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瑤臺的人全部走空,木寧夕站起來撣撣身上的塵土,才要抬步離開,便有一隊護(hù)衛(wèi)沖進(jìn)來將她團(tuán)團(tuán)包圍。
“拿下!”
簡短暴戾的兩個字在殿堂中回蕩,不待木寧夕拔腿開跑,護(hù)衛(wèi)們已經(jīng)齊涌上來將她擒住。
雙手被反剪到背后,木寧夕高揚著頭瞪向站在殿門口的信陽侯。
“侯爺不去關(guān)心關(guān)心皇上,竟有閑情逸致來捉拿我這個微不足道的人。侯爺不覺得小題大作嗎?”
信陽侯微微一笑,轉(zhuǎn)身讓出位置。
果不其然,他的背后站著另一個人,此人正是皇太后劉氏。
“太后?”木寧夕驚訝,原來真正要抓她的人不是信陽侯。
太后瞇縫起精銳的老眼,她雖然眼花,卻不眼瞎。那杯酒在安括丟下時潑灑在皇后的腳邊,裙邊被毒侵蝕掉一塊。
不管那毒酒是樂月瑤準(zhǔn)備的,還是木寧夕準(zhǔn)備的,趁著皇上和皇后都在這里,她不如快刀斬亂麻,一了百了。
“來人,將她們?nèi)巳垦喝胩炖巍!?
太后下令,眾護(hù)衛(wèi)齊聲大喝。
“是!”
木寧夕,玉環(huán),還有在偏殿里昏迷不醒的樂月瑤,三人一起被押入天牢。
天牢。
陰森森的牢室里能聽見水滴擊打石地的聲響。靜得連磨牙聲都能傳到天牢的另一個盡頭。
天牢內(nèi)被關(guān)押了許多人。這些人或忠、或奸、或冤、或兩袖清風(fēng)、或貪婪無恥。
更有一些人抓著天牢的柵欄對著那些負(fù)責(zé)看守的護(hù)衛(wèi)們嘲諷漫罵,甚至詛咒信陽侯不得好死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木寧夕抱過一堆干草鋪在柵欄邊,抱著膝倚著柵欄而坐。她的思緒全部都在思忖著今日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
皇上是什么時候下毒的呢?明明眾人是一同乘船來到瓊瑤臺的,而且皇上、皇太后和皇后比他們還晚到呢。
安括為什么會忽然嘔吐不止,難道她身上的氣味真的很惡心嗎?不,看樣子并不是如此簡單。
想到之前司徒天逍給她藥丸的時候就神神秘秘的,又反復(fù)叮囑她一定要在入宮前吃下。
她是在進(jìn)入承政殿之前吃下的,難道身上的臭味是因為那顆藥丸嗎?
這太詭異了。
“公主,郡主醒了。”
玉環(huán)突然出聲打斷木寧夕的思緒。
“嗯。”木寧夕扭頭看樂月瑤的手指微微翹起又放下,吩咐說:“等她完全清醒了,你喂些水。”
“是。”玉環(huán)守在樂月瑤身邊,拿出帕子為她擦拭臉上的汗珠,又問:“公主,你是不是中毒了?為何你的身上會散發(fā)出尸腐的味道。”
“也許吧。”木寧夕平靜地說,小小的方洞一縷正午的陽光照進(jìn)來,光籠罩在玉環(huán)的身上。
“公主,皇上會不會死?”
“不會。”
木寧夕搖頭。雖然她不知道司徒天逍為什么要讓她吃下能使身體散發(fā)惡臭的藥丸,但是她相信他的智慧,更相信他為她安排的一條光明之路。
“木寧夕,你這個賤人!”
樂月瑤猛然驚醒,她一扭頭便看見木寧夕遠(yuǎn)遠(yuǎn)地倚著柵欄抱膝而坐。她騰的一下坐起來,看都不看身在何,指著木寧夕便破口大罵:“木寧夕,你怎么不去死!你竟然調(diào)換了茶杯,陷我于不義。害我在南晉皇室面前丟盡臉面!”
調(diào)換茶杯?
玉環(huán)傻了,懵了。她呆滯地目光在樂月瑤和木寧夕之間流連,不明白樂月瑤的憤怒原因是什么。
“木寧夕你怎么不去死呀!”
樂月瑤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著,而木寧夕卻平靜得像一塊鏡子。仿佛她的平靜能反照出樂月瑤的癲狂。
“郡主,你這是做什么呀。”
玉環(huán)勸阻樂月瑤撲向木寧夕,將她死死困在枯草鋪設(shè)的木板上。
“玉環(huán),是她。是她搞得鬼,害我們沒能完成外祖母交待的任務(wù)。都是她的錯!玉環(huán),快殺了她!快呀!快殺了她!”樂月瑤哭哭鬧鬧,非要玉環(huán)此刻置木寧夕于死地。
“樂月瑤,沒用的。”木寧夕嘆聲,手指在頭頂劃一個圈,“這里是南晉國的天牢,你們殺了我就更逃不出去啦。”
“什么?天牢?”
仿佛被一道雷劈中,樂月瑤呆若木雞地打量著這座陰暗潮濕的牢房。方寸的斗室被黑漆的柵欄隔斷,僅有一面的墻壁上有個只能伸出手的方洞。
油亮的黑石地面散亂著一堆堆枯草,還有她身上一塊濕冷的木板。
“怎么會?”
樂月瑤驚呆了,她看向玉環(huán)尋求答案,而玉環(huán)垂著頭刻意逃避。
“不可能。信陽侯一定會來救我的,他一定會來的。”
信陽侯怎么可能會將她丟棄在天牢里不聞不問呢。就算看在她是信陽侯未過門的兒媳婦也該出手相救的。
樂月瑤慌亂地?fù)u頭否定著,她相信自己不會那么輕易被拋棄。比起木寧夕,她有強大的靠山、有身份地位、有實力……信陽侯肯定不會輕易拋棄她的。
“木寧夕,我不會死在這里。”
“嗯。”
木寧夕輕輕一聲,揉揉僵冷的身體,說:“樂月瑤,我挺高興能死在這里的。”
“為什么?”
樂月瑤盯著她,猜度著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此刻木寧夕像看透生死般神情淡然,她雙臂抱住身體縮成一團(tuán),目光呆滯地凝著對面牢墻上的方洞。
那是向北的洞口,少了溫暖陽光的照入,多了一抹使人安靜的湛藍(lán)。盯看久了會發(fā)覺繃緊的神經(jīng)難得恢復(fù)平靜,躁動的心也漸漸靜如止水。
“木寧夕,你傻了?”
“沒有。”
“你……有沒有完成外祖母交待的任務(wù)?”
樂月瑤試探地問,她發(fā)現(xiàn)不論是木寧夕,還是玉環(huán)都沒有提起計劃的成敗。
如果成功了,她們被關(guān)在這里還說得通;如果沒有成功,那么又為了什么呢。
“郡主,事情有變。還不知道南晉皇帝是否已經(jīng)駕崩。”玉環(huán)輕聲低語。
“這是什么話?”樂月瑤驚疑。事情有變,難道還有別人會對南晉皇帝下毒嗎?
玉環(huán)欲言又止,看向平靜的木寧夕。
“公主。”
“我被下毒,全身散發(fā)出腐臭的氣味,害得皇上嘔吐不止,昏死過去。”
事情就這么不可控制,估計連信陽侯都沒有預(yù)想到吧。
“臭味?”樂月瑤吸吸鼻子,果然小小的牢室里彌漫著一股惡心的尸腐味。而且越往木寧夕那邊靠近,惡臭越濃重。
樂月瑤捂住口鼻,嫌棄地厲喝:“木寧夕,你到底吃過什么?”
“我哪知道啊。”木寧夕無辜地撇嘴,攤攤兩手:“我和你一同吃的早膳,又一起入宮,一起到瓊瑤臺。”
“不,你吃過皇上給的烤肉。”樂月瑤赫然打斷木寧夕的辨駁,“難道……他已經(jīng)知道你要下毒的事情?”
“不可能。”玉環(huán)代替木寧夕提出反駁,她定定地看著木寧夕許久,分析道:“南晉皇帝一定知曉自己聞不得臭味,他想要霸占……三小姐,呃……”偷瞄木寧夕,見她沒有什么表情,才繼續(xù)說:“他是不會放這種毒的。”
“你說的對。我怎么忘記了這個關(guān)鍵所在呢。”樂月瑤認(rèn)同地點頭。
木寧夕暗暗偷笑。玉環(huán)這一解釋讓她中毒的事情極好的遮掩過去,就讓這個謎團(tuán)永遠(yuǎn)沒有答案吧。
“木寧夕,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何時交換的茶杯。”樂月瑤猛然想起之前的滿腹疑問。那抹過藥粉的茶杯本該是木寧夕的,為何會到她的手里?難道玉珠背叛了她。
木寧夕淡淡一笑,問:“朝陽臺夜宴時你命玉環(huán)在茶杯上涂抹合歡粉,今日你又命玉珠在茶杯上涂了什么?人做事、天在看,害人終害己。”
“哼,定是玉珠背叛了我。看我回去不打死她!”樂月瑤切齒痛恨,蔻丹的指甲深陷入掌肉中。
木寧夕云淡風(fēng)輕地淺淺而笑,說:“都快入宮了你還對我動歪心思,也不想想若我在眾人面前如你一般瘋癲發(fā)狂,還如何完成任務(wù)?”
“哼,別以為我看不出你陰謀。獻(xiàn)酒時你遲遲未動,就是在拖延時間。”樂月瑤轉(zhuǎn)念一想,突然厲聲道:“那毒是你自己給自己下的?”
“怎以見得?”木寧夕波瀾不驚,笑睨樂月瑤。
“拖延時等待毒發(fā)作。”
樂月瑤一語點醒玉環(huán)。玉環(huán)也用探究地眼神打量著木寧夕。
木寧夕從容不迫,反問:“我是何時給自己下毒的呢?”
“這個……如同你是何時換了我的茶杯一樣的道理。”樂月瑤挑高眉,直直地凝著木寧夕。
“玉珠是你的人,我早已說過她的忠心并在我這里。”木寧夕菀爾,“今日我的身邊僅有紅線一人跟隨。想要在玉珠來前院的花廳之前調(diào)包茶杯易如反掌。”
“啊!”玉環(huán)突然大叫,說:“郡主,奴婢奉命去喚玉珠時,她離開過桌邊到門口與奴婢交談。”
“原來如此。”樂月瑤冷睨木寧夕,嫉妒道:“你的幫手果然個個忠心啊。”
木寧夕嫣然,“我待她們?nèi)缬H人一般,她們回報給我的定是千倍、萬倍的忠心和愛護(hù)。付出一分,回報十分,這是人之常情。”
“她們就是一群命如草芥的婢女,忠心護(hù)主是她們該做的,難道我還要千恩萬謝不成。”樂月瑤趾高氣揚的說完,看向身邊的玉環(huán)。
玉環(huán)冷若冰霜的臉沒有半點起伏,她說過自己是無情的。對于木寧夕所說的人之常情,她從未感受過,也不準(zhǔn)備去感受一二。無情才能保命,才能活得更久。這是她經(jīng)歷過生生死死之后的覺悟。
三人沉默,各懷心思。
霎時,天牢的另一頭傳來鐵門開闔的響動聲,十幾個人的雜亂腳步由遠(yuǎn)及近而來。最終在某個地方停罷。
之后是一道又一道柵欄門被解開鎖鏈,開開闔闔。
少時,信陽侯的身影出現(xiàn)在柵欄門外面,而牢室內(nèi)樂月瑤激動地大笑起來。
“來人,將樂郡主和這個婢女帶出去。”
信陽侯陰冷的嗓音劃破滿室的靜寂。隨著聲音消彌,有兩個黑衣人打開鎖鏈,將樂月瑤和玉環(huán)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