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州城。
從石梅山莊啟程,穿過汴州城的城郊,再走上二十幾日,馬車隊終于抵達貝州城。
車窗外是熟悉的街景,司徒天逍小心翼翼地抱著木寧夕,冷銳的鷹眸巡視外面“物是人非”的街市。原本貝州城內的商鋪全部閉門歇業,尚且營業的兩家店鋪卻門庭羅雀,冷冷清清。
馬車隊從城門進入,慢慢駛往城中心。
路過將軍府,原本站崗的駐軍士兵被換成信陽侯府的府兵。再走十步,西角門前排起了長長的送禮隊伍。
司徒天逍鷹眸瞇起,陰鷙視線將那些送禮的人一一巡過,牢記于心。
穿過兩條街道,城東十幾座商鋪皆是駱氏商族的產業。與之前的本地商鋪不同,凡是懸掛“駱莊”二字的商鋪,客似云集,絡繹不絕。
這里儼然成為貝州城中的第二條商鋪街市,并且無人敢欺。
從商鋪邊的小石子路繞道,再走上半個時辰,一座巍峨大宅映入眼簾。氣勢恢宏地石雕牌樓,二丈高的石雕獸,闊庭大宅,瓊樓軒館,一層高過一層,像漸漸堆積而起的山巒聳立于白玉石鋪砌成的大路盡頭。
白玉石鋪砌的大路可供兩駕馬車同時行駛。馬蹄踏在白玉石上發出悅耳的“咚咚”聲。
馬車隊由百名梅影一路相護,緩慢行向駱府。
黑色馬車往前急馳,駛到最前面。直到停住在駱府的大門口,才有小廝進去稟告。
片刻之后,胡子花白的老管家像火燒屁股似的跑出來,看見黑色馬車,立即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少爺!少爺!你終于回來啦!老奴終于可以放心了,放心了。嗚嗚嗚……少爺!少爺!”
“行了,別嚎啦。”
駱名流皺眉,黑臉,不耐煩地走下車,看一眼大門里面沒什么變化,說:“家里出事了?”
老管家才剛停住,被這么一問又開始哭嚎起來,告狀:“少爺,你再不回來,咱們駱家就要被那兩個姓劉的趕盡殺絕了呀。那些北契國的黑狗子仗著有他們撐腰,整日來駱家的鋪子搗亂。嗚嗚嗚……少爺,老奴這把老骨頭快要撐不住啦!”
“成了成了,我這不是回來了。”駱名流揮揮手,讓老管家起來,別一副老子快不行的衰樣,盡給他丟人。吩咐說:“這些事情我會處理。你快去命人準備上好的客房招待貴客。”
“貴客?”老管家擦去淚,瞧著自家公子不耐煩的樣子,賭氣道:“少爺一回來就犯傻。駱家如今被那兩個姓劉的擠兌,別說貴客,就是平頭百姓都繞著駱府走。”
“誰說的?我看前面的鋪子里客人不少呀。哪個人是繞著走的?”駱名流不以為意,抬步要走又被老管家攔住。
老管家像吃了黃連似的,苦皺著眉頭,說:“少爺,你是真的傻,還是裝傻啊?沒看見那些客人都是……都是北契國的人假扮的嗎?”
“什么?北契國的人假扮貝州城百姓?”駱名流咋舌,北契國在搞什么鬼?難道他在北契國的鋪店里賣的是假貨,只有這里的貨物是真品?
老管家唉聲嘆氣,“少爺,你到底是怎么了?”
“少廢話,快去準備上好的客房,貴客臨門,我們要盡地主之誼,懂不?”駱名流拍了一下老管家的肩膀,快步走到白馬車旁邊,笑道:“蕭公子,寒舍陋室,請你不要嫌棄。”
蕭辰已站在車上,等著車夫將白綾子從馬車鋪到駱府的大門口。
“駱莊主,公主的馬車似乎不能駛入門內吧。”
微笑依舊,只是多了些幸災樂禍。蕭辰躍下馬車,穩穩當當落在白綾布上。
“駱名流,后面跟著龍隱衛……你要如何解決。”
“聽主子的。”駱名流微側過頭,幾乎貼著蕭辰的耳廓,低語:“我認為留著他們也不錯,等過了瓦朗關會有大用處。”
“哼!你可真會想。”
蕭辰嘆氣,可憐了那些龍隱衛,不知道能有幾個活著回去。
駱名流哈哈大笑,轉而去到最大的一駕馬車,對身邊的老管家說:“去打開東偏院的大門,這是公主的御駕,可不能馬虎。”
老管家怔愣,眨眨老眼,瞅瞅那“公主御駕”,腦袋上冒出一堆的問號。難道少爺與哪個國家的公主私奔,回家中來躲禍?
“快去呀!”
駱名流瞪眼,老管家恍然大悟,非但沒有跑去辦差,反而湊近,悄悄問:“少爺,你和這位公主……私奔嗎?”
“你說什么?”
老管家怯懦地說:“少爺,你是真的傻。你和公主私奔就該跑得越遠越好,怎么跑回家里來了。而且還被那些人追來,堵在家門口。這……這實在不該呀。”
駱名流呆愣住了。私奔?他和木寧夕嗎?他不要命啦?
抬腿踢了老管家……身邊的小廝,罵道:“滾滾滾,胡說八道什么。快去請公主的御駕送去東偏院。”
老管家瞧著被踹趴在地上的小廝,有點后悔,說:“是,老奴這就去差人掃拾院子和客房。”
從門內抬出一架藤編方榻,不等到馬車邊,四個小廝已經被梅影取代。
車簾掀起,四婢女平托著木寧夕出來,將她安安穩穩放在方榻上。再由梅影四人抬著往駱府內走去,四婢女依舊緊緊隨行。
當馬車駛離,踩臟的白綾布被丟到門房旁的火堆里燒燼。十幾個小廝提著水桶將門前清掃干凈,一切仿佛從未發生過那般安靜。
龍隱衛仰望天空中的烈日,已是正午,他們的肚子還空空如也。
“兵分兩路,一路去買吃食,一路留下繼續盯著。”
十幾人自覺分成兩隊,各司其職。
駱府。
駱氏家族世代經商。經過四代人的修葺和擴建,駱府已成為南晉國內數一數二的高門大宅。駱府與石梅山莊一樣氣勢恢宏,亭臺軒館宛如仙境,雕梁畫棟已非凡人之技藝。唯有不同之處,石梅山莊詩情畫意、錦瑟瀟瀟;駱府精妙風雅、獨具匠心。
若說石梅山莊每走一步都是一花一樹一景,那么駱府每走一步便是一字一畫一雅。
府院重重疊疊像迷宮似的,院子連著院子,院子套著院子;大園子里有小園子,小園子又藏著小園子。或山巒疊嶂,或九曲河流,或繁花似錦,或林蔭蔥郁。
木寧夕被安排在駱府一處鮮花繁盛的院子,這里曾經是駱名流姑姑未出嫁前的閨房。駱家老太爺一生有子九人,唯有這一女,故而珍愛如寶,親自賜名:花語閣。
從東偏院走到花語閣僅僅穿過兩道垂花門。司徒天逍熟門熟路來到花語閣,不待老管家躬身行禮,抬步便進到主屋內。
蕭辰坐在床邊為木寧夕診脈,駱名流端著一杯茶咕嚕咕嚕牛飲起來。四婢女忙活著整理一些常用的東西。
即使木寧夕睡著,她們依然每日為她梳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尤其木寧夕的皮膚變回白皙嬌嫩之后更加清秀美麗,嬌花般的美人兒。
司徒天逍坐在床頭邊,由紅線端來的清水凈了手,湊近親親木寧夕的額頭,柔聲問:“他們有沒有摔著你?有沒有弄疼你?”
“主子,這樣多不好啊!等我們走了你再……那個那個啊。”駱名流擠眉弄眼,極盡調戲。
“滾!去查查貝州城內為何突然多了許多北契的商隊。”
司徒天逍冷睇他一眼,喚出鬼一,吩咐道:“去查查將軍府里住的人是誰?兵部侍郎的公子李程現在住在何處。”
“是,主子。”
鬼一領命而去。
司徒天逍看向蕭辰,“如何?”
“主子。”蕭辰愁眉苦臉,一副要哭的表情,收回手搓捻幾下,說:“公主太頑皮了。之前脈象平和,已有蘇醒的跡象。可現在她又恢復之前脈象微弱,極難切脈診斷是哪里出了問題。”
“蕭辰,你就承認自己是廢物唄。硬扯上小寧兒給自己找借口,知不知羞啊。”駱名流趁機落井下石。
蕭辰白一眼,憤憤地腹誹:無恥!
駱名流樂不可支地哈哈大笑,忽而聽到屋子外面傳來梅影的聲音。
“莊主。”
“進來!”
梅影現,手中拿著一個錦布包袱,說:“這是南晉皇后派來的銀甲鳳衛送來的,說要親自交給莊主,但被屬下攔住。”
“人呢?”
解開包袱,駱名流拿出小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塊銀質令牌。
銀質令牌是南晉國皇后獨享的特權,僅有三塊。有了這塊銀質令牌可以隨意出入南晉國的各個城池,即使封城邊檢亦可以拒絕檢查、自由出入。
蕭辰冷瞥一眼,“為了拉攏小寧兒,李皇后真的用心良苦啊。”
“這塊令牌能做什么?”駱名流丟回小盒子里,重新系好錦布,說:“留給小寧兒當玩具吧。”
“哈哈哈,主意不錯。”
駱名流隨口一說,愉悅了司徒天逍,逗樂了蕭辰。
捏捏木寧夕酣然沉睡的小臉,司徒天逍親昵地柔聲問:“銀子制成的令牌,你喜歡嗎?”
木寧夕平靜的睡著,沒有半點反應。
“莊主,那人還等著見你呢。”梅影悄悄走到前來提醒。
司徒天逍悵然,“都下去吧。”
“是。”
蕭辰和駱名流退出,四婢女也被打發到外室去。
脫下長袍,司徒天逍躺在床邊,將木寧夕緊緊收攏入懷里,仔細為她攏順耳邊的一縷發絲,察看她粉嫩精致的小臉。
“寧兒,你不想看看我嗎?”
拉著她的小手在自己的臉上一點點、一點點撫摸,任憑她在夢中亦能感受他簇緊的眉,半垂的眼,挺闊的鼻,削薄的唇,青胡茬的下巴,滾動的喉結……
“寧兒,只要你安好,我別無所求。”
薄唇尋到她的粉嫩唇瓣,再也隱忍不住壓抑太久的思念,一親芳澤已不足以慰藉內心的渴求,想要更多的甘甜,想要更多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