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興是頗為繁榮的浙北名城，一府的首會。
近午時分。
接近崇儉樓的西大街中段，行人往來不絕顯得有點擁擠。
八月秋風(fēng)涼，但大街上依然顯得悶熱。
市面各種店鋪擠滿了顧客，人聲嘈雜。
名震江浙的本城名人錢大爺錢森，帶了八名教師爺兼打手隨從，神氣地沿街向西走，要出大西門返回西門外的錢家大院。
在江浙．提起七星太保，誰都知道是指錢大爺錢森，一個雄霸一方的，并不孚人望的豪強。
在武林朋友眼中，七星太保可連發(fā)七枚流星鏢的武技，確有令人望影心驚的氣勢，內(nèi)家氣功也相當(dāng)精純。
雄霸一方的地頭龍，結(jié)了不少仇家是必然的現(xiàn)象，豢養(yǎng)了不少打手護院，也是必然的現(xiàn)象。
在外行走時，前呼后擁最少也有八位打手親隨，想找他算帳討債的人，根本就無法近身。
走在人群擁擠的大街上，難免與行人保持距離接觸。
他畢竟不是知府大人，不可能鳴鑼開道把行人趕開，只能靠走在前面的四名打手，將擋路的行人推撥至一旁讓他通過。
崇儉樓東端，全是各行各業(yè)的店鋪。
一家出售瓷器的店側(cè)，坐著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那是古老行業(yè)中頗為精致的補瓷匠，比補鍋匠要高好幾品。
一張板凳，一張小長桌，一座支架，架上置有一只青花大瓷盤。
盤裂成兩半，本來名貴的瓷器成了廢物．值得花錢補一補。
補瓷匠心無旁騖地用十字形小巧繩鉆，細(xì)心地在破裂的裂縫旁鉆孔，每一孔大僅半分，排列得工整美觀，以便用兩爪細(xì)銅釘把裂縫扣合。
“吱吱吱……”
鋼鉆轉(zhuǎn)動聲尖銳刺耳，但聲音不大，瓷粉末隨鉆動而飄散。
嘈雜的人聲，絲毫不曾干攏補瓷匠的工作，他工作得十分專注，外界的紛擾與他無關(guān)。
匆匆經(jīng)過的人，也懶得向一個微不足道的補瓷匠多投一眼。
街道不寬，不過約兩丈，行人卻多。
錢大爺二行九人，從西面逐漸接近。
前面的四名打手高大如門神，一雙巨臂把擋路的行人，象撥草擬的往外推，窮兇極惡面目可憎。
補瓷匠絲毫并不受影響，聚精會神小心地轉(zhuǎn)動小鉆，不理會街上所發(fā)生的事。
錢大爺過去了，后面的四個打手也經(jīng)過補瓷匠的前面的街道。
這瞬間，補瓷匠的左手中，無聲無息地飛出一道淡淡電虹，準(zhǔn)確無比地從行人的縫隙中超越，從打手的空隙中電掠而過。
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電虹太小太快了。
錢大爺突然伸右手向后，反撫左背助，似乎在抓癢，因為在背肋部位，似乎真有那么一點兒癢，但腳下速度不變，依然神氣地向前邁步。
十步，十五步……
“呃……”
錢大爺突然發(fā)出輕叫，突然打一踉蹌。
“大爺……”后面的一名打手訝然問，搶上前急急伸手?jǐn)v扶。
“嗄……”錢大爺呼出一口長氣，雙目一翻，突然向前一栽。
“哎呀……”三名打手驚叫。
“大爺不好了！”攙扶錢大爺?shù)拇蚴挚窠小?
錢大爺臉色漸變，停止了呼吸。
街上大亂，驚呼聲大起。
補瓷匠遠(yuǎn)在二十步外，不為驚擾的人群所動。
“吱吱吱……”鉆孔聲的節(jié)奏也毫不變。
“奪魄符！”
人叢中突然傳出行家的驚叫聲：“天道門殺手十大信記之一。”
片刻，一名青衣小伙計，經(jīng)過補瓷匠的小桌旁，伸手輕叩桌面三下，笑嘻嘻地向東走了。
補瓷匠依然聚精會神工作，老眼中冷電乍現(xiàn)乍隱。
同一期間，千里外的楊州府城。
一艘小烏蓬船，泊上瘦西湖的綠楊碼頭。
這里是游客最稀少的小碼頭，游湖船通常不在這里泊舟，附近沒有名勝區(qū)，三里之內(nèi)也沒有村落，只是一處本地農(nóng)戶往來的小碼頭。
船上有兩名舟子，兩名仆人打扮的壯漢。
插上篙，四個人跳上碼頭，沿湖岸向北走，到達(dá)五十步外一株巨大的綠楊下，并肩一站，面向著湖，發(fā)出兩聲短呼。
片刻，身后傳來一聲輕咳。
四人并沒回頭，也同時輕咳了一聲。
“都在船上。”一名壯漢沉靜地說。
“本門的規(guī)矩是，花紅須事前一次付清。”
“是的，已全部帶來，五只銀箱，每只十兩十足紋銀一百錠，半文不少。”
“好，十天之內(nèi)，你們主人可以得到他應(yīng)該得到的報酬。’身后的語音陰森無比。
“敝主人翹首相望。”
“你們可以走了，沿小徑東走，不要回頭。”
“遵命”
四人轉(zhuǎn)身急步走了，船留在碼頭。
不久，船駛向?qū)Π叮幸晃焕现圩訐胃荨Ｓ牦掖鞯玫偷偷匮谧∶婵住?
老舟子是如何登舟的？沒人知道。
第七天，楊州武林世家江北第一豪杰，賽孟嘗韓偉韓大俠，午正時分死在楊州最豪華酒樓太白居的門樓口，背心留下一把鋒利的雙刃飛刀。
腳下，留下一塊白銀鑄制的符牌。
有人認(rèn)識這種符牌：天刃符。
天道門十大使者之一，天刃使者的信記天刃符。
九月天。湖廣大江北岸的大城：黃州府城。
府城北郊七星有座小湖，湖東岸的紅葉莊，是大江私梟集團湖廣五首領(lǐng)之一，一個最兇狠，最狡詐，最強悍的黑道領(lǐng)袖人物，鬧江孽龍歐陽江的山門。
湖廣是全國的精華地區(qū)，大江在湖廣流程最長，上起夷陵州，下迄江西九江。
這段千余里江面，共有五位私梟首領(lǐng)，各盡地盤，經(jīng)常因利害攸關(guān)而你殺我代，江上陸地各顯神通。
紅葉莊警衛(wèi)之嚴(yán)密，江湖朋友有目共睹，沒有任何了位江湖人士，能平安地接近莊外圍三里內(nèi)而不被發(fā)現(xiàn)，如敢不聽警告再行深人，有死無生。
鬧江孽龍的師父，是早年威震江湖的飛云神龍孫旋的得意門人。飛云神龍為禍江湖，好色如命。
鬧江孽龍不僅承受了乃師的兇橫性格，也承受了好色如命的嗜好，甚且過之。
這位私梟頭頭，到底有多少妾侍情婦，恐怕連他自己也弄不清。
反正稍不如意，就將這個可憐的女人賜給那些替他買命的手下黨羽，自有黨羽替他弄來另一個補充，甚至補三個四個，就是這么一回事。
這天午后不久，三艘小船在湖中緩緩劃行，船上的鶯鶯燕燕一個比一個嬌，一個比一個艷。
她們都是歐陽莊主的女人或待女、丫頭。
歐陽莊主今天難得清閑，居然有興趣帶了大群女人游湖。
這座湖，是歐陽家的私產(chǎn)，湖濱岸畔，長滿了荷菱，殘荷中水禽眾多，船過處群鳥爭飛，引得這些美麗的女人興高采烈地大笑大叫。
驀地
左首的小船傳出一陣驚呼，兩位劃漿的女人二不小心漿下重了些，左舷突然入水，船順勢翻覆，船底朝天，群雌落水。
兩艘船向中聚集，七手八腳搶著救人。
鬧江孽龍一代水中強人，雙腳穩(wěn)住船，俯身伸手將落水的女人往船上提。”
一個，兩個……
左手一抄，抓住了水下伸出的一只纖纖玉手，向上一提，提上一個水淋淋的彩衣美嬌娘。
他雖然不知道妻妾的數(shù)目，但對所擁有的女人面貌，多少有些印象。
這個女人他似乎沒見過。
心中剛動疑，美嬌娘的右手，已射出三道細(xì)小的晶芒，全部沒人心坎要害。
“哎……”
他叫出半聲，巨大的拉力傳到反而將他拉下船，船立即跟著翻覆。
美嬌娘當(dāng)然也沉入水底，形影俱消。
誰也沒看清變化，誰也沒留心那些美嬌娘是不是自己的人，更弄不清莊主為何覆舟落水的，混亂中，這種錯誤是必然的。
而且，變化太突然。
一陣大亂，在湖岸警戒的人紛紛趕到，跳入湖中救人。
鬧江孽龍?zhí)柗Q大江上下水性第一，潛水五百步不需換氣，水底可以力搏蛟龍，活捉大魚生吞活剝。
可是，今天卻一下水就聲息全無。
結(jié)果，廿一個女人，淹死了十四個。
鬧江孽龍歐陽莊主的尸體，從湖底的污泥中打撈上來了。
查驗的結(jié)果，在心房找出三枚特制的小針。
針長一寸二分，粗僅半分，、但鋒尖頭部卻粗一倍，長四分，尾部延伸的觸稍向內(nèi)凹因此象是倒鋒，能進不能出。
也由于八分長的尾部細(xì)一倍，前重后輕，不需要加裝尾絲，便可保持直線飛行。
在湖岸泊舟的碼頭欄干上，找到一塊刻了符祿的銀牌。
有人認(rèn)識這種符牌：天道門十大使者中的追魂符，追魂使者的信記。
初春，鄭州依然風(fēng)雪交加。
本城的名仕紳東方尚義，綽號稱及時雨。
據(jù)說，他是少林的俗家門人，但從不與人爭強斗勝，虛懷若谷，甚至從不承認(rèn)自己會武功。
東方尚義人如其名，疏財仗義慷慨大方，對登門求助的人從不拒絕，排難解紛甚得各方人士尊敬。
他本人暗中經(jīng)營糧行油坊，也就是所謂暗東，以免失去仕紳的身份，經(jīng)商的人是下等人。
這種疏財仗義排難解紛的人，被人稱作豪俠，妒嫉他的人必定不少，尤其那些土豪劣紳，更是恨之切骨，把他當(dāng)成眼中釘肉中刺。
這幾天風(fēng)雪交加，天一黑，全城在風(fēng)雪中沉寂如死城，交通完全斷絕，沒有人敢在外行走。
只有一些更夫不敢懈怠，忠實地按時打更。
三個身穿白的人影，從北面跳進了東方家的后院。
后院北面，是另一戶姓陶的人家，恰好約了幾位石匠朋友，在客堂中圍爐小酌。
姓陶的是有名的石匠，石匠們普通有幾斤蠻力，有蠻力便好勇斗狠。
說巧真巧，一位石匠，便急，冒風(fēng)雪沖出院子小解。
突然發(fā)現(xiàn)屋頂出現(xiàn)三個白影，石匠已有了五六分酒意，以為見到了鬼，為了表示自己膽大包天，不假思索地抓起一盆景，奮力向屋頂?shù)陌子懊腿印?
“有鬼……”石匠同時大叫。
糟了，一個白影接住花盆，立即飛躍而下，刀光一閃，石匠人頭落地。
三個白影同向堂屋沖，里面的其他石匠也恰好聞聲啟門向外察看。
第三個白影重行外出，屋內(nèi)卻留下十三具死尸。
白影跳落東方泉的后院，三面一分形影俱消。
一聲鬼嘯傳出，壓下了勁烈的罡風(fēng)。
片刻，鬼嘯聲再起。
東方家院深宅廣，連五進共有五六十間房舍，每座院子都有一座小型花園。積雪盈尺，草木凋零。
罡風(fēng)所經(jīng)，枯枝發(fā)出懾人心魄的呼嘯聲，再加上尖厲刺耳的鬼嘯，更是令人心底生寒的。
第三次鬼嘯傳出，三進院有了動靜。
先后出來了五個人，站在院廊下冷然靜觀其變。
“那一路的朋友，可否現(xiàn)身賜教？”主人及時雨東方尚義沉聲問。
前面廊角的暗影中，踱出一個黑袍人。
雪光朦朧，黑得十分搶眼刺目。
所穿的是雙面怪袍。一面白一面黑，如果將白的一面向外，往雪中一伏，不是行家決難分辨人雪。
黑影一晃，便到了院子中心，站在雪中不言不動，象個從黑暗地獄逃出陽世的鬼魂。
五人冒雪踏入院子，兩面一分。相距約三丈左右，東方尚義獨自上前。
“朋友請了。”東方尚義抱拳行禮：“大駕風(fēng)雪光臨寒舍，東方尚義深感榮幸，請教朋友高名上姓。”
黑袍人不言不動，毫無反應(yīng)。
“朋友想必有難言之隱，不便亮名號。”東方尚義修養(yǎng)到家，不再追問：“請移玉客廳……”
“哼！”黑袍人總算發(fā)出了聲音。
“朋友……”
一聲鬼嘯，黑袍人突然撲上，一記現(xiàn)龍掌劈面吐出，飄雪被強烈的掌風(fēng)激得折向而飛。
出手便是霸道的內(nèi)家掌力，東方尚義難免怒火上沖，但強忍怒火移位避招，吸口氣功行百脈，拉開馬步。
“朋友……”他同時急急喝止。
他的一位同伴及時掠出，一記佛云撥霧擋開了黑袍人跟蹤追擊的第二掌，雙方的掌力皆渾雄無比，同向側(cè)飄出八尺，似乎勢均力敵。
“咱們后會有期。”黑袍怪人沉聲說，似乎這一掌占不了便宜，不再逞強，及時撤走。
黑影凌空驟升，倒飛出兩丈后，再一鶴沖霄躍登前面的屋頂，積雪紛紛下墜。
“不要追了，這人的來意可疑。”東方尚義攔住作勢追趕的四位同伴：“追也追不上，這人的輕功已臻化境，追上去要吃虧的。”
五人從容轉(zhuǎn)身，向廊廳舉步。
誰也沒料到廳階兩側(cè)潛伏在雪中一身白，即使走至切近也無法分辨。
剛登上階頂，暗器如暴雨般光臨背心。
階右的石鼓頂端，遺留下一塊銀牌：血符。
這塊銀牌所刻的符錄，以朱漆填底，所以叫血符，天道門十大使者中，血符使者的信記。
五個人一個也沒救活。
東方尚義中了兩把飛刀，向搶救的親隨說出事故的經(jīng)過，才咽了最后一口氣。
南京，大明皇朝的南都，天下第一大城。
以往，這里叫金陵，好幾朝世代的皇都。
奇怪的是，在這里建都的，都是短命皇朝。
說穿了并不奇怪，這里是江南的代表性地區(qū)，太富裕了，太富裕便令人懶惰，奢侈，腐化，貪生怕死，汲汲于爭名奪利……
雍不容在新年過后，就感到每天都煩惱。
比方說：上賭坊手氣奇差；與混混們在秦淮河風(fēng)月場所打架總是輸：帳房交下的濫帳一直算不清出差錯；等等、等等…
六年前，他將本名雍有容改成雍不容，從大勝關(guān)老家進都城混日子，在龍江船行做小伙計。
他一直就默默無聞，六年了，還混不出什么名堂來。
這段新年過后的日子里，他的煩惱似乎有增無減。因為，也許寒冷的緣故，氣氛不太對。
他發(fā)覺南京暗流激蕩，有許多高手名宿象是來趕集。
他的代步小鰍船，沿中新河向南上航。
過了新江關(guān)碼頭。船只漸稀。
上游的終站是大勝關(guān)的大勝港，這一帶偶或有些圖方便貪便宜的中型船只，從大勝港駛?cè)酥行潞樱皇谴蠼梢怨?jié)省半至一個時辰的航程。
向西望，江心洲擋住了視線，看不見七八里外大江的壯闊景色，但仍可看到大型船只參天而起的巨大風(fēng)帆。
那些三桅大船的主桅，有些高有十三丈，三或四段風(fēng)帆大得驚人，還在卅里外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活在江上，看多了就不以為怪，在大江上下，各地的船只型式各異，但在他眼中，一瞥之下便可分辨出是何處的船只，何型與何種用途他一清二楚。
后面，一艘八漿快船行將接近。
兩漿與八漿，相差太遠(yuǎn)了，追及自是意料中事。
不經(jīng)意地扭頭四顧，看到了那艘船。
“我看，麻煩又來了。”他暗自嘀咕：“天殺的！這段時日里，我一定沖了某一位太歲，得罪了某一位神佛，不然為何光走霉運？”
他右漿加了一分勁，船向左岸靠，貼岸行駛，應(yīng)該可以避免麻煩吧？
他認(rèn)識那艘快船，鎮(zhèn)南徐家的，沒錯。
大勝鎮(zhèn)分為三部份：大勝關(guān)、大勝港、大勝鎮(zhèn)。
關(guān)，是南京廿六衛(wèi)中的一衛(wèi)，派有一位千戶長坐鎮(zhèn)，負(fù)責(zé)陸上的防務(wù)，配屬有江防水軍一小隊十二艘巡江船，負(fù)責(zé)江防治安，緝私，捕盜……
港，是往來船舶的碼頭區(qū)，但長程客貨船通常不在這里停泊，除非避風(fēng)或發(fā)生意外才駛?cè)敫壑袝罕堋?
碼頭區(qū)也就是商業(yè)區(qū)，最復(fù)雜的龍潛虎伏地段，設(shè)有巡檢司衙門。
鎮(zhèn)，是本地老居民的居住地，位于港的南面。
南郊，星羅棋布散落著一些田莊，這些田莊的主人，才是鎮(zhèn)的名流，地方上的爺字號土豪或權(quán)勢人物。
大勝關(guān)是南京的南面門戶，原來叫大城港鎮(zhèn)。
本朝定鼎初年，陳友諒從這里進兵威脅京師（那時的京師在南京，朱洪武派楊景扼守，在這里大破陳友諒的大軍，從此，奉圣旨改大城為大勝。
兩百多年來，這里的人已經(jīng)不知道“大城”的故名了。
大城鎮(zhèn)徐家，就是大名鼎鼎的本鎮(zhèn)田莊主人之一，叫徐定還徐大爺。
據(jù)說，徐大爺是莫愁湖中山王徐家的族人
兩百多年來，中山王除了世襲的莊爺仍在之外，權(quán)勢早衰，徐家的眾多子孫星散各地各謀生路，有些后裔似乎忘了自己的顯赫家世。
徐大爺絕口不提中山王徐家的事，當(dāng)然不承認(rèn)是中山王的后裔，此徐非他徐，不需抬出功臣王府家世來唬人，事實上他在大勝鎮(zhèn)已經(jīng)擁有最高的財勢。
與豪強為鄰，決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雍不容的家，就在徐家田莊的東面三里左右，是一片比徐家小十倍的小農(nóng)舍，合當(dāng)然比不上莊，雍家的田產(chǎn)也比徐家少十倍有余。
三里，目力可及，中間隔了青蔥的稻田，有小徑可以往來。
平時，雍家的子侄，根本不敢經(jīng)過徐家田莊，往來鎮(zhèn)港，繞走另一條小徑，遠(yuǎn)了兩里左右。
雍不容也一樣，寧可多走兩里路，以免碰上徐家的子侄。
徐大爺?shù)娜齻€兒子：徐忠、徐勇、徐義，不但是大勝鎮(zhèn)有名的惡少，也是大勝港的地頭龍，沒有人敢招惹他們，惹上了保證日子不好討。
從小，徐家三兄弟就吃定了雍不容。
從小，徐大爺也吃定了雍不容的老爹雍永和。
與豪強為鄰，必須能忍，忍字頭上一把刀，不忍也得忍。
也許，這就是雍永和把兒子定名為“有容”的緣故吧！有容乃大，大則無所不包容，肚大量大才能活得愉快。
但他離開家園獨自出外謀生，卻把名字改為“不容”。意思是天地不容，人為芻狗！
當(dāng)然，鎮(zhèn)上的人，大多數(shù)不知道他在外面混，改有容為不容的事。徐家是知道的，卻不探究改名的因由。
聊可告慰的是，兩家世居三代以來，除了小時候彼此吵過打過架之外，長大之后，便不曾發(fā)生過真正不愉快的事故，所以倒還相安無事。
這得歸功于雍家能忍讓，所以才能相安無事。
這幾年，徐忠和徐勇已經(jīng)有了子女，不再狂傲囂張，但老三徐義剛好二十出頭，似乎比兩位兄長早年的行為更狂傲囂張，更喜歡欺負(fù)鄉(xiāng)鄰。
而且，更多了一位女暴君：徐霞。
這位大小姐其實并不大，十七歲多一點，正是性情最不穩(wěn)定，最易變，最會挑毛病的尷尬十七歲黃金年代，會做夢的年齡。
問題出在徐家請了教師爺，教兒女練武。
徐家本身就具有家傳武藝，再肯花重金聘請名武師做教師爺，可知必定兼具備名家之長，拳劍大佳自是意料中事，一拳就可擊斃一頭大牯牛不算夸張。
大多數(shù)殷實家戶，講的是耕讀傳家，而徐家卻正好相反，耕武傳家。
八漿快船漸來漸近，不久便到了后面二三十步。
一點不錯，中間坐著徐義、徐霞兄妹倆。
他心中暗叫不妙，他就怕碰上這兩難兄難妹。
去年他回家，在大勝港碼頭。就碰上這一雙難兄難妹在碼頭，向一艘外地來的小客船旅客挑釁。
他恰好鬼撞墻似的把船靠旁停泊，遭了無妄之災(zāi)，徐義硬指他是那艘船幾個倒楣的同伴，有理說不清。
結(jié)果，他挨了一頓揍。
冤家路窄，怎么今年又碰上了？
每年的清明前三五天，他必須回來掃墓祭祖，僅在距客州里的南京干活，清明不返家掃墓，那還得了？他老爹不揍他個半死才怪。
他想躲，躲近岸行駛，應(yīng)該躲得過的。
是禍躲不過，半點不假。
“喂！雍有容，回來啦？”徐義突然大叫。
八槳快船慢了下來了，而且向他的雙槳船靠。
“是呀！清明快到了哪！”他只好陪笑。
快船中間沒建有蓬或艙，雙槳代步小船也沒有任何遮蔽物，所以雙方都看得真切。
徐義高大健壯，象頭大牯牛，劍眉虎目，確也一表人才。
徐霞從小就是大勝鎮(zhèn)的小美人，愈長愈漂亮，有江南美女的嫵媚俏麗，兼有北地女郎的高挑身材，剛健婀娜兼而有之，所以眼睛長在頭頂上，對于作弄鎮(zhèn)上的年輕子弟，她興趣甚濃。
剛眉開眼笑聽對方說著中聽的奉承話，很可能立即變臉給對方兩耳光，甚至賞一記粉腿，毫無大閨女的風(fēng)度。
所以這兩年來，大勝鎮(zhèn)的年輕紳士們，雖知道徐家有女懷春，但誰也不敢再引誘這位女強人了，碰上了就躲得遠(yuǎn)遠(yuǎn)地，敬鬼神而遠(yuǎn)之。
八槳快船傍在他的右舷外側(cè)，采同一速度齊頭并進，有意與他糾纏。
徐霞那雙亮晶晶的明眸，無所忌憚地直盯著他，眼神怪怪地，總算比去年杏眼睜圓狠盯著他好多了，女強人發(fā)起威來，委實讓人感到渾身不自在。
“今年你沒帶同伴回來呀？”徐義盯著他笑，是一種惡作劇的，不懷好意的笑。
“徐三爺，你饒了我好不好？”他委委屈屈地苦笑：“去年的事你已經(jīng)弄清楚了，我冤枉挨了一頓，看到你們兩位，我好象骨頭又開始發(fā)痛了。”
“哈哈！該說骨頭發(fā)癢，皮肉也癢了。”徐義得意地大笑。
“我怕你，三爺。你看，我只有一個人。”
“還好，我今天心情好。”
“阿彌陀佛。”
“你信佛？”
“沖免挨揍份上，信又何妨？”
“真沒出息！”徐霞突然不屑地說。
“人貴自知，賢兄妹的拳頭重，揍起人來象千斤大鐵錘。我沒出息已經(jīng)被打得受不了，再有出息，恐怕身上就沒有幾根骨頭是完整的了。”
“你放心，不會有那么嚴(yán)重，我的拳頭有分寸，這就是內(nèi)家拳的奧妙，力道收發(fā)由心，我不會真的把你的骨頭打碎，畢竟咱們是一起長大的鄰居。”徐義得意洋洋，為自己吹噓著。
“哦！徐三爺，什么叫內(nèi)家拳？”他傻傻地問，怪認(rèn)真的。
“這……你不懂也就算了，反正說也說不清。喂！你在龍江船行干了幾年的活呀？”
“六年。”他說：“十七歲就去了。家里的田有我哥哥照料，我總不能在家吃閑飯呀！”
“你在船行的差事是什么？”
“開始是在帳房打打雜，兩年后跟著兩位夫子整理散帳，這兩年隨周東主往來各埠頭，處理各分行的特殊事故，管理零星運棧單等等瑣事。再過兩年，我可能升任夫子的助理呢！
承受周東主看得起我，我總算快要熬出頭來了”。
“哼！再熬出頭，也是個玩筆桿的究夫子。”徐霞撇撇嘴紅艷的櫻紅小嘴：“你還真有出息。”
“能充任夫子，那可了不起哪！”他正經(jīng)八百地說“一年賺個三二百銀子，比種田強兩三倍呢！何況不用受風(fēng)吹日曬，逍遙自在夫復(fù)何求？”
“哼！你就只有這么一點點心愿？”
“是的人……”
“人貴自知。”小姑娘學(xué)他的口吻接口。
“萬般皆由命，半點不由人呀！”他無意中扭頭回望：“咦！那是浪里泥鰍快船呢！怎么駛?cè)胄潞觼砹耍磕鞘畟€槳夫好壯。”
后面半里左右，有艘窄長的，專在大江行駛的十槳單桅快船，正破浪向上急駛，十只長槳急而深，船速十分驚人。
徐義轉(zhuǎn)頭一看，臉色大變。
“趕快離開！”徐義向八名船夫急叫：“那些混蛋竟然膽敢趕來，哼！到碼頭再收拾他們！快！”
八槳齊動，船向上游破浪飛駛。
“哼！他們?nèi)绻飞蟻恚乙媚嫠兄坫@心針，送他們?nèi)ヒ婇愅酢！毙煜己藓薜卣f，秋水明眸中，突然涌起濃濃的殺機。
雍不容耳力極為銳利，對方的船雖已象勁矢離弦，但他已將小姑娘的話，聽了個字字入耳。
徐家的快船輕而短，所以雖然少了兩只長槳，速度并不比浪里泥鰍遜色，逆水上航快逾奔馬。
雍不容的船慢，他不想卷入漩渦，心中明白是徐家兄妹的仇家趕來了，這件事與他無關(guān)，船保持原來的速度，緩緩沿河岸旁向上劃行。
浪里泥鰍船首微擺，竟然向他的船接近。
“天殺的！似乎麻煩又來了。”他低聲咒罵：“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看樣子，這幾個混蛋知道不易追上，轉(zhuǎn)而打我的主意了。”
果其不然，浪里泥鰍發(fā)瘋似的從他的右后方急撞而來，顯然有意撞翻他的船。
“喂！喂！你們這是干什么？慢來慢來……”他大叫，船向河岸急靠，保船要緊。
這一帶河岸沒建河堤，岸旁生長著嫩綠色的短蘆葦，二月末，蘆葦僅抽出幼苗，去年的枯葦仍在，船靠上去，響起一陣蘆枝折斷聲。
船擱上了河灘，浪里泥鰍也在右面貼牢了，把他的船擠在灘岸旁，動彈不得。
除了十名健壯的槳夫之外，乘客是兩男一女，男的粗壯結(jié)實，滿臉橫向。四十來歲的壯漢氣概不凡，都佩著分水刀。
女的卅歲左右，徐娘半老姿色不差，穿墨綠勁裝，佩劍，成熟女人的體態(tài)，在勁裝的襯托下，極為誘人，隆胸細(xì)腰，加上媚目流波粉臉桃腮，挑逗力增加十倍，比一般的女人更具強烈的吸引力。
兩大漢一躍過船，兩端一堵氣勢洶洶。
“你-一你們……”他驚恐地叫，而且在發(fā)抖。
女的這才跳過船來，迎面俏立，醉人的香風(fēng)人鼻，美麗的面龐直逼至切近，吐氣如蘭中人欲醉。
“不要怕。”女人用平和的語氣安撫他：“你認(rèn)識那兩個姓徐的男女，沒錯吧？”
“這……？”
“不要說謊，說謊會送命的。”女人話中的含義可就不平和了：“你們并船行駛有說有笑，瞞不了人。還有，我只要看著你，就知道你心中在想些什么。現(xiàn)在，你就在打說謊的主意。”
“姑娘，你錯了。”他突然鎮(zhèn)定下來：“我在想，你們是些什么人。”
“是嗎？你能知道些什么人？強盜？”
“不，你們不是強盜。”他不再發(fā)抖：“我知道不少人，因為我在大江這條水路上，整整混了六年，對英雄好漢與牛鬼蛇神，有頗為深人的了解，不敢說見識廣博，至少不算外行。”
“真的？認(rèn)出我們的身份來歷嗎？”
“你們是徽山湖騰蛟莊的人。”他暗中戒備，但神情鎮(zhèn)定：“如果我所料不差，你是騰蛟莊二莊主夫人，離魂仙姬范春萱：宇內(nèi)三妖之一，鬼母凌三姑的得意門人。你的測心術(shù)火候已有七至八成。”
“咦！你……”
“我是一個冷眼旁觀，不管閑事的人。現(xiàn)在，你已起了殺機。吳夫人，請不要在我身上打任何主意，那不會有任何好處的。”
“你是說……”
“一個冷眼旁觀者，宗旨是不管閑事，事實上不可能不牽涉人一些意外事故中。一旦牽涉到某件嚴(yán)重的事，必定危及自身的安全，如果不得不起而反擊，那將是石破天驚，雷霆萬鈞的暴烈行動，后果將只有一個。”
“你死我活？”
“不錯。”
“你行嗎？”
“行。”他信心十足，虎目中突然涌現(xiàn)懾人心魄的奇異冷電。
似乎，他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不再是普通的船夫，而是自天而降的天神，威嚴(yán)，勇猛、堅強、冷森。
這瞬間的氣勢突變，真有脫胎換骨的不可思議蛻變現(xiàn)象發(fā)生，令人驚然而驚。
兩名大漢臉色一變，情不自禁各退了兩步，被他突變的氣勢所驚。
離魂仙姬也心中一震，也臉色一變。
“我不相信。”離魂仙姬沉聲說。
“我知道，你已經(jīng)用行動來求證了……”
兩名大漢突然沖進，四條鐵臂象虎爪般聚合。
離魂仙姬則中食二指戟立刺出，捷逾電閃，直戳七坎大穴。
看勁勢，不象是制穴，簡直就是以手指當(dāng)?shù)都猓倘怂男厍弧?
驚叫聲傳出，兩名大漢在他的雙手微動下，手雖未觸及兩大漢的雙手或身軀，兩大漢卻在驚叫聲中，倒?jié)L翻飛起，遠(yuǎn)出兩丈外，在水響如雷中，掉落滾滾江流。
離魂仙姬的手指，貼在他的七坎穴上。
“我要震斷你的手指。”他雙手叉腰屹立如山，語氣冷森。
“不……不要……”離魂仙姬臉色泛青，右手點穴的手指血色全無，手臂在發(fā)抖。
“我要毀你的內(nèi)丹。”
“請放……我一馬……”離魂仙姬噪音完全走了樣，豐滿的身軀開始顫抖。
“你還有什么要問嗎？”
“不……不了……”
“好，你可以走了。”
離魂仙姬踉蹌退了兩步，幾乎要摔倒。
十名雄偉的槳手，一個個驚呆了，全用驚疑的目光，在雍不容和離魂仙姬兩人之間審視。
他們似乎還不明白，何以會發(fā)生這種不可議的變故。
“咱們回……回龍江關(guān)……”從船尾爬上船的大漢，用驚怖的語氣叫。
“掉頭，走！”離魂仙姬跳回船匆匆發(fā)令。甚至不敢再看他一眼。
另一名大漢由同伴拖上船，渾身冷得不住發(fā)抖，水的確太冷，片刻便會凍僵。
浪里泥鰍駛離，掉頭，十槳齊動，順?biāo)樍魅萜婕病?
他搖搖頭，苦笑一聲，架好槳，不徐不疾駛上歸程。
雍家農(nóng)莊規(guī)模小，比起鄰居徐家差得太遠(yuǎn)了，除了牲口廄與欄之外，正屋只有三進兩座四合院而已，雇請的長工也只有十個左右。
雍家的主人雍永和，附近的人皆稱尊之為雍老爹，為人隨和頗孚人望，但誰也沒把他看成特殊人物．他只是一個殷實老成持重的老農(nóng)。
三代以來，耕箱著祖?zhèn)飨聛淼娜陌賻焯镏荒芩闶切】档霓r(nóng)家，小康當(dāng)然屬于令人羨慕的對象，但還不至于引人妒忌。
雍老爹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雍不容是老二，老二在家庭里，通常是最俏皮搗蛋的一個。由于繼承權(quán)的傳統(tǒng)有利于長子，老二最好能早些為日后創(chuàng)業(yè)打算，任何富裕的農(nóng)家，三代之后，能分的田地就沒有幾畝。
后進的東廂，有一座雅室，是主人的書房，書不多，種田人不需要讀太多的書。其實，主人在這里，打坐的時間比看書的時間多。
近后壁有一座大型長柜，里面放置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器物，外面有兩把怪異的圓環(huán)形怪鎖，只有主人才能開啟。
其實，這間雅室不可能有外人闖人，根本不需要加鎖，長工們不可能進入內(nèi)院范圍內(nèi)。
天黑了，雅室燈光明亮。
年已近花甲的雍老爹，依然紅光滿臉，發(fā)須漆黑，目光樣和，舉動沉穩(wěn)。
父子倆隔著書案品茗，神態(tài)安詳和藹。
“徐家的老二老三，經(jīng)常在府城好勇斗狠，早晚會出紕漏的。”雍老爹微笑著說道：
“惹上了鬼母的門人，那會有好處？幸好他們跑得快，不然麻煩大了。”
“跑得不夠快，他們以為那些人不會追來。”雍不容說：“也幸而有我無意中替他們擋災(zāi)。”
“跑得快，是保命的不二法門呀！”雍老爹笑笑：“鬼母的一氣指，是指功中的一絕，你真承受得了？”
“那女人只具有七成火候，用來抓癢還不錯。爹，龍江船行這幾年來，一直就一帆風(fēng)順，周東主人手眾多，足以支撐局面，不可能有意外的棘手事故擺不平。孩兒想，已經(jīng)沒有留在他身邊，替他分憂的必要，孩兒該獨自闖蕩歷練……”
“不可以！”雍老爹正色說。
“是，爹。”他急急應(yīng)喏。
“俗語說：受人之恩不可忘。”雍老爹鄭重地說：“想當(dāng)年，周東主無意中助為父一臂之力，免去為父一場牢獄之災(zāi)，為父當(dāng)時在心中許諾，要替他度一次生死劫難。你僅在他身邊耽了六年而毫無表現(xiàn)，豈可半途而廢？”
“是，爹。”
“清明過后，立即回去。”
“是，爹。”
“騰蛟莊的人，很可能牽涉到龍江船行，你必須特別留意。”
“孩兒知道。”
“我還是一句話，如非生死嚴(yán)重關(guān)頭，嚴(yán)禁暴露身份。”
“可是……孩兒已和離魂仙姬照了面……”
“辦事時，你不會用易容術(shù)嗎？”
“孩兒留心就是。”
“那我就放心了。你內(nèi)丹已成，突破了不可能的境界，為父頗為放心寬慰。但武學(xué)深如瀚海，天下間，具有奇技異能之士大有人在，一切自己小心。”
“孩兒當(dāng)特另小心。”
“徐家的人，可能還會找你，如何應(yīng)付，你自己瞧著辦好了。你走吧！和你哥哥商量掃墓的瑣事。”
“孩兒告退。”
采辦日用品，必須到鎮(zhèn)上或港埠區(qū)購辦。
已牌左右，雍不容出現(xiàn)在鎮(zhèn)上。
剛轉(zhuǎn)過街口，便感覺出不平常的氣氛。
十余名徐家的長工，其實是徐家的打手，分列在街兩旁，虎視眈眈，似有所待，氣氛頗為緊張。
街口，是通向港埠區(qū)的起點，鎮(zhèn)與港中間，有一段約兩百步的小石子路，事實上鎮(zhèn)與港是分開的，往來卻十分方便。
他心中明白，徐家已經(jīng)有應(yīng)付來人尋仇的準(zhǔn)備。
這些打手不是用來對付他的，徐家的人根本不知道雍家會武，一個打手對付他足矣夠矣！
不需勞師動眾派大批人手在鎮(zhèn)上等他。他所料不差，打手們的注意力，并不是在他的身上。
他匆匆越過打手羅列的地段，身后卻傳來徐義的叫聲。
“雍有容，你回來。”徐義的叫聲有怒意。
他不能逃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三爺，有事嗎？”他轉(zhuǎn)身怯怯地問。
徐義與徐霞，站在一家住宅的院門外向他招手。
接著，老二徐勇隨即從院門踱出。
“你過來。”徐老三毫不客氣招手叫。
他苦笑一聲，畏畏怯怯地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