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政殿。
安括坐在龍椅之上,老臉結了三尺寒霜,炯炯目光一瞬不瞬地瞪著站在面前挺直偉岸的嫡長子安宗元。
自從成年被封親王,搬離皇宮,擁有府宅之后。這位癡迷武器的嫡長子以他賢德之秉性贏得百姓愛戴,越來越有賢明君主的資質。
身為父皇,安括對這個兒子很滿意,也很驕傲。甚至一度想過立他為儲君。可是如今兒子與他爭女人,這就令他不太高興了。
安括搓弄著一串白玉珠,故作無心地說:“元兒,你近來與扶柔公主走得很近啊。”
“父皇也知道兒子喜歡這個妹妹嗎?”楚王興奮地笑問,目光灼灼地看向龍椅上的父親,又說:“兒臣越來越發現扶柔公主與安陽皇妹的許多地方都一模一樣。”
“安陽?”安括疑惑,想不出扶柔與安陽之間能有什么相同之處。
楚王表情豐富,從懷里拿出一袋金錁子,說:“父皇你看,這是扶柔公主今晨送給兒臣的東西,要請兒臣轉送給安陽皇妹的。”
“哦?呈上來,朕看看。”
安括好奇,那袋子里是什么東西。等陳公公捧著袋子將里面的金錁子倒入托盤里,他哈哈大笑,猛拍龍案。
“這兩個小丫頭果真是孩子心性,連金錁子都要打造成吃食的模樣。真真是一對吃貨!”
“是啊,兒臣也這么認為。”楚王附和,又叮囑:“父皇千萬要小心,別弄丟了一顆兩顆的,萬一被皇妹數出來,非要鬧到承政殿來不可。”
“哼,不等安陽來鬧,朕馬上命人照著樣子去做些來賞給她們玩。”安括一掃之前的陰云,此刻看著托盤里的紅豆糕,肉糜糕,粽子,蜜餞就想笑,兩個小丫頭真會玩,命人打造出來的玩意兒也夠精致。
楚王見皇上臉色好了許多,往前邁了一步,壓低聲音道:“父皇,兒臣有要事稟告。”
“何事?”安括收斂笑意,嚴肅起來。
楚王一手抓起一顆金錁子,說:“這是安陽皇妹,這是安曦皇妹,父皇千萬別偏心啦。”
“安曦?”安括震驚的呼吸一滯,騰的從龍椅上站起來,按著龍案傾身向前,眼睛瞪著眼睛,質問:“曦兒在哪里?還有四皇子,他在哪里?他們兄妹倆還活著?”
“父皇,兒臣還不敢確定。但是兒臣相信,二皇妹已經回到汴州城,只是……她身份特殊,目前不能與我們相認。”楚王嘆聲。木寧夕的身世成謎,他需要更多的時間去尋查,還要有足夠的證據讓鬼迷心竅的父皇相信。也許他猜錯了,木寧夕僅僅是幻月山莊養大,用來報復南晉皇室的棋子。
安括坐回龍椅上,沉默許久才舒緩口氣,說:“不論他們兄妹是死是活,朕有生之年一定要將他們尋回來。當前的大事是與西都國聯姻之事。”
“父皇!”楚王厲聲打斷,他跪下來,“請父皇再拖延一些時日。”
“又不會賜婚給你,你害怕什么。”
安括努力讓自己說話時輕松自然,可心里已經將兒子罵了個遍。如果不是同一個祖宗,他會連同祖宗一起罵。生個兒子不懂老子的心,還處處攔七攔八的,真是令他不爽。
楚王無奈,說:“父皇,二皇弟去往東楚還未回來,要賜婚也該等他回來。”
“朕要將西都國的扶柔公主賜婚琰王。”
安括冷了臉色,一個兒子來管他的閑事還不夠,又跑來一個兒子來多管閑事做什么。讓扶柔公主變成他的兒媳婦,那可是黃花菜都涼了,還有他什么事啊。
“父皇,你要將扶柔公主賜婚給小皇叔?”
楚王怔愣。他一直相信父親是不會動歪心思的,畢竟小皇叔在父皇的眼中一直像兒子一般教養,甚至對小皇叔的寵愛比他們這些親生兒子還要多些。
沒想到司徒天逍憂心忡忡、忐忑不安的事情終于發生的,父親果然在打“霸占弟媳婦”的陰謀。
“此事我心意已決,你且退下吧。”安括氣悶地揮手屏退楚王。
楚王還想勸解兩句,被一記狠戾的眼神警告,只好閉上嘴巴,行禮后退了出去。
陳公公立即拿走托盤,跟著楚王一同離開承政殿。
棲霞殿。
安陽長公主知悉夜里木寧夕的遭遇,氣得要去承政殿找安括評理,幸被宮婢素翠攔住。
素翠拉住安陽長公主往偏殿旁小花園的亭子里去,勸著她坐下消消氣。斟滿一杯梅子茶,說:“奴婢看得出長公主真心疼扶柔公主,可是疼也不能頂壯皇上。”
“后宮里哪個妃嬪不是父皇曾經喜歡的,又有多少個能一直得到恩寵。父皇今日愛一個,明日愛一個,后日又愛一個,難道全都納入后宮來不成?”
“長公主這話說對了,皇上是天子,是南晉國的帝王。皇上愛上誰就是那人祖上積德,幾輩子的福氣。”素翠見安陽長公主要發怒,急忙柔聲道:“長公主先別惱火,聽奴婢把話說完。”
“好吧,你再敢說一句本宮不愛聽的話,小心本宮割了你的舌頭。”安陽長公主憤憤地瞪了素翠一眼,噘噘小嘴喝口梅子茶壓壓火氣。
素翠淺笑,說:“長公主想想,這消息是從鳳仙殿里傳出來的,皇門的侍衛也稟告過是楚王爺親自入宮接扶柔公主出去的。這其中皇后庇護,楚王相助,扶柔公主怎會受委屈呢。”
“也對。母后必定會保護小寧兒的。”安陽長公主仔細想想,火氣也少了許多。
素翠見狀,再接再歷,勸道:“長公主一個女兒家還是不要管皇上的事情,真心怕扶柔公主委屈,不如賞些她喜歡的東西,或者愛吃的食物也可以。”
“賞東西有什么趣兒,不如我出宮去陪陪她。”安陽長公主才高興沒多久,立即黑沉下小臉,賭氣說:“要出宮就必須去向父皇請旨,本宮不想見父皇,不想見、不想見。”
“長公主別氣了。”素翠淺笑,拉住鬧脾氣的安陽長公主,說:“若不想向皇上請旨,長公主可以去找皇太后呀。想來皇太后的懿旨,皇上是不會攔著的呢。”
“對呀,快去做些軟爛的食物給皇祖母送去,皇祖母高興就準了出宮呢。”安陽長公主興高采烈地催促著素翠去烹制食物,再端去慈康殿哄皇太后高興。
慈康殿。
皇后李凌柔親自做了軟糯的肉糜餅給皇太后送來,順便和皇太后一同用了午膳。
“皇祖母,安陽做了些好吃的點心,要不要嘗一嘗啊。”安陽長公主才到殿門口,歡脫的笑聲伴著清脆的嗓音傳入殿內。
太后抿唇一笑,和身邊的李凌柔笑說:“百靈鳥飛來啦。”
“是呢。這丫頭越來越淘氣,以前都沒覺得聒噪。最近和扶柔公主走得近,心也越來越野。”李凌柔半是嗔怪半是寵溺地說著,眼睛已望向蹦蹦跳跳而來的女兒。
太后笑意盈然,道:“哀家喜歡安陽這長不大的性子。看看宮里那些勾心斗角的怨婦們,哪個是省油的燈。一個個的,哀家看著就心煩。”
“太后可別太寵她,省得嫁出去讓婆家挑理,委屈了臣妾沒有教好女兒。”李凌柔嬌嗔,慈母之心展露無疑。
太后拍拍自己,說:“以后婆家要挑理,你只管往哀家這里推脫。哀家就這么一個孫女,誰寵她寵誰呀。”
“皇祖母最疼安陽啦。”安陽長公主一下坐到太后身邊,撲入她的懷里撒嬌,“皇祖母,這盤點心是安陽的手藝,要不要品嘗品嘗。”
“嗯,安陽做的一定美味,哀家怎能不品嘗呢。”太后拿起筷子,滿眼期待地看著點心盤放到桌上,夸贊道:“嗯,看上去比紅豆糕還要好吃。”
“當然。”安陽長公主驕傲地揚揚小臉,說:“皇祖母這話千萬別傳到小寧兒的耳朵里。昨夜她受了委屈,再聽到皇祖母的話,一定會更傷心的。”
“安陽,不許胡說!”
李凌柔大驚,厲色斥喝。她來陪皇太后用膳就是想鼓動著皇太后去阻止皇上的賜婚決定。現在安陽又跑來摻一腳,萬一哪句話說錯了適得其反怎么辦。
被訓斥了,安陽長公主自知不該自作主張的多嘴多舌,怯怯地低下頭不敢再出聲。
太后看看垂頭喪氣的安陽長公主,又看看厲聲厲色的皇后,原本心里就狐疑這母女突然跑來陪她用午膳一定有問題。現在看來,果然猜中了。
放下筷子,太后平靜地說:“你們兩個當哀家是傻子嗎?有事便說,少來惹哀家一肚子火氣。”
李凌柔抿唇不語,斟酌著該如何向皇太后說明皇上昨夜的胡鬧事。
安陽長公主看看沉默的皇后,以為母后不敢說出來。她深吸一口氣,抱住太后的胳膊,說:“皇祖母,孫女聽宮里的人說昨夜父皇委屈了小寧兒,今日又準備下旨將小寧兒賜婚給小皇叔。”
“什么?他終究要賜婚給琰王?”皇太后震怒,瞪圓眼睛看向李凌柔,指著她厲聲道:“皇后!你來說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怨念地瞪了安陽長公主一眼,斥道:“小孩子家不好好呆在自己的宮里,非要跑來惹太后生氣。還不快給本宮回去面壁思過!”
“母后,女兒想出宮陪陪小寧兒。她受了委屈,一定很傷心的。”安陽長公主噘著小嘴,眼圈泛紅。
“你敢違抗母后的命令。”李凌柔瞪眼,真是個傻孩子。要出宮去陪木寧夕,也要挑一個大家都高興的時候啊。非要在太后震怒的時候來提要求。
安陽長公主抽噎幾聲,起身向皇太后和皇后福了禮,由素翠扶著離開慈康殿,回到棲霞殿去面壁思過。
沒有安陽長公主,殿內又是一片沉寂。
皇太后靜了靜心神,“說吧。皇上不是已經答應哀家不會賜紙給琰王嗎?為什么又將此事給提出來?”
李凌柔嘆氣,將昨夜發生在承安殿的事情如實的向皇太后稟告,最終二人都是氣憤難當。
“皇上太胡作非為了。哀家日前已經答應了司徒夫人杭氏,會全力幫助她請皇上賜婚給司徒家的三孫子司徒天逍。那杭氏與哀家有救命之恩,又曾經如親姊妹一般相處。故而,哀家答應了杭氏,一定要做到。”
李凌柔暗自舒出一口氣,看來皇太后與她的目標是一致的。這樣最好,可以合力阻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