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不通這治政之道,可那位既能以二十之齡,就雄據(jù)六州之地。麾下強軍百萬,政通人和。這樣的人,又豈會是一個庸君?”
“這句話,可莫讓儒家那些夫子聽見。”
梓歸子聽的是無聲一嘆,其實只看這乾天山城,那位國主之能,就絕不能小視。
夜魔之強,他也是再清楚不過。哪怕只是一只殘軍,也足可毀滅一個小千世界。
乾天山能夠與之抗衡數(shù)月,更將其擊潰全殲,確令人驚異。
“與這乾天山勢同水火,無墟子是難辭其咎!挾怨報復(fù),目光短淺,不配為穹境之主——”
一聲冷哼,帶著幾分不滿之意。梓歸子接著又眉頭一挑,看向遠(yuǎn)處。
只見那街角處,一個雄壯人影,也正在往這邊看著。
身高丈二,熊腰虎背,有如山岳,定定的矗立在那里。
乾天城中,多的是肌肉虬結(jié),身高巍拔的武修。眼前這位,混在人群中,其實并不顯眼。
梓歸子卻第一時間,就已注意到了此人。先是殺意微現(xiàn),隨后便有收束了起來。
“是元始魔宗的那位海殤君,晴明你的這位老對手,看來也回來了?!?
那梓歸子說至此,唇角是微微一挑:“聽說元始魔宗數(shù)年前有兩位弟子,身隕在第三龍殿附近,一直便懷疑是宗守所為。看來這位海殤君,只怕多半也是為那位妖王的天障之劫而來。”
遠(yuǎn)處的雄魁大漢,似乎也無意多留。冷冷看了他們,就轉(zhuǎn)身離去。面上同時浮起了一絲笑,意味深長,又殘忍之至。
“大約是如此了!二百年不見,此人的修為,愈發(fā)是難測深淺?!?
晴明微微頷首,目光閃爍著:“只是與魔宗聯(lián)手,真的妥當(dāng)?”
“怎談的上是聯(lián)手?各打各的而已。”
梓歸子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接著又略略好奇:“當(dāng)世劍道第一的妖王,三百年前的符道第一人,還有這位昔日魔道第三。也不知你三人,到底孰強孰弱?那宗守,又能否應(yīng)付得來你我?guī)兹说穆?lián)手?”
“晴明怎敢與他比?”
晴明失笑,帶著幾分自嘲:“我當(dāng)初在云界時,可遠(yuǎn)沒他那般的聲勢。力壓群雄,無敵于世。晴明自問遠(yuǎn)遜。四成的靈武合一,晴明更至今都無法辦到。也唯有域外這三百年的苦修磨礪,可以稍作依仗??杉幢惚饶亲谑?,癡長三百余歲,也仍無太多把握。此人在東臨,實力已直追仙境。而你我,卻偏受這云界之限,不能施展——”
“正因如此,才需你我回來!換作其他的師兄弟。在那為面前,只怕都無抗衡之力。其實也無需太憂心,我道靈穹境此番。雖非是窮盡諸宗之力??纱藭r云界能調(diào)用的實力,都是傾巢而出——”
正這般說著,二人就忽然齊齊看向了東面,眉頭俱是一挑:“是冥潮?”
對視了一眼,梓歸子是幸災(zāi)樂禍的冷哂:“冥死門開,當(dāng)是東面那位九陰冥女降世。若不能阻,則血漫千里。此時天地封印,又缺一角。靈潮之起,便在近日。這是天助我道門!”
隨后是心神一動。只見遠(yuǎn)處。正有無數(shù)的甲士,潮涌而來。
十幾股還算強橫意念,陸續(xù)橫貫此間。
“原來這世間,還有人知曉我梓歸子!”
大笑數(shù)聲,梓歸子是一個踏步。就消失了原地。
晴明則是微微搖頭,當(dāng)初他就感覺,還是莫用本名最好。
也罷!打草驚蛇,其實也未必就是壞事。
能驚動宗守,那是最好不過。若是不能。使此處的駐軍守將疑神疑鬼,也很是不錯。
即便再英明的人,只要感覺到危險,感覺到壓力,只要急起來,就有可能會犯錯——
雙目中厲芒微閃,晴明接著亦是一個閃身,緊隨在那梓歸之后,離開了此間。
當(dāng)那數(shù)千甲士趕至之時,此地數(shù)人,都已不見了蹤跡。
駕馭辟魔神梭,宗守只用了三日,就已經(jīng)飛抵那魔尸山上空。
此處的陰霧,已經(jīng)是蔓至血谷之外,籠罩千里地域。
而那陰冥死氣,也同樣毫不遜色。半條山脈,都在其覆蓋之下。
宗守雖是早有防備,在云圣城布下重兵,卻根本就靠近不得。
眼望了望下方,思及數(shù)年之前,宗守頓時是微有些唏噓。
而就在他抵臨此間不久,原本的云圣城主,此時乾天山僅有的幾位巡撫之一虛政元,也隨后遙空飛至。
就在半年之前,此人也同樣突破了七階,已能御空而行。
此時立在宗守身后,面上滿含著愁意。
“三日之前,此處的陰冥之力,突然爆發(fā)。也不知是因何緣故——”
又躬身道:“臣有罪,因恐此地之變,是那冥女復(fù)生之兆,故此已自作主張。將此地周圍三千里之民,盡數(shù)疏散。只是看這情形,怕是已經(jīng)來不及?!?
“事急從權(quán),孤該感謝才是愛卿才是,怎會責(zé)怪?”
宗守微微頷首,目注著那鞏欣然葬身之所。
此處雖是陰霧彌漫,卻阻不住他的靈目。
那里的一切,都如同他將鞏欣然埋葬之時。只除了墓碑之上,那令人觸目驚心的暗紅血痕。
遙感地下,更有著整整八十一條陰脈,聚集于此。
那墓穴,就仿佛是一個強力無比的心臟。而這些陰脈,則仿佛是血管。在有序的吞吐著,天地間的陰冥死力。
而若是側(cè)耳傾聽,更可隱隱聽見那墓穴之內(nèi),有心跳之聲。
初時若有若無,可若聽的久了,卻是漸漸震響。有如擂鼓,撼動心神。,宗守頓時只覺那額角處,一陣抽疼。看這情形,這鞏欣然還真是出世在即。
果然就如金不悔的所言,這絕非是普通的九陰冥女臨世。
觀那鞏欣然的墓穴,分明已是快要將這生冥兩界,徹底連通。
“最近可曾遣人進(jìn)去看過?這幾日有什么異狀?”
“日日不敢怠懈!”
那虛政元皺著眉:“一直都是,可三日之前,這冥力突然爆發(fā)。此時三階之下,都是立時身死。四階先天,也只能接觸片刻。即便是臣,也不敢深入。內(nèi)中是何情形,臣實在不知——”
宗守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隨后又舒展開來。
“可傳孤之令,讓周圍駐軍,全數(shù)撤走?!?
此處的冥力,積郁了數(shù)年之久,實在太盛。普通人根本就靠近不得,也自然是插不進(jìn)手。
留在這里,只能是送死而已。
只有五階之上,才可無恙。
此時那血云騎,還在輝洲。乾天山城內(nèi),只有一千血云騎士,加上兩千玄狐鐵騎。
這兩支精銳,卻需鎮(zhèn)壓在乾天山城,防范諸宗強者,輕離不得。
這一次,可真是有些措手不及。
說出這句,宗守就拋下了虛政元,獨自踏入那陰霧之中。
這霧中的冥死之力,果是極盛。普通的五階,即便是不用如普通人般,立時化作枯骨??扇舸舻木昧?,也需損耗一定的壽元。
宗守對此,卻已是習(xí)以為常,毫不在意的在霧中遁行。
掌握冥河告死劍,比這更濃厚十?dāng)?shù)倍的冥死之力,他都經(jīng)歷過。對此地的些許死氣,自然不懼。
這魔尸山千里之內(nèi),都已無生靈。就連草木,也全數(shù)枯死。
地面之上,更覆蓋著一層薄冰。
周圍卻又有無數(shù)道視線,在遠(yuǎn)處遙遙窺視。
一目望之,全是跳動的陰火。
雖無生靈,卻有著不少能動的死物。多是身軀腐爛的獸尸,還有一些森白枯骨。
不過可能是魔尸山周,本就鳥獸絕跡。宗守又早早就有防備,將此處封鎖的關(guān)系。
這些死物,階位都是極低,構(gòu)不成威脅。而這一直到宗守,行至那墓碑之前,也沒一只死物,敢向他挑釁。
這些冥獸,大多是沒有智慧。可卻能判斷強弱,只憑宗守散開的那強橫的劍壓,就足可令它們戒懼。
看著碑上,那學(xué)姐鞏欣然幾個血字。宗守的心神,又是一陣恍惚。
——這是他昔年所戀之人。
以前自認(rèn)是談秋,雖可憐鞏欣然的際遇,卻對此女并無太多的感覺。
只是此時,他已經(jīng)是知曉自己的本原。
所謂談秋,只是宗未然聚他殘魂,借宙極命世書之力,投入到萬年之后轉(zhuǎn)生而成的另一個‘宗守’。
思及臨海書院中的過往種種,宗守的目中,一時全是悵惘之色。
旋即他心神,就又猛地一醒。
即便這鞏欣然能夠醒來,也再不會是那位對他溫柔體貼,照顧有加的學(xué)姐。
他宗守,也再不是當(dāng)初那個青澀少年。心境更絕不可能,回到數(shù)載之前。
嘆了口氣,宗守靈能注于雙目,往那墓中看去。
卻窺不見那鞏欣然的身影,只能望見那墓里,一團(tuán)隱隱約約的陰霧。
正當(dāng)宗守的靈念,欲將這陰霧洞穿。那石墓之中,就有一股陰冷至絕的神念,如錐般往他元魂深處,穿擊而來。
宗守挑了挑眉,收回了目光。也將這波神念,徹底屏絕在外。
而后就立在了原地,默然無語。
方才那靈念,是鞏欣然?
冰冷生寒,戾意滿含,不類生人——
也的確是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