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鵬收到調令,不敢怠慢,馬不停蹄去找張孝嵩,沒想到吃了一個軟釘子。
準確來說,是被晾在一邊。
到了安西都護府,被告之張孝嵩正在密室會見重要客人,讓鄭鵬到偏廳先等著。
說是偏廳,其實是一個耳房,簡陋不說,送上來的茶是粗茶,點心看起來有點像隔夜的,一開始鄭鵬也不以為意,覺得這里的條件比不上長安,將就一下,可等到一壺茶沖淡得像白開水還在等的時候,就知自己不受待見。
有人要給自己下馬威。
鄭鵬有些無奈,自己不招誰不惹誰,一點利益沖突也沒有,可連面還沒見就被晾在一邊,算是未見官就先打三十大板。
奉旨離京,算是特使,放在其它地方,那些官員肯定畢恭畢敬,討好有加,可來到西域,這招有點行不通。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更別說對一個外派空降的小官員客氣。
知道急也沒用,鄭鵬干脆放好心態,自顧閉目養神。
大約等了一個時辰左右,一個傳令兵這才姍姍來遲地通知,張孝嵩御史在大堂等候。
終于還是見面了,鄭鵬站起來,稍稍整理一下衣妝,然后跟著傳令兵走。
“張御史,呂都護使,鄭鵬帶到。”到了大堂,傳令兵對坐在上首的兩個人稟報。
鄭鵬看了一眼,忍不住吃了一驚:大堂上坐上兩個人,一個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一個須髯如戟、五大三粗,長得斯文的人,穿著一襲青色官袍,而長得粗獷的人穿著一襲紫袍。
唐代三品以上官服紫,四品、五品服緋(朱紅),六品、七品服綠,八品、九品服青,衣紫為貴,本就穿著紫袍的人為尊,讓人吃驚的是,身穿青袍的人等在上位,而穿著紫袍的人坐在次席,論氣場,也是也穿青袍的人較大。
只是看了一眼,鄭鵬就知坐在上位的是在西域有專斷大權的監軍御史張孝嵩,而紫袍的人是安西都護使呂休。
張孝嵩是閑時是監察御史,有戰事變成監軍御史,官階只有八品下,但內外官吏均受其監察,權限很廣,頗為百官忌憚,貴為三品安西都護使的呂休,反而被他壓了一頭。
名副其實的見官大一級,也是鄭鵬的頂頭上司。
鄭鵬剛想行禮,張孝嵩站起來,快步走過來,拍拍鄭鵬的肩膀說:“原來你就是名動大唐的鄭鵬,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免禮免禮,一路辛苦了,請坐。”
登門拜見時,鄭鵬已經把相關印信交出去驗證過,不存在假昌的現象。
能在西域呼風喚雨的人,果然八面玲瓏,雖說暗地里給鄭鵬一個下馬威,可做法卻讓人抓不到半點把柄,起碼表面上抓不到。
要不是剛才的遭遇,鄭鵬還真以為這位“西域之王”有多熱情。
鄭鵬馬上謙虛地說:“不敢,某只是運氣好,寫過二首還算勉強過得去的詩,沒功名沒政績,都是一些道聽途說的虛名,張御史文才武略,出之為將入之為相,是大唐的棟梁之才,某是見面不如聞名,而張御史才真的是聞名不如見面。”
像張孝嵩這種上位的軍方大佬,沒幾分傲氣也有幾分傲骨,突然空降一個副手來制肘,還是一個沒經驗的副手,心里肯里不高興,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死杠的話,在戰場上被賣掉還不知道。
鄭鵬敬佩有真本事的人,對張孝嵩敬佩有加,明知他給自己下馬威,還是給他戴了一頂高帽,最重要的一點,急著上位的鄭鵬,實在沒時間再浪費。
一天不扳倒崔源,一天就如鯁在喉。
“呵呵,鄭判官真是風趣,不對,今日收到調令,應叫你為鄭副監才對。”張孝嵩笑呵呵地說。
這時一旁的呂休開口道:“鄭副監,某有個疑問,不知該不該問。”
“呂都護請講。”
“鄭副監身處長安繁華之地,有陛下的寵信,有美女相伴,每日聽聽曲喝喝酒,何等逍遙快活,怎么跑到西域這等苦寒之地?”呂休忍不住問道。
有皇帝寵信,前途不可限量,左教坊是一個樂坊,那么多女伎女樂,簡直就是身處花叢中,有必要跑到西域這里吃苦嗎?
難道想成為第二個張孝嵩?
話音一落,張孝嵩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鄭鵬,他也想不明白,為什么鄭鵬放著樂官不做,跑到西域當監軍。
戰場上瞬息萬變,誰也不能保證自己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值得嗎?
早就想好這個問題,鄭鵬聞言一臉認真地說:“說出來不怕二位笑話,陛下說,每天聽的多是靡靡之音,想聽類似雄壯的軍旅之曲,以后送將士出征、為將士們慶功可以用到,讓某寫一曲,可改了好多遍,陛下左右不滿意。”
張孝嵩皺著眉頭說:“身處太平繁華之地,每日錦衣玉食,是很難體將士沖鋒陷阱、奮勇殺敵那種舍生取義的情感。”
“對了”鄭鵬大聲地說:“張御史真有見地,陛下也就是這樣說的,也就是這個原因,就把某放配到這里,說是副監軍,實則沒有訓練過,也沒有從軍的經驗,怕是不能幫上二位,還請張御史和呂都護多多包涵。”
誰要你幫忙?
幫不上才好,只要不在一旁妨礙、指手畫腳就行。
張孝嵩和呂休對視一眼,兩人眼里都有松一口氣的神色。
呂休笑著說:“鄭副監真是謙虛,都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的同僚,理應相互照應。”
“就是,萬事開頭難,總有一個學習的過程,鄭副監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就是。”張孝嵩大方地表態。
鄭鵬一臉高興地說:“一定,一定,張御史,大食、吐蕃還有西突厥余孽太可恨了,竟然公然入侵撥汗那國,現在撥汗那王還有長安心憂故土,我們什么時候出兵,替撥汗那王討回公道?”
年輕人,就是毛毛燥燥,凳子還沒坐熱,就想著打仗,說是副監軍,實則和那些熱血的新兵蛋子沒什么區別。”
張孝嵩呵呵一笑:“鄭副監,此事不急。”
“不急?為什么?”
呂休在旁邊解釋道:“鄭副監也不是外人,也沒必要隱瞞,主要是兩個原因,一是天氣,現在已經入冬,天寒地凍,路面濕滑,不適宜作戰;第二個原因是這次動蕩,西域大部分的部落和國家都卷入,讓他們先爭個你死我活,完了我們大唐再出兵收拾他們,這事省時省力多了。”
“一直就任由他們殘害撥汗那的百姓?”鄭鵬一臉吃驚地說。
真是一個楞頭青,是撥汗那的百姓,又不是大唐的百姓,更不是你的家人,那么緊張干什么?
張孝嵩不緊不慢地說:“不是任由,而是戰略,某很同情撥汗那的百姓,也要為大唐將軍的生命安危考慮,更要衛護大唐的利益,綜合各方面的因素,所以暫時不出兵。”
頓了一下,張孝嵩出聲:“等于冰雪融化之時,就是出兵教訓吐蕃和大食之日。”
張孝嵩有些無奈,要不是朝廷的一旨密令,現在自己早就在撥汗那的宮殿中享受戰勝的喜悅,說不定這時候朝廷的封賞都下來了,可現在還得苦等。
戰場上要么搶占先機,要么后發制人,錯失了先機,只能等待機會。
在冬季貿然行動,相當于多了一個叫“天氣”的敵人,不僅對將士,就是對馬匹也不利。
鄭鵬也想到張孝嵩不會在冬季用兵,聞言有些困惑地說:“那我能做些什么?”
李隆基讓自己盡快到趕到西域,一路風餐露宿,可沒少吃苦,沒想到到了西域,負責這里的張孝嵩卻說不急著出兵,這讓鄭鵬郁悶得不行。
早知這樣,不如慢慢趕路,也可以欣賞一下路邊的風景。
張孝嵩和呂休對視一眼,很快說道:“雖說要到春天才用兵,但我們也不能閑著,籌備糧草,整頓軍務等,鄭副監剛來,很多事不熟悉,這樣吧,先去你的護衛隊,跟他們磨合一下,如何?”
密令中明確指出,要撥一隊人保護鄭鵬的安全,張孝嵩并不打算打折扣,先安排鄭鵬去跟他的護衛隊會合。
“這次到西域,只是觀察和學習,一切唯張御史馬首是瞻。”鄭鵬恭恭敬敬地說。
“呂都護,鄭副監在龜茲,這是你的地頭,那隊護衛就在安西都護府出吧,你安排一下,一定要安排最精銳的隊,保全鄭副監的安全。”
“沒問題”呂休一口應下,接下有些的為難地說:“安西的府兵,最精銳的就虎營的虎頭隊,可是....”
張孝嵩大手一揮,斬釘截鐵地說:“沒什么可是,鄭副監的安危最重要,不要舍不得,只是暫借,又不是要了你這隊兵,就這樣說定了,把最精銳的虎頭隊撥作鄭副監的親衛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