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五天過去。
陽光細碎如金,藍天如洗,在白雲之下,陳益和方書瑜正沉浸在自然賦予的美麗畫卷中,享受前所未有的歡樂時光。
沒有案子,沒有屍體,沒有壓力。
當突然脫離繁忙的工作品味旅途人生,心靈彷彿洗滌,手中沒有案子需要處理,感覺時間不再是計量單位,而是感受美好的媒介。
蒙州這個地方很不錯,所以兩人五天還沒有離開,準備明日再出發前往下一站。
往東走,然後沿著海岸線返回陽城。
不過,他們的旅途雖然無拘無束,陽城這邊卻每天都有案子在發生,大小的區別而已。
尋常的打架鬥毆,坑蒙盜搶就不提了,今日刑偵支隊接警負責一起重大刑事案件,沒死人,但受害者在自己公司被打成了重傷,目前依然在ICU躺著。
醫生說還未脫離生命危險,就算不死,變成植物人的概率很高。
行兇者多次擊打受害者頭部,導致受害者神經中樞高級區域遭受重創,現在是重度昏迷狀態。
刑警左右不了醫院的結果,他們能做的只是找到動手的人。
作案工具是一把常見的防衛棍,很多保安人手一把。
作案地點在陽城一家租車公司的洗手間裡。
此時的何時新正帶人在公司內走訪調查,勘查現場排查監控。
初步判斷這是一起泄憤行兇案,並且行兇者有可能是衝受害者的命去的,只不過沒打死罷了。
擊打多次後看到受害者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以爲死了,倉皇離開。
已經在兇器上提取到了指紋,痕檢正在趕回市局的路上,只要比對成功即可鎖定行兇者,這個案子在何時新看來並不難。
腳印也提取到了,新腳印來自三個人,其中一個腳印屬於受害者,另外兩個腳印分別來自兩名男性,四十三碼和四十四碼。
“何隊,問清楚了。”卓雲秦飛等人向何時新彙報問詢結果,受害者曾勉在公司的口碑並不好。
口碑差來源於兩方面。
三十六歲還是單身的曾勉是個色鬼,作爲租車公司的經理,平時經常在公司騷擾女下屬,礙於上司淫威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現在找個舒服的好工作並不容易,得罪了曾勉,很有可能被穿小鞋甚至開除。
當然,也有女的虛與委蛇,借曾勉的喜好上位,讓自己工資提高賺更多錢。
聽說有一個年輕女經理就是靠曾勉上來的,但是當她和曾勉平起平坐不用看臉色後,立即踢走了,轉而去巴結更高一級的公司領導。
職場如戰場,某些公司就是這麼亂,沒點手段很難混出頭,尤其是不需要太多個人技術能力的崗位。
最近一段時間公司來了新人,女的,叫嚴韻,職位客服專員,長的挺漂亮,堪稱公司司花,讓很多男員工遺憾的是已經有男朋友了。
不過,有沒有男朋友並未影響曾勉,自從嚴韻來了後他的眼睛每天都是直的,又買早餐又買奶茶的噓寒問暖,言語輕佻,就差上手了。
重點是,嚴韻的男朋友今天來過,而且和曾勉吵過架,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
這是口碑差的第一方面。
第二方面,曾勉對待客戶態度也不好,售後不及時,爲此還有客戶來找過曾勉理論。
這樣的人,被打進醫院也就不足爲奇了。
今天不出事,以後也得出事。
目前來看,嚴韻男朋友的作案嫌疑很大,但是他爲什麼要選擇保安防衛棍當作案工具呢?從哪拿的?
在別人的公司用公司保安的防衛棍傷人,符合衝動泄憤的判斷。
江曉欣還在查監控,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只要監控拍到嚴韻男朋友拎著防衛棍去了頂樓洗手間,馬上可以抓人。
“曾勉的辦公室在二樓,他去廁所爲什麼要到頂樓?”
卓雲提出了疑問,比較奇怪。
作案地點所在的洗手間在最頂層,然而曾勉的辦公室在二樓,出了辦公室的門右拐十幾米就到了,何必這麼麻煩坐電梯到頂樓?
秦飛道:“被人叫上去的吧?嚴韻嗎?”
說著,他轉頭看了一眼站在遠處,表情複雜帶著擔憂的嚴韻。
這是比較合理的推斷,能讓曾勉心甘情願去頂樓洗手間且不起疑的人,似乎只有嚴韻。
嚴韻把曾勉叫到了頂樓,然後男朋友動手?
案件似乎非常清晰,只差兇器上的指紋以及監控。
不止是警察,在場所有人都在看嚴韻,對方男朋友今天和曾勉吵架大家都知曉,現在人進了醫院,理所當然就是嚴韻男朋友乾的,完全符合因果關係。
衆人心中其實都覺得暢快,他們看曾勉不順眼已經很久了,自己不敢幹,別人幹了也挺爽的,看熱鬧就行不必負責,也不嫌事大。
“不像啊。”何時新也在看嚴韻,“共同作案後的是這種表情嗎?演是很難演出來的,我更傾向於她不知情,正在擔心是不是真是男朋友乾的,宋守傑找到了嗎?”
宋守傑是嚴韻的男朋友。
秦飛道:“找到了,宋守傑是跑網約車的,工作時間寬裕,所以纔有空來這裡和曾勉吵架,駱文山他們已經去截人了,截到後直接帶到市局。”
何時新點頭:“走,我們去監控室看看,秦飛,去把所有保安都叫來。”
秦飛:“是!”
監控室。
江曉欣正在反覆查看公司各個監控錄像,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收穫,是因爲案發現場的頂樓並未安裝監控探頭。
頂樓屬於半荒廢狀態,暫時未啓用沒有辦公點,平時根本沒有員工上去。
電梯裡有監控,可以確定受害者曾勉是一個人坐電梯到的頂樓,然後就被打了。
沒有第二個人的身影,估計走的消防應急樓梯。
走消防樓梯的話肯定要從一樓上去,但一樓能拍到樓道口的監控壞掉了,附近其他監控來來往往的人很多,無法證明誰進過消防通道,也無法判斷誰要去消防通道。
這不是偶然,也許正因爲壞掉,所以行兇者纔會選擇在公司動手,屬於必然。
在向何時新說明情況後,何時新立即命令痕檢去消防樓梯檢查,腳印也是證據鏈之一,可以和現場遺留的腳印進行比對。
有指紋,有腳印,很快就能得到結果。
知道監控壞掉,很有可能是公司內部的人,但不能以此排除宋守傑。
很快,秦飛把公司所有保安都叫了過來,有年輕的有年長的,經過問詢,得知防衛棍一般存放兩個地方,一個是保安亭,一個是公司倉庫。
保安亭那邊沒有缺少的,那麼兇器大概率來自倉庫。
“倉庫有監控嗎?”何時新問。
“有,我查一查。”
說話的是江曉欣,她坐在電腦前熟練的調出倉庫監控,從案發時間開倍速往前找,目標是進倉庫順走防衛棍的人。
此時,有保安小聲開口:“那個……警察同志,公司雜物間裡也有防衛棍,大部分是壞掉或者磨損嚴重的,不過也有稍微新點的,都沒登記,也不知道有多少。”
何時新轉頭:“雜物間在哪?”
行兇者用的防衛棍並非壞掉或磨損嚴重,看起來挺新的。
保安:“頂樓。”
“頂樓?”何時新眉頭微皺,那裡並沒有監控,“給陸永強打電話,忙完之後去一趟。”
卓雲:“好。”
時間緩緩過去,調查監控期間何時新叫來了倉庫負責人,讓對方清點倉庫內防衛棍的數量,很快得到了結果。
沒有丟失。
江曉欣停止了對倉庫監控的調查,保安亭內的防衛棍都還在,倉庫內的防衛棍也都還在,那麼只能是從頂樓雜物間拿的。
行兇者自一樓消防樓梯去了頂樓,進雜物間拿走防衛棍後,尾隨曾勉進了洗手間,將其砸成重傷。
就在陸永強帶技偵還在勘查現場的時候,市局那邊的指紋比對有了結果,身份確定了,用的左手,行兇者應該是個左撇子。
兇器上的指紋是最重要的證據沒有之一,既然指紋比對有了結果,此案也就到了定案階段。
不過,讓支隊所有人意外的是,指紋的主人並非宋守傑。
“石池勇?”
“石池勇是誰?!”
何時新當著公司所有人的面大聲詢問,包括保安在內。
聽到石池勇的名字,衆人明顯愣住,在面面相覷之後,視線齊齊轉向人羣角落的一名青年。
青年穿著保安服,臉色有些蒼白,不是嚇的,本來就很白,一種虛弱病態的白。
順著衆人視線何時新看了過去,擡手一揮,秦飛等人立即圍上。
“我……不是我乾的啊!”
青年有點慌,連忙否認。
何時新靠近:“你叫石池勇。”
青年:“是啊,我叫石池勇。”
何時新看向對方左手,問:“左撇子?”
石池勇茫然:“不是啊,我用右手,我左臂有病使不上勁,好幾年了。”
“什麼?你確定?”何時新眼神泛冷,並不相信。
兇器上全是他的指紋,從指紋位置和方向看用的就是左手,你現在告訴我使不上勁?
能用防衛棒將曾勉打成重傷,絕對需要很大的力氣,別說使不上勁了,柔弱點的人都不行。
“我……我左臂真有病啊!”
石池勇急了,扭動左肩證明給何時新看,嘗試擡起左臂,但只能擡到很小的弧度。
身旁其他保安忍不住開口證明,石池勇來公司四五年了,自來的時候左臂就不能動,確實有疾病,去很多醫院看了都沒有治好。
多年來,從未見過石池勇用過左手,連上廁所的時候都只用右手。
何時新多少有些凌亂,又向公司其他人求證,得到了一致的回答。
看來是真的。
一個左臂有病的人,不具備將曾勉砸成重傷的條件。
但兇器上的指紋怎麼回事?
石池勇是保安,保安在防衛棍上留下指紋倒也正常,難道兇手是帶著手套,使用的防衛棍恰好是石池勇留下指紋的那一根嗎?
若是這樣的話,宋守傑的作案嫌疑依然很大。
話雖如此,依然有疑點。
“你左臂不能動,怎麼當上保安的?”何時新盯著石池勇。
聞言,石池勇低下頭,猶豫起來。
公司其他人也都看著石池勇,這個問題他們也好奇,有人問過,但對方沒說,估計是和公司某個領導有親朋關係吧。
何時新:“回答問題。”
石池勇撓了撓頭,試探性道:“我……我能小聲告訴你嗎?”
“可以。”何時新上前兩步。
石池勇湊近,低聲說了句什麼。
表弟?
何時新微愣,這麼巧的嗎?石池勇是受害者曾勉的表弟。
這倒是可以解釋爲何一個左臂殘疾的人可以進公司當保安,不過……從另一方面,卻增加了嫌疑。
拋開作案條件不談,和受害者關係越密切,嫌疑越大。
表哥表弟也不算多近的關係,殺妻滅夫的事情都時有發生,表弟把表哥打成重傷又算得了什麼?
“你穿多大碼的鞋?”
石池勇回答:“四十三。”
大小能對上,只要鞋底花紋再對上,證明石池勇去過頂樓洗手間,要是對不上……還要考慮到是不是換鞋了。
公司保安需要值夜班,有保安宿舍,存在換鞋條件。
“石池勇,嚴韻,你們需要跟我們回市局配合調查,別擔心,只是調查而已。”
兇器上有石池勇的指紋,嚴韻男朋友具備很大的作案嫌疑,這兩個人都必須帶回去好好問問。
石池勇無奈,嚴韻嘆氣,倒是都沒有說什麼。
人被帶走了,但何時新還未離開,他掃視公司所有員工,如果石池勇並非本案嫌疑人的話,代表整個公司的男性都有嫌疑。
從動機看,似乎每個人都幹得出來。
以曾勉在公司的口碑還能繼續坐在經理的位子,不得不說很神奇,就沒想過聯名舉報嗎?還是說曾勉上面有人,不敢?
電話響起,局裡警員通知何時新人已經堵到了,宋守傑剛剛上了警車。
他沒有跑,離開租車公司後繼續接單跑網約車,何時新詢問對方反應,警員說宋守傑面對警察的堵截感到莫名其妙,但還算配合。
“秦飛,今天所有來過公司的外人名單,交給你了,仔細問問,看看有沒有存在作案動機的。”何時新吩咐。
陳益帶出來的人他還是比較放心的,很信任。
在沒有鎖定嫌疑人之前,都要查,範圍要全面。
秦飛點頭:“好的何隊。”
“卓雲。”何時新又看向卓雲,“和曉欣一起去各個醫院,落實石池勇的病歷,查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左臂有病。”
公司員工的證詞可信,但那只是表面上的,萬一石池勇出於某種目的假裝有病呢?
不管怎麼說兇器上有他的指紋,而且恰好是左臂,總覺得不應該這麼巧,需要深入調查。
卓雲:“明白。”
何時新準備回市局。
目前還有一個問題,頂樓洗手間爲什麼有三個人的腳印?還都是男的。
一個屬於受害者,一個屬於嫌疑人,第三個人去幹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