一直到今日之前都沒有消息。
原來是去了嶺東……
杜云蘿不由回憶從前。
前世的此刻,穆連瀟似乎也是去了趟嶺東的,只是當時她被禁足在春華院,又刻意忽略定遠侯府的消息,因而并不太確定。
見杜云蘿對著扇子出神,杜云茹低低喚了她一聲,道:“對了,來捎東西的人還說,世子后日又要往清柳渡口去,這一來一回的,又要半個月呢。”
清柳渡口是京畿一帶最大的渡口了,往來南北的船舶都會經過那兒。
杜云蘿隱約覺得她疏忽了什么,擰眉思索了良久,才終于想明白了。
離開京城三年的穆連慧要回京了。
那個永遠笑里藏刀口蜜腹劍,在背地里幫著練氏出了無數(shù)壞主意的穆連慧,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