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人,蒼老,憔悴,與街上的老婦別無二致。她是否真的有過那樣一張臉,不美卻充滿魅惑?她是否真的有過一櫥柜的旗袍和繡花鞋,在每個黃昏坐在鏡前為自己描眉畫眼,涂脂抹粉?她是否真的被一個金發(fā)碧眼的男人愛過,瘋狂地放縱,忘乎所以,夜夜夜夜?
我?guī)缀鮿訐u自己的記憶,同時心生憐憫。
“你不明白愛一個人,是怎樣忘乎所以的瘋狂,那種可以棄整個世界于不顧,只想與他長相廝守的感覺,只有體會過的人才能懂。”
“照這么說,您如今生活很幸福。”
她像被刺痛般瑟縮:“恰恰相反。”
“是報應(yīng)嗎?”我冷笑。
她點點頭:“或許,是這樣。”
她凄傷的話語已經(jīng)戳中了我的痛點,我不能再為此逗留哪怕片刻:“我還有事,先走了。”
“汀汀!”她叫住我,“明天能陪我吃頓飯嗎,或許……或許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對不起,我沒空。”
“看在我們血緣的分兒上——”
“我說過,請別跟我提血緣。”
“那就看在我為了你特地從美國回來的分兒上……”她幾乎是在哀求。
我看著蝦在鐵板上由青變紅。廚師熟練地用鐵鏟將它沿著脊背劃開,灑上洋酒烹,擠上沙拉醬和蟹籽,端到我的面前。
“回國前向朋友打聽,她說這家店不錯。”她將蝦皮剝下來,又用刀子將蝦切成幾段,用叉子取了一段放進(jìn)嘴里。“用叉子就可以剝開,像這樣,”她重新拿起叉子殷勤地教我,“過會兒還要上一道牛排,我在美國都吃六分熟,怕你吃不來,就給你點了七分熟。對了,待會兒還有煎法國鵝肝。鵝肝太容易油膩,要配冰橙汁才好……”
“我自己來。”拿起刀切下一塊蝦肉。那蝦看上去的確很誘人,尤其是蝦脊處的白色沙拉醬和橘黃色的蟹籽,只可惜我的食欲并不好。
“那你自己吃,多吃點兒。過會兒再去商場買幾件衣服。本來這次是要在美國給你買的,可又不知道你的尺碼……”
“您,”我實在叫不出那兩個字,“您其實不用為我的生活費心,我現(xiàn)在很好。”
“話不能這么說。十幾年沒見面,當(dāng)姨媽的給你添置點兒生活必需品也總是應(yīng)該的……”
“直來直去吧。我想您這次回來,應(yīng)該不僅僅是看看我過得好不好。這判斷沒錯對嗎?”
“你的判斷力很像你的父親,汀汀,”沉默片刻,她放下叉子,雙手交疊在膝蓋上,“你父親本是個很聰明的人,只可惜一步錯步步錯。而你母親……”
“故去的人早已蓋棺定論,請不要再提了。”
“好,不提那些,提了只能傷心,”她燃起一根煙,借著煙霧打量我,“這十二年,你出落成漂亮的姑娘,我也老得不成樣子了。”她看看自己枯干的手,一聲嘆息。
我沒有回應(yīng),她接著說:“我去美國之后,很迅速地跟那個男人結(jié)婚,可是沒多久我就意識到,與其說他愛的是我,倒不如說他愛上的是對中國女人的幻想……所以我們的感情一直很不穩(wěn)定,單方面的愛情根本無法維持婚姻……我懷孕之后,打罵就成了家常便飯,意外流產(chǎn)導(dǎo)致大出血,子宮被摘除……再后來,就跟他離了婚,自己打拼,這么多年也積攢了一點兒錢,過得還算可以……”她的神色凄哀,我心中也泛起陣陣酸楚。或許,當(dāng)年將我丟進(jìn)孤兒院后撤身就走并不是她的錯。就像我母親信中所說,做出這樣的選擇并非不愛我,只是這世界上有更值得她追尋的人。童年的不幸遭遇與成年后的揭破讓我有了宿命論的觀點,那些不負(fù)責(zé)的家人很少會勾起我的嫌怨。仿佛我天生就該是個不幸者,義務(wù)承擔(dān)了所有的一切,無論是命運的饋贈,還是強加。
“我知道,自己的婚姻不幸,一生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這都是上天的報應(yīng)……”她捂著臉,肩膀不停地**,嗚咽,“我當(dāng)時就該帶著你在身邊,將你養(yǎng)大成人,也不至于讓你受太多苦。想必這十二年,你每天都在恨我,所以才會說出昨晚那番話……”
“您不必再內(nèi)疚,這種事情本身就沒有什么對錯。再說,我這十二年也沒有受苦。”
她漸漸平息,伸手拭淚,重新打量我:“葉嶼到底還是收養(yǎng)了你……他待你怎么樣?”
“他待我很好。”
她試探著:“想必他也提過你父母的事了。”
見我點頭。她倒像是在說一件理所當(dāng)然的事:“他肯定也受了不少煎熬。”
“他撫養(yǎng)我長大,的確很不容易。”
姨媽長嘆一口氣:“看在他待你不薄的分兒上,以前的事,我也就既往不咎了。”
她與信中如出一轍多年不改的居高臨下讓我皺了皺眉頭,緊接著她又說:
“有機會你替我轉(zhuǎn)達(dá),就說我已經(jīng)原諒他了,等我們回了美國,還是會跟他保持聯(lián)系的……”
“什么叫‘等我們回了美國’?你的意思是,我要跟你去美國?”
“難道這還有什么疑問嗎?就算葉嶼撫養(yǎng)你長大,畢竟跟你沒有血緣關(guān)系。我是你母親的親姐姐,又沒有孩子,你跟著我理所當(dāng)然——”
“我不會跟你走的。”
“我能給你比現(xiàn)在好上百倍的生活……別忘了我才是你的親人!”
“我當(dāng)然不會忘記您是我的親人,”我的語氣平靜而堅決,“可他也是。”
“但我畢竟是跟你有血緣的……”
“請您不要再提血緣,姨媽——這句話我昨天已經(jīng)說過了。”
“他讓你成為了孤兒!”
“但把我送進(jìn)孤兒院的是你。”
姨媽慍怒:“我不知道葉嶼究竟跟你說了些什么,才讓你這么袒護(hù)他……不對,他一定向你粉飾了什么,他向你掩藏了事實真相……”
“他沒有。我保證。”
“你怎么就敢這么確定?”
“因為,”我看著她,“因為我對整件事的了解,是通過你們給他的所有信件。我沒從他嘴里聽到哪怕一句敘述。”
空氣中像忽然出現(xiàn)了一塊巨大的海綿,將飄浮在空氣中的噪音吸去。她的臉一點點地紅起來,直到耳根,像眼前的蝦:“用這種方式讓你知道真相,也只有他能想得出來……當(dāng)律師的,果然有一手……”
“你想得復(fù)雜了。他只是不希望讓我受他主觀情感的影響罷了。”
“我以為這十幾年,他不過是……”
“盡義務(wù)嗎?”
她點頭。
“不是所有感情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你的意思是——”
“我不走。”
姨媽回美國的時間定于兩周以后,其間她時常約我外出。我找盡各種理由推脫。直到她說起希望能在離開之前,在我的陪伴下為我的父母掃一次墓。得知確切時間之后,我終于答應(yīng)下來。
飛機降落已是晚間八點。我沒有去住賓館,而是約定好掃墓的時間后,提前幾日便匆匆地回了家。這天剛好是嶼叔的生日,由于不久前回過家,我本是準(zhǔn)備打個電話,說幾句祝福的話就可以了,然而姨媽的到來卻讓為嶼叔過生日這件事成為我不可推脫的義務(wù)——多年來,他的善舉一直被認(rèn)作理所當(dāng)然,甚至連他自己都是如此認(rèn)為的。我們?nèi)狈ΡU系年P(guān)系隨時都可以被血緣或法律強行終止。假如我的年紀(jì)再小些,姨媽便可將我隨時領(lǐng)走,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束手無策。相比起我童年的飄零,他的中年反倒更讓人揪心。
我急匆匆地趕回家,敲門,許久沒人應(yīng)。掏鑰匙,居然忘了帶。去樓下的公用電話撥嶼叔的手機號,總是無人接聽。重新站在家門口時,我忽然覺得夜風(fēng)把這個世界變得荒涼。我在門口徘徊,猶如鐵皮屋頂上的貓。腿站得酸痛,我干脆抱著禮物坐在門前。地面陰冷陰冷的,和今天的夜色一樣無光,無趣,上下眼皮在無聊地打了幾次小架逗了幾次悶子之后,也終于安靜了。
寒風(fēng)和電梯聲倒灌進(jìn)我的夢。睜開眼,伴著冷冷的酒氣,兩個人影在向我走近,其中一個高大些,另一個瘦小些。恍恍惚惚地,腳步聲變得急促起來,同時耳畔響起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傻孩子,怎么回來也不說一聲?”
我被抱離地面,枕著他的肩,心卻穩(wěn)穩(wěn)地落下來。我困得無法向他解釋任何事,甚至連說句完整的話都異常困難。他在用自己的額頭為我試體溫,也不知道對誰說了句:“汀汀回來了,要不今晚你還是先回家吧。”
禮物盒還沒拆,它就放在枕邊,在我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這是我醒來后首先見到的。饑餓感在清醒后迅速襲來,我去了廚房。也不知是“果不其然”還是“意料之中”,冰箱空得就像一只被強行洗凈的胃。如果不是堆在碗櫥旁邊的清一色味道的桶裝泡面,陳列在灶臺旁邊的油鹽醬醋瓶子將會顯得非常多此一舉。
嶼叔已經(jīng)醒了,他沒有像往常一樣伏案工作,而是坐在床邊,看著我們的合照出神。他沒有把照片拿在手中,而是扭著頭看,一動不動。從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后腦勺和微微駝著的背。后腦勺下面的頭發(fā)鑲著一圈兒銀色的小亮點兒。
他拿起相框,對著吹了幾下又放在膝蓋上,伸手擦了擦。我聽到一聲笑,緊跟著一聲嘆息。
我倚著門框不停地用鼻子短短地呼氣,仿佛鼻子此刻成為了一個吹風(fēng)機,能夠?qū)⒀劾锏某睗袢亢娓伞B牭铰曇簦杆贁[好相框走到我身旁,用手背試我的前額,同時溫和地責(zé)備道:“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回家也不提前打招呼!”
“突然想回家了,不行嗎?”我夸張地打量他的臥室,隱瞞了姨媽的回國以及今天的掃墓計劃。
“你這東看西看的樣子倒讓我想起當(dāng)時接你回家的情形。”他夾著香煙,笑笑。
“就是想看看家里有沒有變化。”
他彈了彈煙灰:“能有什么變化,無非是少了個長住的孩子。”
我鼻子一酸,抬頭時發(fā)現(xiàn)他正在看我,神情中有一絲奚落。
“生日快樂,嶼叔。”
“生日?”他一怔,“啊,難怪昨天……”
我沒有注意他的感慨中隱藏著怎樣的秘密,只是回屋把禮物拿來給他。那是一件深藍(lán)色的粗線毛衣,圓領(lǐng)。印象里,他年輕時常穿類似款式,在商場里看到,我就一眼愛上了。
我專注地把內(nèi)套的襯衣翻出領(lǐng)子,用手掌熨平上面的褶皺,將他拉到鏡子前面。熹微的晨光勾勒出他的側(cè)臉以及炯炯有神的眼睛。那張臉仍是英俊的,可只要拿出他年輕時的照片一對比就能看出差距——隨著年歲增加,他的面部線條也在同眼神一起日漸柔和,全然不是年輕時那副棱角分明的模樣。
我在他面前站下,細(xì)細(xì)地打量。在商場里極好看的藍(lán)毛衣穿在他身上竟莫名變得奇怪。
我小聲嘟噥:“在我印象里,你穿這種衣服會特別好看……”
“太年輕了。”
我忍不住大笑:“你在說自己?”
“我只在說這衣服。”
我意識到自己誤會了。戛然而止的笑聲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我夸張地打量他,說出了一句違心的話:“知道嗎嶼叔,我一直特別羨慕你。從我認(rèn)識你到現(xiàn)在,你居然一點兒變化都沒有。”無疑,之前一系列反應(yīng)會讓這句話顯得格外突兀。
我自知這個謊撒得并不成功,所以只能在他的床上縮著身子,斜著眼睛望著他,一邊傻笑,一邊飛速地思考。余光忽然瞟到一本壓在枕頭下面的書,嶼叔還沒來得及制止,我就神經(jīng)質(zhì)一般地把它一下抽出。“真的假的?你居然在讀我的劇本!”我盡量讓聲音變得輕松而夸張,我以為自己找到了消除尷尬的路徑。
誰知嶼叔卻是訕訕地笑,在我身邊坐下,拿過那本《莎士比亞悲喜劇集》。“也沒什么,”他把書在膝上攤開,一頁頁地翻,“只是常聽你在電話里講,很好奇……”他的手幾乎不知往哪兒放,仿佛被發(fā)現(xiàn)的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像是怕太長的空隙會讓人平添很多想法,于是他緊接著又補充道:“當(dāng)然,以后在這方面,我是肯定幫不了你什么……”
我猛然想起一句被忽略的話。當(dāng)那個還不錯的高考分?jǐn)?shù)成為先決條件之后,它曾反反復(fù)復(fù)地出現(xiàn)在我填報志愿的那些日子里,出現(xiàn)在嶼叔漫不經(jīng)心的話語中。“就真的決定要學(xué)編劇了?法律或者新聞專業(yè)都不錯……真的決定學(xué)這個了?”
我忽然想起先前被自己忽略的細(xì)節(jié)——開學(xué)之初在電話那邊時常傳來的沉默。起初我以為是他忙得無心同我說話,現(xiàn)在才明白,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所談?wù)摰哪切λ允峭耆吧念I(lǐng)域,一個無法用生活經(jīng)驗來解釋、只能通過閱讀才能獲得認(rèn)知的領(lǐng)域——我想起分科之后在生物課上那如同聽天書一般的絕望感,想必他的感覺也如出一轍——在我滔滔不絕地向他談?wù)撝切┎恍嗟膭∽骷遗c他們同樣不朽的作品的同時,卻從未意識到,這無疑是在宣布:
強大如你,也有空白與盲區(qū)。事實既定,你承認(rèn)吧。
于是他承認(rèn)。
他在讀我所讀的一切,但同時也明白那不過是盡量跟上我的腳步,而不是像以前一樣老早就站在很遠(yuǎn)的地方,伸出手,等我慢慢地跑過來。可我真的不希望他這么早地認(rèn)清,這么早地認(rèn)輸,這么早地敗下陣。我忽然又想起他曾經(jīng)對我說過的那句“那里的一切都是全新的,它們只會讓你眼花繚亂到忘記這個家”——說實話,最近,當(dāng)我愉快地忙碌于各種課業(yè)時,我的確忘了他,忘了我們的家,也忘了他可能會因為聽不懂我所說的一切而感到挫敗。
他早就預(yù)言了我們的生活軌跡。只是我曾經(jīng)不相信,如今不承認(rèn)。可他的反應(yīng)又讓我覺得,對于這一切,他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準(zhǔn)備,所以無論我是兩天還是兩周不和他聯(lián)系,等待我的永遠(yuǎn)只有淡淡的一句:“汀汀,你最近好嗎?”
——他通過我不定時打來的電話,用一個“最近”為范圍,希望我概括自己的生活;而更悲哀的是,他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以一個絕對的指導(dǎo)者的身份告訴我什么該做,什么該盡量避免,他只能通過“好嗎”這樣一個充滿了微妙距離感的詞語向我傳達(dá)一個信息——你長大了。
“你長大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充滿無窮無盡的潛臺詞:
——你長大了,我再也沒什么能幫得了你。
——你長大了,我很欣慰。
——你長大了,可我老了。
我把臉埋進(jìn)枕頭,注視著眼前幽玄的黑暗。我無法言語哪怕一句話。歸根結(jié)底,是我無法承受這種永遠(yuǎn)總把心底最想說的話放在過場話中魚目混珠的潦草方式。他知道我分辨不出來,所以,這就成為了他的交流方式。
我能感覺到他始終坐在一旁:“有時總覺得你走了很久,但一查日歷,才不到一周。”他的聲音很近,以至于這些輕聲說出的話,都有著鳴笛時的刺耳尖銳。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不許你一個人繼續(xù)生活下去,這太孤獨了。”
“可我有工作,”他眼睛里的光芒幾乎是隨著接下去的那個分句一同變得溫情,“還有你。”
“這不一樣。你需要有人照顧你的生活,幫你做飯,而不是讓你天天吃方便面。你需要……對,你需要有個妻子。”
他認(rèn)真地注視著我:“你真的這么想?”
“當(dāng)然。我不在身邊,總得有個人照顧你,照顧這個家。”話一出口,我心中竟起了莫名的酸澀。將年齡的成長與心智的成熟混為一談,我也實在是過分地高估了自己。
嶼叔的神情微有些復(fù)雜:“我沒想到你會提出來……這段時間我……”
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的心漏跳一拍:“難道嶼叔已經(jīng)認(rèn)識什么人了?”
他沒說話,我將其算作默認(rèn)。
“有時間……有時間帶我見見她。”
“其實你早就見過,”他把頭側(cè)向一邊,背過身,假裝在書櫥中搜尋著什么,“是林紫蘇。”語氣輕描淡寫,像是這一切都發(fā)生得理所當(dāng)然。
“你批準(zhǔn)嗎?”他問,語氣依舊淡淡的,卻又帶著一絲猶豫。像是什么事超出了他的計劃范疇,卻又必須做出坦然的樣子。這種態(tài)度和語氣讓我忽然想起昨晚睡意蒙眬中聽到的那句“汀汀回來了,要不今晚你還是先回家吧。”——若沒有昨晚的忽然回來,是否連今天這番走過場的談話都可一并省略了?
“昨天也是她陪你過的生日,對嗎?”
他點頭。
不出所料,我的回來不過是多此一舉。當(dāng)專注的深情遭遇有所預(yù)謀的答案,抽氣筒便會不失時機見縫插針地鉆進(jìn)我的肺,將里面的氣體還有其他什么一點點抽空,到最后只剩下兩扇薄薄的外皮緊貼著,讓呼吸困難成為家常便飯。耳邊響起嶼叔的聲音:“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不知哪兒來的“嗡嗡”聲:“你們……已經(jīng)開始戀愛了?”
“我想等你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