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黃英》記錄這樣一個故事。
順天有個書生,叫做馬子才,他很喜歡菊花,聽說哪里有好的菊花苗子,便是遠赴千里,也要將菊花買來,某一日在家中聽到了往來客人里面,一個人說自家有個表親,有一兩棵奇怪的菊花,便從京城跟著此人到了金陵,到了表親家買來。
在從金陵往京城去的路上,遇到了一個陶書生,陶書生帶著姐姐,兩個人也正要從金陵離開,前往北方居住,馬子才和陶書生交流,聞聽陶書生在種植菊花方面頗有高論,便將此人邀約在家,讓陶書生和姐姐居住。
陶書生來到京城之后,就做起了賣菊花的生意,馬子才此人厭惡將花苗作為生意的行徑,幾番阻礙,不讓陶書生出賣菊花,但是陶書生的菊花確實好,由此越來越富。
后來馬子才的妻子死了,他就娶了陶書生的姐姐黃英,然后陶書生賺下來的萬貫家財就被捎帶上了。
再后來在喝酒的時候,馬子才知道了這姐弟二人是菊花精,卻并不害怕,只是在一次喝酒的時候,陶生喝醉,變成菊花,馬子才將陶生拔了出來,無意間將陶生害死,陶生的姐姐黃英將陶生的根莖埋在花盆里面,而后這盆花開放的時候,里面隱隱有酒香,倘若有酒來灌溉,則盛放的更為鮮艷。
這盆花,叫做醉陶。
比起在花姑子電視劇里面,那個風(fēng)度翩翩的竹子精陶醉,這個陶醉只看文章,就能感覺灑然風(fēng)度。
這一篇文章,蒲公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興許也有“陶淵明愛菊”這一句話的延伸,陶生的身上,也有一定陶淵明的影子,只是陶淵明是一個出世之人,這個陶生是一個入世之妖。
蘇陽換了一身棉服,做平常書生打扮,嚴明月亦穿上棉服,遮掩身段,唯有露出的面容,仍舊是傾城絕世。
兩個人坐在馬車上面,由金侍郎府中管家金石宇帶路,向著馬子才家中而去。
在皇城左近的街道上面,幾乎不見百姓,往來的盡皆是朝堂上的官員,一個個憂心忡忡,更有士兵在這左右巡查,平添了肅穆緊張。
蘇陽坐在馬車里面,看著外面的情況,自然而笑。
無論齊王是不是替身,蘇陽都殺了他一波,而這一波,已經(jīng)讓皇城里面如同驚弓之鳥,戒備也更是嚴密,只是這些士兵只能在這一塊,不能蔓延整個神京,畢竟神京城內(nèi),有國師和桃花院這兩者,屬實不在齊王的掌控之中。
馬車晃晃悠悠,蘇陽和嚴明月就在這馬車里面,合上轎簾之后,兩個人在這馬車里面忽然相顧無言。
“明月家也是京城的,在這京城可有熟人玩伴?”
蘇陽詢問道。
“沒有了。”
嚴明月垂眸說道。
不是沒有,而是沒有了。
當(dāng)年嚴尚書一案牽連甚廣,讓嚴明月在這世間失去了許多親人朋友。
“……”
蘇陽瞧著嚴明月的模樣,她姿容絕世,平日里面冷冷淡淡,在這垂眸的時候,似是冰山瓦解,自有一股凄哀傳來。
“節(jié)哀……”
蘇陽溫聲勸道:“人生在世,就是不斷得到,不斷失去,由無至有,然后在由有至無的一個輪回……”
嚴明月抬眼看了蘇陽,眉毛輕彎,似是一笑,說道:“我在拜師之時,早已將此身許給天地……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fēng),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何其樂哉,又何必拘泥于人事情感,平白亂了心境。”
赤壁賦這篇文章,嚴明月曾經(jīng)抄寫在書上,可是非常喜歡。
“……”
蘇陽瞧著嚴明月神態(tài),笑道:“真香!”
香?
嚴明月打量車廂,又看自身,說道:“哪里有香?”
經(jīng)由嚴明月這一點醒,蘇陽倒是嗅到了車廂里面的一股甜香,這股馨香,倘若不注意,便在鼻尖流淌,倘若在意,卻又消匿不見。
這香氣并非是香袋香囊所熏出來的,而是自嚴明月衣角袖頭不經(jīng)意間飄出來的。
嚴明月留意到了蘇陽神情,忽而一愣,隨即滿面霞紅,側(cè)過臉頰,再也不發(fā)一言。
這一段前往馬子才家中的路程似乎格外漫長,蘇陽和嚴明月兩人皆在車廂里面,彼此不發(fā)一言,靜日生香,車廂內(nèi)似有情思絮繞。
“公子,到了。”
正在前面趕路的金石宇停下馬車,對蘇陽叫道。
蘇陽又看了一眼嚴明月,方才走下馬車,隨即嚴明月也在另外一側(cè)走了下來,兩人打量這里左近,見此處已經(jīng)將要出城,兩邊房屋已經(jīng)和鄉(xiāng)下一般無二,只是在這眾多的土坯房中,前面另有一屋,白墻青瓦,甚是氣派,諸多花香也盡皆從院落中飄出來。
金石宇走上前去敲門,對著里面的人說是來買菊花,這左右大門自然被仆人打開,帶著蘇陽和嚴明月兩人走入到了院落當(dāng)中。
只見在這院落里面,所插花束盡皆奇異,紅白黃橙紫色色皆全,在這冰冷時節(jié)依舊怒放。
“好菊花!”
蘇陽蹲下身去,看著眼前盛放的菊花,不由開口贊道。
這些花束里面,盡皆有妖力催動,從而讓這花束樣樣皆奇,合在一起,形成奇觀,這般花束造化,恐怕要百花仙子前來,才能比得過。
人類的菊花,不好!
妖怪的菊花,好!
我們妖怪實在太會種菊花啦!
“公子懂得賞菊?”
往前的大堂門扉處,有一個青衣書生靠在那里,這書生面貌極其英俊,手中拿著酒葫蘆,在同蘇陽說話之后,又咕咚咕咚的灌了幾口酒。
蘇陽慧眼洞察之下,自然明了,這就是那菊花妖,也就是陶醉。
“在紙上看過。”
蘇陽打量了陶醉,又看著菊花,說道:“不過終究不及此地形式多變,有許多我便叫不出名字,說不出名堂,但是確實好看。”
陶醉笑了笑,將手中的酒澆灌到了菊花上面,說道:“好看就行。”
“我想買一些菊花。”
蘇陽看著滿院的菊花,盡皆是奇異品種,搖搖頭,說道:“要平常的菊花便好,顏色為白色。”
白色表示哀悼。
“這種菊花平平常常,你怎么到我這里來買?”
陶醉不解,這些菊花在旁處應(yīng)該都有。
“藥用,必須是新鮮菊花。”
蘇陽信口扯了個慌。
桃花院主要辦菊花會,蘇陽準備給她扎一個花圈送過去。
這菊花表示哀悼,是菊花傳到西方之后,西方又傳到東方的,包括是花圈這東西,也是西方傳過來的,在這世上,應(yīng)該是沒人知道這等規(guī)矩,因此蘇陽給桃花院主送個花圈,再由蘇陽妙筆畫個桃花院主的畫像放正中間,桃花院主不僅能給欣然收下,還會請?zhí)K陽當(dāng)座上賓。
當(dāng)然,不能寫挽聯(lián)……
“……你到這里來吧。”
陶醉手中拿著酒葫蘆,帶著蘇陽走向旁邊的院落,隨著陶醉推開門來,里面盡皆是白色的菊花正在怒放。
“好!好!這些菊花足夠了!”
蘇陽看到這些菊花,眼角都是笑容,今日來到這里,完全屬于過來打卡。
一方面便是見見這個陶醉,當(dāng)初看花姑子的時候,蘇陽對陶醉的好感直接拉滿,而現(xiàn)在看到了陶醉的模樣,自覺對比電視劇,也沒有差多少。
僅此一看,心愿已了。
順帶買些菊花,也不過是照看陶醉的生意罷了。
至于這《黃英》篇目的女主黃英,男主馬子才,看與不看都無關(guān)緊要。
“把這些菊花都買了吧。”
蘇陽吩咐金石宇道。
“是。”
金石宇在蘇陽身側(cè),立時應(yīng)下,至于這錢有多少,完全不是蘇陽和金石宇考慮的,金侍郎自然會把銀子的事情弄的妥帖。
“公子來我們屋中稍坐。”
陶醉請?zhí)K陽往屋內(nèi)走去,蘇陽從善如流,嚴明月亦在身旁,三個人走入到了屋內(nèi)之時,陶醉的姐姐黃英剛好送客出來,同蘇陽,嚴明月打了一個照面。
黃英是一個溫雅女子,面貌不俗,而黃英所送的客人同樣不是凡物,在蘇陽看來,此女應(yīng)該是一個狐貍精,不過面貌端莊,中人之姿,氣息真湛,也是一個良善之輩,彼此打了一個照面后,就此別過。
不過這京城也當(dāng)真是妖狐遍地走啊……
“恒娘走了?”
陶醉問姐姐道。
“她家近來拿了貨源,要在城中開店,做布商。”
黃英答道:“不過相距不遠,還能走動。”
陶醉亦點了點頭,黃英指派丫鬟給蘇陽和嚴明月端上茶水,方才向著后院走去。
蘇陽端起茶碗,瞧見這里面泡著茶葉,吹了吹茶水,品嘗一口,不由說道:“好水……這水……應(yīng)該是燒開的平常水,放在中庭里面,在夜晚之時受露,約有三天,方才有成。”
蘇陽舌識早開,品嘗茶水亦能返本還源,嘗出究竟。
“然也!”
陶醉眼前一亮,對蘇陽另眼相看,說道:“是這左近少有慧泉,不便去取,故此用這取巧法門,得一點天露,客人倒是能夠嘗出究竟。”
“舌頭刁鉆點罷了。”
蘇陽笑道。
“來人,把我在北海取來的水煮成茶來,供佳客品嘗。”
陶醉吩咐下人。
北海并非是北冰洋,而是貝加爾湖,這是大乾的領(lǐng)土,在另一個時間線里面,被康熙簽給了沙俄,這一個湖泊甘冽澄澈,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至于這湖水味道如何,蘇陽當(dāng)真不曾嘗過。
仆人聞言,立時就到下面燒茶。
“公子,外面來人買菊花。”
這時,外面?zhèn)鱽砺曧懀兆睃c頭,仆人將人引領(lǐng)過來,見是一個中年人,自稱姓宋,帶著三個女子,一個夫人,兩個婢女,蘇陽在屋內(nèi),瞧見了這四個人,只見這四個人眉間皆是黑氣。
“走,走,走!”
陶醉立時攆四人,說道:“這菊花要用好水才能養(yǎng)活,你們一肚子壞水,也配來買我的菊花?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