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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恩斷義絕

馬鞭脫手,陸落像被人潑了瓢冷水,清醒過來。

顏浧身上三條血痕,實(shí)實(shí)在在,特別是脖子處,沒有衣物的遮掩,血珠沁出來,殷紅染溼了衣領(lǐng)。

觸目驚心的紅。

陸落眼淚收斂,視線逐漸清晰,看到了他一張冰冷如雪的臉,薄脣緊抿,忍住呼之欲出的盛怒。

“你潑辣兇悍,倒像個有骨氣的。”顏浧咬牙,字字沉重似利箭,“既有骨氣,就不該糾纏不清。

讓你師父蒙羞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他的手摸了摸火辣辣的脖子傷口,滿手的血。

顏浧仍是沒吭一聲。

他身上兩鞭子和胳膊上,也沁出了血珠,火辣辣的疼,疼得鑽心。

顏浧額頭有一層薄薄的汗,他的表情卻看不出來他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陸落的心口,則似被刺了個大窟窿,血汩汩往外淌,烈風(fēng)颯颯往裡灌,又疼又空。

她站在桌案的後面,身姿僵直得有些詭異。

眼淚在臉上慢慢幹了,幹得拉緊了肌膚,肌膚髮疼。

她什麼表情也沒有。

“這三鞭子,不管從前什麼恩怨,就當(dāng)還清了。以後若再遇到,休怪我不客氣。”顏浧轉(zhuǎn)身要走。

顏浧不是個大方的人,他沒有打回去,因爲(wèi)他想到了火銃。

陸落送過他火銃,那算是一點(diǎn)恩情吧,顏浧就當(dāng)還給她;至少樹林相救,顏浧還是不太想承認(rèn),沒有實(shí)證讓他相信。

“等一下。”陸落的聲音低啞,每個字說得艱難。

顏浧蹙眉。停下了腳步。

他熠熠眸光打量她,似幽靜的古潭,不起波瀾。

“從此,就恩斷義絕了嗎?”陸落上前幾步,迎著燭火看他的眼睛,說道。

顏浧深眸薄涼,回視她。沒有敵意。也沒有憤怒。

她都不值得顏浧發(fā)火,顏浧連輕視的眼神都懶得做。。

“你我的恩義有多少?”顏浧問。

陸落啞口無言。

她望著他,眼底的神色也漸漸散了。枯槁而生澀道:“那就從此恩斷義絕吧!”

“如你所願。”顏浧道,仍不見情緒。

她連被他嘲笑的資格都沒有。

“你出事的時候,我找過你,我用命換過你的命。能做的我都做了,還是沒保護(hù)好你;這兩年。我也在等著你。”陸落緩慢道,“既然三鞭子還清了,總算有了個交代。”

顏浧不語,陸落甚至看不出他有沒有認(rèn)真聽她說話。

“你不欠我的。也不欠你的,這樣說,你同意嗎?”陸落又道。

顏浧敷衍著點(diǎn)點(diǎn)頭:“嗯。”

“那好。我也放下了。”陸落道。

她想起了柏兮。

對於柏兮而言,陸落也是忘記了前世的事。她就是柏兮的“顏浧”。

她對柏兮的無可奈何,以及不願意承認(rèn)前世,就是顏浧此刻的心情。

她著實(shí)瞭解了。

因爲(wèi)了解,陸落才感同身受,她不想再深究了。

柏兮諸般不甘心,擄走了她,可他也沒有硬用術(shù)法逼迫陸落想起前世,他尊重她的選擇,離開了她。

陸落又憑什麼非要逼顏浧?他也不願意啊。

這一刻,陸落才知道柏兮那些輕飄飄的話,是有多痛苦。

柏兮能做到,陸落也可以。

失憶了,顏浧還是個有智商的人,他有他的選擇,他不是傀儡。

一隻杯子,不管多麼精美而名貴,打碎了就不可能再拼湊起來。不管是誰打碎的,碎了就是碎了,這是不爭的事實(shí)。

陸落的愛情,就是那隻杯子。

正常情況下,這隻杯子應(yīng)該由她或者顏浧打碎,他們的卻被柏兮打碎了。

那也是碎了。

顏浧先抽身離開了。

陸落第一次擁有這麼好的杯子,她太捨不得了,所以使勁拼,碎瓷割得她滿手是血,痛不欲生還拼湊不好,她就知道該鬆開手了。

她的人生,除了愛情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她也不是賣給了顏浧,此生只能等他,不管他到底什麼狀況。

而且,她的三鞭子,會在顏浧身上留下傷疤,就如同顏浧給她的白髮和額頭傷疤一樣。

饒是哪天顏浧想起了,他們兩個人四目相對,難道這些傷疤就能憑空消失嗎?

至少陸落心頭的傷疤,永遠(yuǎn)也好不了。

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顏浧,再見。”陸落道。

她自己疾步出了客房。

門口的倚竹緊緊跟著她。

街上沒有宵禁,她們主僕倆漫無目的走了一兩個時辰,直到倚竹受不了,使勁拖陸落,才把陸落帶回了客棧。

顏浧早已離開。

翌日清早,陸落帶著倚竹,回到了湖州府。

陸落以爲(wèi),自己會哭一個晚上。

她並沒有。

她的愛情,曾是一副合上的白卷,顏浧徐徐展開,畫上了秀麗風(fēng)景、山巒疊嶂,美得讓陸落炫目,她很嚮往。

而後,顏浧失憶了,他像個畫工,尚未收筆。

他是被人害了,陸落愛過他,見他不是自願停筆,自然要等他,等他來給這幅畫一個結(jié)尾。

顏浧來了,他選擇了放棄。

陸落就緩緩闔上了她愛情的畫卷。這副白卷收攏的時候,添了色彩,也添了沉重,從此就要沉沒在心底。

陸落不喜歡等待他續(xù)筆的過程,心時刻懸著。有了個收尾,雖然慘烈,卻總算有了個交代,陸落的心也放下了。

她很難過。

無能爲(wèi)力的哭泣,毫無意義,陸落哭不出來。

回到家中,聞氏仔細(xì)看她的臉。

“怎麼?”聞氏小心翼翼試探,“見到欽差了嗎?”

連他的姓,聞氏都不願意提起。

“見到了。”陸落望著庭院始發(fā)嫩芽的樹,輕聲道,“我們說好,從此恩斷義絕了!”

聞氏又是一愣。她看到陸落非要去杭州府的期盼,如今希望全破滅了,陸落輕飄飄的話,讓聞氏更心疼。

半晌,她輕輕扶住了陸落的肩膀:“落兒,以後會有好的。”

陸落淡淡道:“以後是不是有好的,也跟顏浧無關(guān)。他這一頁,我翻過去了。從此,我過得好,不是爲(wèi)他;過得不好,亦不是爲(wèi)他。”

聞氏輕輕嘆了口氣。

陸落消沉了兩天,心情就被明媚的春光照耀得暖了過來。

從兩年前狼狽離京,陸落就把該傷心的都傷透了。

今天的結(jié)果,對她而言並不意外,她曾無數(shù)次設(shè)想過,他們會這樣。

真這樣了,痛苦都麻木了,就沒什麼感覺。

其實(shí)這兩年來,陸落人生的計劃裡,再也沒有過顏浧。

他的離去,沒有攪亂陸落的任何東西,她有條不紊的生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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