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永昌侯府。
淡藍色襦裙的少女有些慵懶地靠在椅子上,吃著盤子里的零食,靜靜地看著銅鏡中的人。
三個多月了。這三個月,到底是自己變成了鏡中人,還是鏡中人變成了自己?這個問題,她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
記憶停留在岱廟的那場狂風里,她拉不住任何一個朋友,那一刻的強烈不安到現在還讓她心口作痛。等到再睜眼,就已經在這個地方。
也許,應該說是這個時空。
大明洪武二十年,京師永昌侯府。而自己,莫名其妙的變成了永昌侯藍玉的長女,這個和自己長相相同,名字也差不多的藍沁。
藍磬還記得當時自己有多么錯愕,根本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看著屋里忙進忙出的下人婢女,她以為自己做夢在演什么宮廷戲。但隨即就被那么多古裝小姑娘盆盆罐罐的端來端去弄得詫異不堪。
再聽到床邊中年男子一臉焦急地詢問著:“沁兒,感覺好些了么?”
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場景,當時的藍磬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疼!很疼!她活了二十年,從未曾想到自己會遇到這么狗血的事情!
那之后,她又在床上躺了一天,感受著周遭那真實到有些詭異的氣氛,漸漸明白自己的處境,繼而發現自己是回不去了。
她仔細檢查了自己的身體,詫異地發現并非穿越小說里常出現的靈魂穿越,而是少見的實體穿越。藍磬不禁感嘆,竟真有這樣的奇事?這位侯府千金竟和自己長的如此相像?
藍磬回憶了一下對明朝歷史的了解,她清楚的知道“洪武”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年號。
她長出一口氣,還好。
與外表活潑內心卻多愁善感的江月不同,藍磬是真正神經大條的那一個。
在得知自己穿越并且回不去的事實后,她草草的為自己分析了一下形勢:目前正處在洪武二十年社會前景一片繁榮大好的情況下,既不用戰火紛飛顛沛流離,更不用家破人亡流落民間去賣藝賣身。
于是,原本就開朗樂觀又兼具懶惰之氣的白羊女藍磬痛快的做了個決定:在這陌生的時代,咱還愣是得把日子過得舒心又快活!
打定主意后的她開始拐著彎問起自己的身世,起先那些婢女還有些惶恐,到了后來發現大小姐似乎腦子真的病壞了,于是爭先恐后的匯報了起來。
最后,藍磬對自己現在的身世有了徹底的了解——
藍沁,永昌侯藍玉的長女,今年十八歲,她母親早年因病去世,如今她的親人只剩下父親和小自己兩歲的妹妹藍汐,而她的妹妹已經在兩年前被指婚給蜀王朱椿。
原本她還有個哥哥叫藍逸,兄妹感情極好,哥哥一直是藍沁從小憧憬的對象,只可惜在十幾年前隨父北伐時戰死。
除此之外,讓藍磬吃驚的是,這個藍沁已經有了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名叫解縉。
想來,被賜婚給蜀王的不是姐姐而是妹妹,原因竟是在此。
藍磬雖不知道這個解縉是什么人,但卻知道自己得在被逼婚前想辦法脫身,無論是退婚還是逃婚,總之是不能完婚的。
不過她聽貼身的婢女說,那解縉一直在故鄉寒窗苦讀,為的就是求取功名才好正式上藍府提親。
藍磬心中暗暗慶幸,不在就好,考狀元是吧?阿彌陀佛,保佑這個倒霉的解縉高考落榜,最好一直考不上,大家老死不相往來。
藍沁這女孩兒自小喜好讀書,是個舉止得體的大家閨秀,由于母親與兄長先后去世,藍玉一直將這姐妹二人視為掌上明珠,寵愛有加。尤其到了現在,藍汐嫁給蜀王為妃,藍玉身邊便只剩下藍沁一個女兒,自然更是愛護憐惜,不肯讓她有絲毫委屈不滿。
但比起詩書五經,藍玉其實更希望自己的大女兒多學習一些兵法戰略。比起舉止得體,他似乎更希望她能夠活潑外向一些。
這些旁人無法理解,但從現代穿越而來的藍磬卻很能理解。因為藍玉是個名將,不是張口論孔孟的書呆子,都說虎父無犬女,他當然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弓馬嫻熟了。
這倒是方便了藍磬,因為她本就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讓她裝成藍沁那樣的淑女,無論如何不可能,無論如何辦不到!
于是當藍玉發現病好后的女兒竟變得活潑好動,對弓馬頗感興趣時,震驚的合不攏嘴。
他笑著摸摸自己唇上的小胡子,眼睛瞇成一道縫,有些激動的拍了拍藍磬的肩膀,柔聲說著:“沁兒,你想學的,爹都會教你!當初你想學四書五經,爹為你請了師父,現在你想學弓馬,那爹親自教你,可好?”
藍磬只覺自己要掉下淚來,她看著眼前這個男子,突然就感到溫暖。來到這個陌生的環境,這還是第一次感到溫暖。她不停地點著頭,強忍著眼里的淚水,心里升出萬般感動。
于是,藍磬心安理得的在永昌侯府住了下來,如今一晃已是三月有余。
藍磬除了每日在府里練習些拳腳之外,就是窩在書房里和那些似曾相識的繁體字培養感情。
她雖然懶,也喜歡宅,但那都是因為在現代有電腦作伴,如今她雖然也想宅,卻實在禁不住無聊,大好的年華和歲月,不能天天在家放空不是?
藍磬吃掉盤子里最后一點零食,突然站起身,拍了拍手心道:不如出去轉轉吧。有了這個主意,她扭頭看向一旁正趴在桌子上無聊到打盹兒的婢女懶兒。
懶兒原本是叫蘭兒的,與桃兒一起做藍沁的貼身侍女。但藍磬穿越過來后覺得太俗氣,也不管好聽不好聽,就給人家改成了懶兒惰兒。美其名曰:“符合我自己的脾氣秉性!”
藍磬輕輕走過去,推了懶兒一下,輕聲喚道:“懶兒,懶兒!”
“嗯?”懶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懶洋洋地答道。
藍磬不禁無奈搖頭,也不知是不是改了名字的原因,自從自己代替了藍家大小姐后,她身邊原來乖巧謹慎的婢女一個個都變得懶散了下來。
“我要出府轉轉,你替我準備下衣服。”
懶兒這才清醒了過來,她瞪著眼睛問道:“大小姐要出去?那懶兒去準備一下,等惰兒回來一起去吧。”
藍磬嘿嘿笑著,攔住她說道:“不用不用!我想自己出去轉轉!你幫我準備一套男裝就好。”
懶兒詫異地問道:“大小姐你要自己出去?還穿男裝?”
藍磬點頭道:“恩,快去準備!”懶兒知道自己這位小姐自從上次失蹤再回來后就像變了個人一樣,脾氣從原來的溫婉懦弱變得異常外向堅強,拿定了的主意任誰都勸不動。于是,深刻意識到這一點的懶兒,二話沒說就去拿了一套湖藍色的男裝出來。
藍磬換上那套湖藍色的男裝,一頭黑亮的長發用一束白色發帶束于腦后,藍色的長袍,白凈的皮膚,更襯托出一張絕倫的臉。她的雙眼不似其他女子一般柔和嬌媚,而是屬于她自己獨特魅力的干練精明。她身材本就高瘦,如今穿上男裝,手里拿著把折扇,竟顯得很是挺拔飄逸,俊朗非凡。
對著鏡子看了看,頭一回發現自己穿這男裝還真挺帥的!搖了搖手中扇子,藍磬滿意的點點頭說道:“懶兒,你家少爺我這身打扮如何?”
懶兒贊不絕口:“大小姐麗質天生,無論怎么打扮都好看。如今扮成公子,竟也是飄逸絕倫,豐神俊朗呢。”
藍磬驕傲的一抬頭,語氣頗有些自豪的說道:“那是!行了,我這就出去了。”說完她邁著大步踏出房門。
府里的下人們見大小姐這身打扮具是一臉驚愕,有的暗暗贊嘆小姐這身男裝打扮真是絕了,有的暗自擔心這脾氣大變的小姐又要玩什么花樣?藍磬對周圍那些行禮的人還有那些詫異的目光一概無視,她邁著瀟灑的步子向府外走去,直走到府門口正巧遇到出府采辦歸來的惰兒。
惰兒一臉詫異的看著自家主子,“大小姐,您,您這是要干嘛去?”難不成去哪家當上門女婿?
藍磬“唰”得一下打開扇子,沖她開懷一笑道:“惰兒你回來啦?我出去轉轉,男裝打扮才好行事嘛!好了你快進去吧,對了,如果爹回來了就幫我告訴他不用等我吃晚飯!”
惰兒愣愣地看著自家小姐如同脫韁的馬兒一般跑得無影無蹤。
行事?她這是要去行什么事?
惰兒不禁心下感嘆,除了他們永昌侯府,有哪家名門閨秀不是獨居深閨?只有自己家小姐,如此不拘小節。也不對,是自從上次失蹤后才變的不拘小節了起來。原來的小姐可也是言語不多、舉止優雅的大家閨秀啊。莫不是大病一場整個轉了心性兒?
惰兒無奈地搖搖頭轉身走進府里,其實對于主子的轉變她并無心去管。與其說是無所謂,倒不如說有些開心。
原來的大小姐太過死板的性子讓懶兒惰兒有些敬畏,雖也待她們極好,卻不如現在這般無拘無束,甚至有什么好東西還與她們同享。
而且自從小姐變得開朗活潑后,老爺也更加開心,更加疼愛小姐了,對身為貼身婢女的她們也更加關照。
懶兒惰兒小女孩兒心性兒,誰對她們好她們便銘感五內,如今只覺得自家老爺和小姐是世上最好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