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九歌睜開眼坐起來時李卿佑已經穿戴整齊好等候著她,一如既往的淡色衣物,襯著他的氣質不俗。
她下意識地看向床下邊的小籃子,小鈴已經早早地到外面游走捕食了。眼睛掃過晚上被她扔在地面的沾血白綢的位置,已經空無一物,大概是被人拿走了。
侍女進來等候著服侍九歌梳妝打扮,李卿佑拿起一直不離身的流蘇雪璞扇就出了外室,一邊的侍女立刻上前為九歌換衣梳妝。
九歌被穿上了一件湖藍色的寬袖云錦長裙,微微伸出手拿些東西就能看出她左手臂上的異樣。她眉頭微皺,吩咐侍女拿另一件束袖的長袖薄裙換下。
侍女面露難色,“娘娘,束袖的長裙不適宜在正殿穿著,一會兒您要去皇后娘娘的鑾鳳閣行禮恐怕有失禮儀。”
這話正巧被進來的李卿佑聽到了,“你這是違抗主子的命令嗎?”聲音雖輕柔卻透漏著不容反抗的脅迫。
侍女一驚用微微發抖的聲音答了聲是就退了下去。
九歌定了定眼才緩緩開口道,“那個侍女的確說得對。在宮里,禮規繁多謹慎,穿衣打扮自然要算,你這個皇子恐怕比我還要清楚吧?”
李卿佑輕笑一聲,“宮規禮俗是什么?自我李卿佑在這宮里成長起就沒聽說過。”
九歌嘴角微微抽動,如此狂妄的話居然被他輕描淡寫地一過,這個東承帝倒是把他給寵上天了。
看看他的穿著,只是簡單的淡色青衣,墨色的長發用玉冠束起,手執一把流蘇雪璞扇,看樣子不過是一個溫文俊逸的雅士而已。除了腰間別著一個龍紋的白玉配飾能證明他是一個皇子外,其他的無論怎么看也看不出他有多像個皇室里的人。這大概與他六歲那年生活在那個書香世家多少有點關系。
她不禁有了疑惑:他真正想要的難道真是自己所想的一個皇位?
直到侍女拿了另一套長裙進來才把九歌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不一會兒九歌換過了一襲嫩黃色的束袖長裙,梳好了另一個與之相配的妝容就和李卿佑快步走出了常卿殿去鑾鳳閣行禮。
進了鑾鳳閣,入眼就看到了端坐在鳳椅上的皇后,朱紅色的長尾鳳袍,金絲穿就的金鳳華麗非凡。面容雖用脂粉描畫卻蓋不住歲月在她臉上無情地留下的幾絲痕跡。
皇后見了兩人的穿著稍露了不滿之色,九歌和李卿佑向她行禮她也只是淡淡說了免禮。
一個上午九歌把李氏皇朝需要她知道的人都見了個遍,除了開始見的幾個有點印象外,其他的基本都記不清了。
最后皇后遣散了人就只留下九歌和李卿佑在拉一些無聊的家常還有煩悶的宮規禮俗。
直到接近中午兩人才得以退身,剛出了鑾鳳閣的門迎面又走來了退了朝的東承帝。
明黃色的龍袍,上好的云錦綢緞上穿繡著象征皇帝地位的金龍,栩栩如生,散發著不容靠近的威嚴。年紀比父皇長了幾年,儀容卻比父皇要年輕幾分,與李卿佑有六七分相像。穿上了龍袍帝王的莊重威嚴表露無疑,然而仍透露著幾分雅士氣質。
九歌下意識地看了眼李卿佑,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她不多想跟著李卿佑恭敬地向他行了禮。
東承帝說了聲免禮。
九歌和李卿佑剛起身東承帝便慈愛一笑,“卿兒,九歌,和父皇一起用膳吧。”
皇帝都發話了哪還有拒絕的余地,九歌與李卿佑只好答是。
兩人又跟著東承帝回到了鑾鳳閣用午膳,用膳期間一派親和。
用過午膳后,東承帝聊了一些家常就回去了景德殿處理公務,兩人亦不作多留也退出了鑾鳳閣。
退出鑾鳳閣的九歌與李卿佑漫步在御花園里,終于得以放松下來的她長舒一口氣,“這種逢場作戲的活可真是夠累人的。”
李卿佑輕笑一聲,“怎么?現在就喊累了?”
九歌不悅地瞪了他一眼,“我可是剛上道的新人,你一個老手在一旁指責我也太不厚道了點吧。”頓了頓又裝出一副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的表情,“啊,我忘了你這人就沒怎么厚道過。”
“是嗎?那就請皇子妃說說都有哪些事,好讓我有改過
自新的機會。”
九歌白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兩人并排走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路過禮殿時九歌卻住了腳,原因是禮殿正在重新鋪張準備著下一場成親儀式。
“看來二哥說的是真的,南郡國與東黎國果真要聯姻。”她囔囔道。
聲音雖然小但還是被李卿佑聽見了,“原來你早有聽說。”
九歌轉頭看向他,“那個和親的公主是不是真是鳳宜公主?”
李卿佑一笑,“不錯。那你對此事是如何想?”
“我又不是她又怎會知道。”
“是嗎?我以為你們同為和親的公主多少會有點相似的想法。”
“人家身份尊貴又受人欽佩與我這個平庸的和親公主可不是一道的。在這一件姻親上怎么可能會有相似的看法。”
李卿佑不理她的辯駁繼續道,“一名女子沒有外在的逼迫要嫁一名只了解些許的男子大概是真心想嫁亦或是受了情傷不再期盼美好的姻親吧。”說完便自己先抬步往前走了。
九歌一怔,她倒是沒想過后面的一個原因。不過她覺得這都是別人的事與自己無關又何必深究,不作多想亦快步跟上了李卿佑。
剛走進常卿殿白玉牡丹的香氣便撲鼻而來。由于昨晚蓋著喜帕被人帶進來加之早上出去得匆忙九歌就沒怎么注意過常卿殿里的景色。
亭臺軒榭精巧細琢,池沼假山寬敞疊嶂,石橋木梁高低屈曲,花墻廊子層次錯落,路徑小道曲折有錯,兩旁皆以各色的牡丹鋪設,以白玉牡丹居多,其次是姚黃,魏紫,再到昆山夜光,藍田玉等等,香氣四溢,美輪美奐地如入畫境。
入目之色九歌已經多少有點看驚了,自己在宮里長大亦沒見過多少宮殿能美麗到如此地步,怕是也沒有幾個皇帝能住上這般仙境。
以往總聽說他備受圣寵,沒想到能受寵到如此程度,看來東承帝真是很愛他亦很愛他的母妃秦思柔。只是,當年為什么會因如此荒謬之事就把她處死了呢?
直到一名宮女匆匆走上前行禮才把九歌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七皇子殿下,高先生正在正廳等候。”
李卿佑輕頷首,宮女便退下。
九歌輕抬頭看向他,“需要我回避嗎?”
“他是我的老師,以我們現在的關系你見他亦沒什么不妥。”
九歌這才跟著他進了正廳。
入眼就看到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執扇輕搖,閉眼沉思,遠遠看去脫俗之氣展露無遺。
聽見腳步聲老者微微睜開眼睛,稍長的白眉須亦輕移。
九歌跟著李卿佑在一旁坐下,老者見著九歌沒有一絲的異樣。
李卿佑開口問話,“先生前來所謂何事?”
高子疏輕笑,“怎么?做老師的就不能來看看自己的學生,非要有事才找嗎?”
“當然可以。只不過在學生印象里先生您會找我除了有事還是有事。”
高子疏一笑置之,卻把話轉到了九歌身上,“這位想必就是七皇子妃了。卿兒果真慧眼獨具。”
九歌心中一頓,這算是夸獎還是別有指意?
不管如何九歌還是禮貌地以笑回應。
“先生有事還是請說吧。”李卿佑直接進入正題。
“當日行刺皇子妃一事終于有了點頭緒。”
九歌一愣,又想起了那晚她難以忘懷的記憶,此時心中卻有了幾分激動,縈繞了接近兩月的疑問終于有解了。
李卿佑作出愿聞其詳的神情看向他。
高子疏緩緩開口道,“遇刺那日劉統聽從你的吩咐尾隨剩下的黨羽調查他們的行蹤,結果到了墉州卻反被人行刺。”
九歌心中一頓,看來這行刺之事看似簡單,個中之事卻變得有些復雜了。
她下意識地看向李卿佑,此人卻依舊平靜無波。
“劉統一向親自向我匯報情況。今日是先生您前來與我說莫不是他出事了?”
高子疏輕點頭,“劉統身手一向好,此番居然身受重創,看來這事現在貌似蹊蹺了。”
高子疏繼續道,“墉州是離邊境最近的一個州,那里與朝廷相關的只有兩
人。一是大皇子李晏宏,二是靖國將軍陳霖。這兩人誰也看不出對你和親之事會有忌憚。有心人一想恐怕只會想到大皇子了。”
九歌聞言卻覺得奇怪,一個遠在邊境的皇子怎么對這次和親格外關注?甚至比朝中的其他皇子還要忌憚。
“也許就是有心人故意這樣做也說不定。那些能重創劉統的刺客能有如此身手想必早已發現了他的行蹤,但他們卻故意選擇在墉州才下手,如果不是別有用意何必多此一舉。”李卿佑合上了扇子出聲道。
九歌這才恍然,但是又有了其他困惑:那幫人為何要有意地把矛頭指向大皇子?
高子疏卻是滿意一笑,“你說的確實不錯。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
“沒有打算。”李卿佑面容依舊靜然。
這讓九歌有些愕然。
高子疏卻是明了的神情,“這的確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但是往后你還是要密切關注一下那邊情況。”
“這是自然。”
九歌聽著兩人的談話卻是一頭霧水了。
高子疏坐了一會兒就打算離開,李卿佑吩咐下人送他離去。
現在只留下九歌與李卿佑兩人還坐在正廳里。
九歌看了看離去的高子疏又看了看陷入了沉思的李卿佑,頓時覺得自己這個局外人是不應該進來聽他倆對話的,現在不僅行刺一事找不著原因還多了好幾個困惑在心里憋著。
李卿佑回過神時抬眼就看到滿臉困惑的九歌,他似覺察到了什么輕聲道,“你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
九歌一怔,整理了思緒才開口問道,“那日行刺之人到底是什么人?”
“有心人。”
“為什么那幫人要把矛頭指向大皇子?”
“挑起爭端,坐收漁翁之利。”
“為何你選擇按兵不動?”
“敵在暗我在明,這個時候無論做什么都不會有好結果。在沒有完全掌握對方情況前我從不做無謂的反擊。”
她細想了一會兒才把自己的理解說給李卿佑聽,“其實就是有一個所謂的‘有心人’借和親行刺之事把懷疑的對象轉移到大皇子身上,好讓你采取行動以此來挑起皇子間的爭端,打破現在的平衡,同時使得你們二人兩敗俱傷,是不是?”
李卿佑輕笑一聲,“如果這‘有心人’沒有重創劉統的話,你的總結是完全符合的。”
九歌聞言略顯驚疑,“這話什么意思?”
“如果要制造那種情況的話根本用不著派出身手如此好的部下,他們這樣做最大的目的只是要告訴我他們的存在而已。”
她疑惑更甚,“為什么要特地把自己的存在告訴別人?不是行蹤越隱蔽行事越有利嗎?”
“那人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還有著絕對的信心才會這樣做的。最大的目的恐怕是要刺激我吧。”
“特地用實力來刺激你,這人真是有夠自信的。”九歌笑著說道。
“自信有時候會給你帶來無畏,若是用錯了地往往就成了致命之傷。”李卿佑輕淡道。
“你說的可是自負?”
李卿佑輕笑,“不管如何我們可算是遇上了一個強敵。以目前來看,這‘有心人’應該不會有什么動靜了。”
“那你覺得那位‘有心人’會是何人?”九歌對這人充滿了好奇。
“也許是皇室里的人,也許是宮外里的人。”
“宮外里的人?”
“很奇怪嗎?改朝換代之事每個朝代都有,想要一統江山的人,古往今來亦不是少數。”
九歌一怔,“這樣的話你也能說得如此平靜?”
“我說的是常理。”說完便把合起的扇子夾在手指間把玩,無暇的雪璞扇在他的手指間轉來轉去,尾端明黃的流蘇跟著劃過一道一道優美的弧度。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在我眼前做這些事。”話音剛落,一直在他手里轉動的扇子便穩穩地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收住了扇子,起身打算離去。
九歌聽了那句話居然有種躍躍欲試的興奮感,她被這份感覺震驚到了,立刻搖頭甩開這些奇怪的感覺,不作多想就起身快步跟上李卿佑離去的步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