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這種事,總是宜晚不宜早的。
在褲兜裡,錢包在外套裡,車鑰匙呢!呃,車鑰匙在手裡。good,走起!
唐小軟鬼鬼祟祟地開了房門,吱呀一聲怪響嚇得她掩耳盜鈴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聽不見聽不見!”再做賊心虛地左右張望一番,眼見果然是萬籟俱寂杳無人聲,她這才安心地踏出了逃離太奶奶家計劃的第一步。開什麼玩笑,纔來一天就要她去盜墓了,再待下去還怎麼得了!
夜色清涼如水,嚴重的環(huán)境不熟系導致唐小軟花費了五分鐘的時間才七裡八拐地來到了牆根下,十分艱難地一邊發(fā)抖一邊爬上了一顆矮脖子柳樹,再雙腿顫抖地踩著枝椏爬到了圍牆上。
“這麼高!要死了!”蹲在近三米高的牆頭上,唐小軟簡直欲哭無淚。怎麼辦,是跳下去呢還是跳下去呢?怎麼看都沒得選了吧,那,是睜著眼睛跳下去呢還是閉著眼睛跳下去呢?
“唉,連翻個牆頭都這麼艱難,槿衣啊,看來日後真是要你多多費心了。”唐雲氏立在窗下,冷眼看著園裡圍牆上蹲著的那個熟悉的小身影,一臉哀其不爭。
“不攔嗎?”沐槿衣平靜地看一眼圍牆上的身影,面無表情地問。
“不,不用。”唐雲氏淡淡道,“讓她回去一趟,最遲三天,她一定會回來的。”
沐槿衣沒再多問,只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尖。再望過去時,卻見那圍牆上的身影已經開始掄胳膊踢腿地做熱身運動了。
“哎,槿衣,你說這丫頭會跳下去嗎?”熱身運動做了近兩分鐘還沒做完,唐雲氏終於忍不住又開了口。
“……”
“唉,我也就隨便問問,我老人家了,平日裡也沒個能說知心話的人,好容易遇到你能多說兩句,你倒好,只比啞巴多了點人氣。”唐雲氏看一眼身旁靜默無聲的女子,默默嘆道。“只是不知道爲什麼,見你第一面,我就覺得你可以相信。或許這就是佛家所講的所謂緣法吧。槿衣,未來諸事難料,無論如何就都拜託給你了。”
“老夫人請放心。”沐槿衣不甚自在地撇過了臉去,不由自主又望住了那圍牆上的身影。熱身運動想是做完了,此刻便如木樁一般定在了烏沉沉的夜色中,一動不動,卻不知是又在盤算些什麼。
“等她回來,恐怕你們一時半刻還不能啓程。”唐雲氏道。
“她需要訓練。”沐槿衣微微頷首,略微狹長的眼眸最後撇過那身影一眼,擡手掠一掠頸間一綹過長的髮絲。
“可眼下情況緊急,怕是等不了太久。”唐雲氏斟酌著。“半個月。”
見沐槿衣不答,她乾乾地笑道:“我也知道是緊了些,只是——”
話未說完,不遠處咚得一聲鈍響已然劃破夜色,緊跟著是一道尖細的小嗓子明顯失控的怒吼:“*!”
唐雲氏看一眼沐槿衣,見後者正一臉淡靜地望著窗外,她默默嘆一口氣。“還是一個月吧。”
早知道這麼辛苦爬牆出去又摸黑開車回家找老爹哭訴得到的竟然是一樣的答案和新鮮出爐的兩口老血——這又是何苦呢!
唐勤之背靠在軟枕上,一旁的陶瓷罐子裡是他新咳出的血,那深紅的一灘看在唐小軟眼底當真是如受火焚。“爸爸,我……我是不是做錯了,我不該跑回來……”
“傻孩子,胡說什麼呢?你太奶奶說的雖然是事實,可你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全身上下都是富貴病,讓你去尋找陵墓,爸爸也是萬分放不下心啊。”
唐小軟看著老爹自從患病後明顯瘦了一大圈的臉,眼眶都青凹進去了,心中無比愧疚,囁嚅著道:“太奶奶說有個沐姐姐可以保護我,可是我還是害怕,唉,要是光找個什麼法器的也罷了,偏是要我去盜墓,墓地裡……墓地裡會不會有鬼啊?”
“什麼姐姐?”唐勤之微微一怔。“姓沐?”
“對啊,太奶奶說是她的一個什麼道友,功夫了得,說她會陪同我一起去尋找夜郎王陵墓。”唐小軟道。
唐勤之嗯了聲,似是想說什麼,可一陣急猛的咳意又襲了上來,他臉色大變,驀地抓住一旁的陶瓷罐子又咳了起來。
唐小軟苦著臉看著老爹如此的受罪,良心大受譴責,腦子裡不斷回想著太奶奶先前的說話,千年的詛咒,唐家子孫代代的應咒,男的咳血身亡,女的就多發(fā)瘋癲……算了,去就去吧!她驀地便下了發(fā)狠的心思,不就是盜個墓,不就是上個山,也許路上會有些危險,可是有兩個堂兄在,還有那個太奶奶口中功夫了得的沐姐姐,總歸是有人保護自己的吧!再者,自己身上流著的也是唐家的血,如果這個千年的爛賬不去消解了,先不說老爹的身體日漸式微,以後保沒準自己也應了咒呢?或者以後她的兒子女兒去應了咒呢?光用想的就夠堵心了。
“爸爸,我決定去了,你別擔心,我一定想辦法找到太奶奶說的那個什麼法器,打碎它,把你的怪病治好。”唐小軟拉著唐勤之的手,猶如指天誓日般發(fā)起了宏願,一張小臉滿是緊繃繃的真誠與孝心。
唐勤之嘆道:“小軟,你不必勉強自己,橫豎這件事也只是老祖宗口耳相傳,誰也不能保證它的真實性。爸爸不忍心你去冒這個險。”
“沒事,有哥哥們和沐姐姐陪著,我不怕。”唐小軟故作無謂地抻了抻脖子,眼珠子左右一轉,轉眼一隻雪白的小手便伸到了唐勤之面前。
唐勤之老臉一緊,瞭然地抽了抽眼皮,本還想說兩句類似爸爸很感動之類的話也瞬間吞嚥了回去,哭笑不得。“小軟,你這孩子……”
“出門在外尤其要多些錢財傍身,爸,我可是爲了你爲了咱們整個唐家去賣命。”唐小軟理所當然地道,五根手指舉在唐勤之眼皮下動靜有序彈鋼琴一般抖動著。她本生性樂觀,一旦決定了去尋夜郎王陵墓,心下不再糾結,情緒便立刻定了,這一定就導致她直接將未來的這場盜墓之旅當成了雲貴之地n日遊,旅遊最不嫌少的是什麼?那就是錢呀!要錢找誰呢?那當然是她家日進斗金的財神爺老爹。
“行行行,回頭我讓小孫給你賬上再轉五十萬。”唐勤之自然明白寶貝女兒的脾氣,“你看看還缺什麼,自己去多多添置。”
“開什麼玩笑,是太奶奶要我去盜墓的,還能讓我自帶乾糧?”目的達到,唐小軟果斷起身準備出發(fā)。“我不管,我要再問太奶奶要一份盜墓基金,她不付給我我就不幹活。”
於是經過再次八小時的長途跋涉,唐小軟便再次響噹噹地來到了高門大院的太奶奶家。爲了表示她不是逃跑只是回去收拾細軟的態(tài)度,她特意拉了一個巨大的拉箱,滿滿一箱子的衣物鞋子,背後的揹包還背了她的筆電。
“軟軟,我就送你到這裡嗎?唉,你要去雲南幾天啊,我會想你的怎麼辦?”便宜司機方清浩依依不捨地拉著她的衣袖苦苦哀求,“要不我也和你一起去吧?反正我給我爸做事,不去也沒事。”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一大男人怎麼這麼煩人的啦。好啦,車子你開走吧,記得幫我加滿油,順便送去維個護。”
方清浩對唐小軟嬌嬌軟軟的小嗓音一向沒轍,可一想到要跟她分開不知多久便心下著急,見她腳一擡便進了大院,忙厚臉皮地跟了上去。“天太晚了,我再開回去可都半夜了。”
唐小軟一進大院就見她“二爺爺”正在一棵樹下顫巍巍地打著“太極”,擡眼見她站在門口,竟一反常態(tài)堆了滿面的笑容,主動上前對她噓寒問暖,甚至想要伸手在她臉上摸一摸,唬得她趕緊退後一步,正好便撞在跟上來的方清浩身上。她顧不得發(fā)火,忙喊一聲:“二爺爺好!”
正要繞道走,上次拿惡狗看食兒一般的眼神看她的二伯卻又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臉沒瞧見聲音倒先到了:“小軟啊,今早上你太奶奶纔剛說起你,下午你就到了,真是好孩子。”
唐小軟被這父子倆齊齊的一笑,雞皮疙瘩迅速爬滿了手臂,她警惕地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就見剛纔還空落著的庭院裡不知什麼時候就嘩啦啦出來了六七個人,個個都拿看一件稀世古董的眼神盯著她瞧,蠢蠢欲動想上來摸一摸卻又怕不小心摸壞了她似的。
“軟軟,你們家親戚怎麼看起來都好奇怪啊……”方清浩很爺們地擋在了唐小軟身前,橫眉怒目地瞪著周圍自覺圍成一圈的奇怪親戚們。
“沒什麼,大概是都把我當成千年等一回的救世主了吧……”唐小軟暗暗嘆了口氣,撥開方清浩上前跟每個親戚都擠了個不怎麼誠懇的笑容,吩咐他等在外頭,然後拖著行李殺出重圍,直奔大廳而去。
太奶奶收到通報馬上便到了,唐小軟本來已經準備了滿腹的臺詞一來表態(tài)自己並非逃跑不想履行唐家救世主的責任,二來順便提一下關於盜墓基金何時發(fā)放發(fā)放多少的問題,可在見到那一臉肅然,端莊嚴謹的老太太后她流利的口才卻忽然地便啞了殼,只好十分糾結地撓了撓耳朵。
唐雲氏卻彷彿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目光掠一掠那沉甸甸的大箱小包,笑道:“好孩子,你可是想通了,還回去收拾這些做什麼?你需要什麼,太奶奶自然都給你備好。”
唐小軟得了這樣美好的臺階,哪有不順階下的道理?當即笑道:“太奶奶儘管放心,爸爸也很支持我這趟過去呢,爲了咱們唐家千秋萬代,咱們什麼時候出發(fā)呀?”
唐雲氏一怔,“千秋萬代……呵呵,你這孩子,不急不急,太奶奶先前不確定你是不是要找的後人,所以很多東西都還沒有準備。你且在這裡住一段時日,等我細細安排。對了,你學堂的事可處理好了?”
“給學校請過假了。”唐小軟一聽竟然還要她在這裡住一段時日,心頓時涼了。住一段時日是要住多久啊?這裡就跟那古裝戲拍攝現場似的,不知道有沒有聯網啊?如果沒有那豈不是慘了,她纔不要每天跟二爺爺二伯伯大眼瞪小眼。
正暗自發(fā)愁,身後的門簾驀地響了,她回身望去,卻見竟是那日驚鴻一瞥的女子。她心中一喜,忙甜絲絲地喊了一聲:“沐姐姐好!”
本以爲對方會給自己一個同樣甜絲絲的迴應,沒想到人家直接頭也不點一下便從她身旁走了過去,徑直停在了唐雲氏身旁。
唐雲氏即刻問道:“槿衣,你來得正好,佈置地如何了?”
沐槿衣微微頷首,輕聲道:“可以了。”
“很好。那麼你明日便帶小軟上山。”
“什麼,什麼上山?”唐小軟被唐雲氏的話給驚住了。
唐雲氏道:“你此番前去尋墓,路途遙遠,途中會遇到什麼艱難險阻都難以預料,所以,太奶奶特意請你沐姐姐對你進行爲期一個月的訓練,你多學些防身之術也是好的。”
“可、可是太奶奶,你不是說這個沐姐姐會負責保護我的嗎?”唐小軟急了,說好的沐姐姐一起去呢?難道是騙人的?她纔不要跟兩個五大三粗的堂哥一起出門旅行!
“槿衣自然是會隨行保護你的安全,只是你若不學一點求生之術,縱然三頭六臂也無法保證定能護你周全。”唐雲氏嚴肅地說,“另外,槿衣還會教授你一些基本的術法,以免你將來去到陰地,看到什麼都感到害怕。”
真是一波剛平一波又起。說好的沒有妖魔鬼怪呢?怎麼現在連術法她都要學習了?一提到術法她就不自禁想到那日太奶奶作法時陰森鬼氣的怪模樣,再看一眼那謫仙一般飄然而立的女子,不禁心中暗付,不知她作起法來卻是什麼模樣呢?腦中幻想了一下,竟是悚然一怔:白衣勝雪,烏髮流瀑,纖細而柔潤的足踝雪雕般瑩白,纖長的身姿如寂寂於世的鳳鳥,那樣孤獨,那樣清傲。分明是她兩次夢中出現過的那個白衣女子。甩甩頭,趕緊把自己從奇怪的幻想世界中抽離出來,唐小軟有些臉紅,再一想自己竟然會因爲一個女人臉紅,這紅意便更甚,一下子蔓延到了耳後根。
唐雲氏奇怪地看一眼唐小軟,卻也不甚在意,繼續(xù)說道:“你可別小看你沐姐姐,她的功夫是極好的,並且她早年曾在雲南呆過,對那裡的情況也比較瞭解。總之,日後你不可頑皮,要事事聽從沐姐姐的安排纔是。”
不過比她大了幾歲,還長得這樣好看,能厲害到哪裡去?莫非是fbi?唐小軟不以爲然地腹誹,哼,老太太可真會吹牛。
沐槿衣自始至終沒有插嘴,到此時才淡淡睨了唐小軟一眼,見她正盯著自己一臉發(fā)癡,目光呆滯,神情茫然,顯然是不知神遊到哪裡去了,不禁暗暗蹙眉。
ωωω● ttκa n● ℃ O
唐雲氏看一眼唐小軟,屈了手指在脣邊咳了兩聲,總算將某人的神識給拉了回來。“好了,今晚你便早些休息,明日一早隨你沐姐姐上山。”
“哦……”唐小軟拉長了聲調應了一聲,見沐槿衣竟然再次旁若無人地經過她便徑直離去,她莫名地氣到,忙緊上幾步跟了上去,“沐姐姐!”
沐槿衣定住腳步,回身望她,眉目間一派淡然,隻眼底微微露出一絲疑問。
唐小軟剛纔喊那一聲沐姐姐其實並沒有過心,不過是想喊便喊了,此刻被那冰寒的眸子一望,頓時傻了,左右張望了一下,卻見自己的便宜司機方清浩不知爲何正四仰八叉地摔躺在地,她一怔,脫口而出:“他怎麼暈過去了?誰幹的?”
“我。”沐槿衣冷冷道。
“……”唐小軟懵了,預備好要發(fā)作的情緒頓時被滅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隱隱有些風中蕭條。“爲什麼?”
沐槿衣不易覺察地軒了軒眉頭,冷冷道:“身份不明。”
“什麼身份不明啊,他是我男朋友!”美麗凍人了不起呀!再再的冷言冷語,唐小軟吃不消了,忍不住就護了犢子。
可緊接著更讓她氣憤的事馬上來了,沐槿衣完全不理會她的怒氣,只繼續(xù)用看空氣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去,只留下淡淡一抹似花非花,似露非露的冷香,糾結地鑽入她的鼻息。更糾結的是,她竟然覺得那味道還蠻好聞的……
踢了踢死豬一般躺倒在地的方清浩,唐小軟的心思此刻已經完全沒有著落在他身上。怎麼了呢?她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唐家小軟,眼含情眉含笑,平日裡男男女女面前從未吃癟,這冰山美人居然再再地對她冷臉以對,憑什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