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放棄了最后的抵抗,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眼眶里再擠不出一滴眼淚。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我的感官知覺慢慢復蘇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有什么東西被丟在我的身上。我試圖起身,整個人卻仿佛被拆散了一般,無法動彈,只能囁嚅著一雙唇,顫聲問他:“……是什么?”
“請柬,”房間里的那個人此刻不知置身何處,語帶寒冰,“時間和地點在里面,歡迎屆時光臨。”
一瞬間,我覺得天靈蓋仿佛被猛地劈開,震驚得說不出其他,只會傻傻地重復著一句話:“可是我愛你啊……”
我已全然不在意如今的自己是多可笑或多可悲,我只希望這個人,他能走過來抱抱我,說一句“他知道”。
然而裴子煜卻只是冷笑:“怎么辦,我已經(jīng)不相信你了,一句也不想相信……我跟你說過吧,為我們重新安排一個對的開始。我想了很久,仍然覺得,當初如果在這里結束一切,就好了。不過現(xiàn)在結束也不算太遲,至少我們還有對的開始,不是么?”
05
臨走前,裴子煜替我搭上了薄被,就像他曾為我做過的那樣,不代表任何。
我仍然覺得冷,卻已經(jīng)不再哭了,只是瞪大著一雙空洞的眼望著他,希望借此望穿他的靈魂。
然而一切不過徒勞,裴子煜輕輕起身,笑著摸了摸我變得滾燙的頭,一字一頓地說:“對了,最后告訴你一句,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不準騙我。”
裴子煜走了,房間也再度回復到一片死寂。
在那樣頹喪而絕望的氣氛中,有好幾次,我都想說服自己爬起來追出去,再告訴他一次,我真的愛他。
然而當時的我,卻早已經(jīng)失去那樣的勇氣。
因此,在后來無數(shù)個悔恨的日夜里,我總是忍不住會詰問自己,要是當初我可以重復千萬遍那句話,他會不會相信其中一句是真的?
我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能給我答案的那個人,他已再不能回到我身邊。
那之后我一個人回了大研。
用鑰匙打開門,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房間里面還狼籍地擺放著當天的行李和日用品。很顯然,裴子煜沒有回來過。
一瞬間,空氣里仿佛充滿了他常用的那種須后水的淡淡香氣,我悵然地蹲坐在地板上,終于后知后覺地流下眼淚。
斯彤來接我的時候,我已如孤魂野鬼般地在這座古城里游蕩了很多天。見拎著行李的她竟真的站在我面前,我艱難地扯起嘴角想回以一個微笑,最終卻只擠出兩行清淚。
“蠢貨。”她放下行李走過來抱住我,肩胛骨恰好抵住我深埋在她肩上的臉,勒得我生疼。
然而這樣的痛感卻讓我真真切切地意識到自己還活著,還在呼吸,而不是一具只會行走的尸體……
思及此,我卻突然松開抱住斯彤的手,蹲在路邊捂著嘴嚎啕起來。
我得
承認,我是在這一刻才突然意識到,我和裴子煜真的,不在一起了。
回去的飛機上,我靠在斯彤的肩膀上一直在睡。
我知道只要我不想說,她是絕對不會逼問我的,但她既然能找到這里接我,想必已經(jīng)知道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對她芒刺般的眼神,就只好用睡眠來逃避。
出了機場沒幾步,我便看見許之行的車停在對面的臨時停車場。他特地來接我,我多少感到意外,轉(zhuǎn)頭瞟了斯彤一眼,頓時就明白過來,他們早就這樣安排好了。
裴子煜沒有回大研,自然是先我一步回來了。至于回來后,對于我們的這趟行程他究竟透露了多少給許之行,我實在說不準。
既然說不準,也就不必太糾結。自從接受了我和裴子煜徹底分開的這個事實,我的精神也比前些天好了很多,還能主動跟許之行笑著打招呼:“你居然來接我,看來我面子很大嘛!”
許之行似乎是照著我全身打量了一番,見沒缺胳膊瘸腿,也還能說話逗樂,不由露出一副放心了的神態(tài):“可不是嘛!”
“你們有什么話等會兒車上再說,現(xiàn)在也不早了,先回去吧,阿姨估計還在家里等你開飯……”沒等我和許之行多鬼扯幾句,斯彤已冷酷地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對我拼命瞪眼。
我剛想反駁她幾句,卻一下子傻住了:“……你剛才說什么?我媽在等我開飯?”
“廢話,你一聲不響地留了張條子就跑了,我是你媽就直接報警抓你回來了!”
“……找你來抓我也跟找警察沒差了吧?”我怯怯地瞟了斯彤一眼,又用眼神示意她看旁邊的人民警察許之行,終于被她一爪子狠拍在背上:“少給我蹬鼻子上臉!回家!”
一路低氣壓。
我自認占不到理,所以不能自討沒趣地繼續(xù)跟斯彤死磕,而旁邊的許之行,便無辜地成為了我騷擾的對象:“你今天來接我,難道不用上班么?”
“你們總局最近很閑啊?可以開小差到處跑?”
“喂,許之行你開口說句話會死啊?”
……
終于,身旁的斯彤再受不了我的呱噪,側(cè)過臉盯著我目光炯炯:“梁樂薇,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的你看上去很奇怪?”
斯彤的一句話,讓原本還很雀躍的我瞬間沉默下來。
我想,我不是奇怪,我只是不知道怎樣表現(xiàn)得更自然罷了。
06
當晚免不了被我媽一頓呵斥,我默念著“更年期女人要靜心”,硬是忍完了全場長達一個半小時的聲討會,最終是狗腿地蹭上去摟著她的脖子撒嬌:“對不起,我今天洗碗好不好?”
我如此識趣的舉動嚇得我媽當場怔住了,愣了好久,才不確定地開口:“老實跟我說,你最近出去一趟,到底發(fā)生什么了?”
“沒什么啊。”我哼著小曲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小心翼翼
地不敢抬頭。
“真的沒什么?”我媽不依不饒。
“真的沒什么啊,就你女兒這種姿色,還能被拖出去賣了不成?”我涎著臉傻笑,看上去估計很像個二百五。
“……沒什么就好,”我媽似乎終于安下心,喝了口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地抬頭警告我,“碗洗干凈點,每次都要我返工!白養(yǎng)你這么久,一點用都沒有!”
“……好的,領導。”
洗完碗,我和我媽坐在客廳里看本地新聞。老實說,其實我和我媽都很討厭這檔節(jié)目,因為里面的那群編導總是吃飽了撐的喜歡放一些“今天A家水管爆了啦我們?nèi)ガF(xiàn)場采訪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修好了”之類沒營養(yǎng)的新聞。而現(xiàn)在我和我媽之所以還能夠忍受電視機里繼續(xù)播著這種令人崩潰的內(nèi)容,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她要看的那個電視劇在這檔愚蠢的新聞之后。
五分鐘后,我媽終于受不了站起來了:“我先去書房收個菜,開始了你叫我。”
“好咧。”我笑瞇瞇地點頭,接過遙控準備先換個臺,便聽見電視里傳來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是許之行。
這檔無聊的新聞節(jié)目終于也有了報道點有意義的內(nèi)容的一天,我望著屏幕想笑,嘴里卻充滿苦澀。
原來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里,司澄伙同那群人并沒有停止作案,并且手段越來越殘忍,甚至還造成一個十四歲孩子重傷昏迷。
我感到心跳得厲害,急忙摸出手機給許之行撥過去。過了很久,那邊才響起許之行的聲音:“喂?”
“還是……抓不到么。”
“……總會抓到的。”頓了很久,他輕聲卻堅定地答道。
暑假結束后沒多久,斯彤便又要回美國了。
她前幾年熱衷于浩浩蕩蕩的送別儀式,到現(xiàn)在卻越發(fā)簡單起來,當我問她是何時的班機時,她甚至擺擺手:“那天不是周末,你還是好好上課,別來送我了。我來來回回這么多次了,也沒什么不習慣的……倒是你,有空幫我去看看朱珠,這么久沒能去看她,覺得真對不住,我一直挺喜歡她的。”
斯彤突然這樣講,我難免傻住,過了很久,才沖她心領神會地一笑,卻多少覺得凄楚,這世界上,怕是沒有誰不喜歡朱珠。
斯彤走的那天清晨,我逃課去買了一束新鮮的矢車菊到墓園看朱珠。
不是節(jié)日也不是周末的山里冷清得要命,我沿著小道一路往上,走了一陣,才終于來到朱珠的墓前。
很久沒來看過她,也不知道她是否會耿耿于懷。我把花放在墓碑前,摸出包里那包嶄新的玉溪,順手點了一根。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抽過煙了,還記得我十六歲時抽過的第一根煙是玉溪,所以到后來,不管換到什么場合,若是我想要抽煙,買的定然是玉溪。
我不知道它和其他煙比起來是不是好抽,但至少是我的一種情結,舍不得改變,也不想要改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