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少青中了冷槍,流著血倒在了草地上。
副官們團團圍護著他們的司令。
憤怒中的副官們準備辣手殺死涉嫌偷襲花司令的所有疑犯,卻被朱長捷帶著龍家騎兵隊及時趕來,攔了下來。
等葉小樓見勢不妙,遠遠趕過來的時候,花少青已經快要不行了。
小樓心中難過,忍不住流淚道:“我的司令大叔,你真傻……”
花司令咳嗽咯血,強自微笑道:“哪里傻啊?”
小樓埋怨道:“你耐心多等15、20分鐘,等龍家軍趕過來控場,收繳了這些投降弟兄的槍械之后,再出來冒頭不行嗎?你非得要玩格,臭屁得瑟地穿梭在密密麻麻的幾千人隊列當中……你看吧……這一次耍大牌沒耍好,玩票玩砸了吧……”
說著說著,眼淚珠兒撲簌撲簌掉了下來。
葉小樓心中十分明白花少青是為什么中槍的……花少青本來就是個文官系的師爺出身,他舉止一向謹慎……耐心多等15、20分鐘,等龍家軍趕到并且控場,全數收繳了彭氏投降馬匪的槍械之后,再出來大搖大擺地受降……這樣的操作,花少青懂得不能再懂。
他之所以魯莽冒失地冒險趕來,擺明是為了在第一時間趕到剛剛浴血鏖戰過的前線戰壕上去,去看護葉小樓,或者說,與葉小樓站在一起。
舉止一向謹慎的師爺秀才花司令,平生大概這還是第一次熱情沖動,為了一個女人著急焦躁,不顧安全,冒險趕來,結果就中槍仆倒在扎西郎鎮郊外的草原上。
這還真是件有點邪門的事兒,老天爺似乎特別苛待花少青,一逮住機會,就趁勢擺布折騰了他。
花少青是因為心里放不下葉小樓的安危,擔心過甚,這才會冒險草率出頭,結果才導致中槍受傷。
在場所有人中,葉小樓審視和判斷形勢的能力最強。她一看就知道這是怎樣一回事兒。
可憐的花司令!
“你看吧……這一次耍大牌沒耍好,玩票玩砸了吧……”
這是玩笑話,卻也是疼惜不忍之情的表達。
隨侍一旁的副官們剛才已經割開了花司令身上穿的軍服,為他敷上了止血消毒的藥劑,然后綁扎好了傷口。
接下來的事情,本該是盡快送到鎮子里去休息,并火速召來擅長外科手術的軍醫,或者是成都城里的洋人醫學博士。
但是,在葉小樓趕到花少青身邊之前,花司令顯然已經跟部下們交待過了一些什么說法。
大家都沒有找來擔架搬走花司令的意思……
看樣子……自己的傷情自己心里最有數……花少青似乎自己已經絕望放棄了盡快接受治療的打算。
“咳咳……我沒有耍大牌……”
花少青吃力萬分地辯解道:“我只是不冷靜……一時心急……今天見的血太多,那么多弟兄眼睜睜地死在面前……我的心有些亂了……結果就著急起來……不夠冷靜啊!我死得很沒水平是不是?你會笑話我的對吧?”
“你究竟傷在哪兒了?干嘛非要咒自己死?”小樓不愛聽大老爺們兒矯情哀嘆。
“好像是被打穿了肝臟……”花少青一邊咳血,一邊勉強笑道:“我這肚皮里面,從外面看不出來,里面大概正在洪水血崩似的大出血呢……肯定是來不及救治了……”
倘若在成都城里,半小時內獲得輸血和手術處理的話,興許有救。在黑水草原上,肯定來不及了。
這是潛臺詞,花少青沒必要多說,葉小樓一聽就懂。
小樓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救。
她也不打算多做毫無意義的煽情言論,于是,大大方方的道:
“好吧!我們不說傷勢了,也不說生死的事情。花叔叔你有什么遺愿,都說出來吧。”
“遺愿?我若說出來……你保證就會替我完成嗎?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花少青忍著傷痛,臉上帶著壞兮兮的笑容,不懷好意的道。
小樓皺眉啐道:“呸!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胡說八道!老沒正經的,難怪你一輩子娶不到老婆,難怪我家明珠妹子不肯痛痛快快嫁給你!”
花少青是個聰明解意的大叔,他這是聽出來了小樓話里的意思。
葉小樓適才說道“花叔叔你有什么遺愿,都說出來吧。”這句話本身就不夠誠懇。葉小樓只是說“都說出來吧”,并不肯接上通常必接的下一句“我都會替你辦妥的!”
小樓的態度有所保留。她的潛臺詞是:你的遺愿,盡管說,說出來之后,好的一部分,我自會替你完成,倘若有邪惡的成分在內,我并不曾許諾一定幫你達成。
這個含蓄的潛臺詞,當即被花少青聽了出來。
花少青是個俏皮促狹的性格,人都到了臨死最后一刻,還是忍不住惡搞窮開心。
其實,他并沒有任何猥瑣邪惡的遺愿要留給葉小樓去代辦。
他只是覺得,葉小樓的臨終安慰之語,不夠痛快啊!花少青覺得,葉小樓到了眼下這么個節骨眼兒上,還在有所保留,只接喜歡接的活兒不肯大包大攬全力承擔下來。
這讓花少青感覺不夠給力。
換做別人的話,恐怕就此一個細節,就會導致兩人翻臉絕情,割席斷義。
但花少青不是別人,他是個很有愛心的溫情大叔。他喜歡的人,是柳2小姐。
在花少青的眼中,葉小樓就是他的女兒,當然,是他一廂情愿倒貼上去的,對方并不會承認他。
作為干爹,對于干女兒的態度,那是不分是非對錯,一味全都是溺愛的!
花少青沒娶媳婦兒,當然更沒有兒女。
但他無數次幻想過自己要怎樣照看自己未來或有的兒子和女兒。
并且,在柳姓四姑娘的身上,略做過一些試煉。
花少青對于兒女的溺愛態度是:如果我的孩子跟別人慪了氣,我一定替孩子出頭護短出氣。不論是非對錯。即使是我的孩子不對在先,招惹和欺負了別人家的孩子在先,我也無視真相,我一味護短偏袒。因為我花少青不是大法官。我是個父親和干爹。我不講道理,只講親情。
基于這樣的一套心里定式,雖然葉小樓的拘謹和保留,令花少青心頭頗覺失望。
但他還是為葉小樓護起短來。
花少青不但沒有為這個生氣。
反而倒過來,進一步慣適和縱溺著她……小樓這么謹慎,那肯定是對的!此事原是我的不對,我是個啥玩意兒啊!我不就是個在柳家兼職的管家嗎。我怎么敢癡心妄想大小姐會把我的遺愿照單全收下來呢?我原是有些不配。
花少青心中作如是想。
嘴上卻不肯服輸,所以嬉皮笑臉促狹的道:“好的心愿,沒啥可說的,小樓你肯定會幫我搞定的!那個我一點兒都不擔心。我想的是:壞的心愿,你若是也肯接了,花叔叔就能死而無憾含笑九泉了!”
……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