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好啊……”我一時語塞,好在哪里我不知道,有人陪伴?還是能繁衍后代?
伯淵再灌了一口酒水,但這次沒開口說些什么。
“當下你便什么都別想,好好去趕考,擁有自己的仕途,施展自己的才能,這才是一個男子該有的抱負,成親也好,找一個心儀的姑娘,好好待她,她也會好好待你……”我腦子里似乎是一團漿糊,自己倒是再說什么都有點不清不楚。
等我定睛看向伯淵時,他已經(jīng)趴下醉得不省人事。
瞧,何時那個腳邊只會撒嬌地叫我“神仙姐姐”的小娃娃,已經(jīng)長成個這個令人心動的……男子了?他靜靜闔著雙眼,靜謐與安穩(wěn),宛如這世上的一切都能因他而安寧下來。
我抬手就要去摸他的臉,我想要撫過他的長發(fā),他的眉眼,他的唇角,撫過他面龐的每一寸每一厘肌膚。
一點嫩黃倏然現(xiàn)出,我驚嚇地抬起頭,是那只常常給我報信的小黃鸝,小黃鸝咬著我的頭發(fā)扯著我,還不忘嘰嘰喳喳地說,“張府的人發(fā)現(xiàn)您不在啊大王,快回去啊大王,別磨蹭啊大王……”
我終歸被小黃鸝扯著走遠了,而我的手也終歸沒能摸到他的臉。
在我陷入混沌前的最后一眼,是遠遠的他依舊舉世無爭的睡顏。是彼此距離太遠,還是我的無能為力?你我竟然如此沒有緣分……
若我有幸能見到那個釀酒的人,我一定要當面,咬牙切齒地好好夸一夸他,因為他釀的酒很醇正,酒勁也很大,以至于我睡了好幾日。
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偏生伯淵是在這幾日里去了京城,而我,我沒有去送送他,甚至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
我立在張府的院子里日復一日,似乎沒有了張伯淵,整個張府都冷冷清清的,而我住在張府里,似乎再沒什么理由了,但如果有,大約是,等他回來吧。
白天里我會端端正正地立著,入夜后我就會回雞嘴山,找上大石妖下下棋,抑或看看小鯉魚精們長得如何。每日這樣的兩地跑,就好像充實可以讓我忘記張伯淵這個人一樣。
可我心底里明白,我是真的想張伯淵,在我入住張府后雖說已經(jīng)很少再和他說說話,可也至少每天能見見他,這也能讓我心滿意足,可如今,我連看一眼都沒有時機。
這樣的日子度日如年,比我以前的幾千年還要難熬,三年后有天我熬來了大石妖,大石妖神色復雜地對我說,“大王,他回來了。”
我一時拿不定他說的是誰,于是愣頭愣腦問,“誰啊。”
“張伯淵。”
這三個字如雷擊中了天靈蓋,我想都沒想便化作人形殺去了雞嘴山,分明離得不遠,我卻好似走過了又三年,三年里每一天的憂愁,都在我向前的每一個步子,成了濃烈的期望與欣慰。
大約是風塵仆仆,身上的衣服顯得有些舊的他正坐在我原來坐著的地方,豐神俊朗的臉龐倏然一笑,連天地都失了色彩。
我忍著眼淚。
張伯淵,你終于肯回來了。
“清木。”他輕輕喚著我名字,
很少人敢這樣喚我的名字,可他叫出聲來卻異常的好聽。
“好久不見了。”
我停在原地,雙腳卻似乎再也邁不開一步。
原來等了這么久,我只是為了聽你對我說一句“好久不見了”。
他目光深遠看著天空悠悠而過的云彩,倏然轉(zhuǎn)頭朝我望來,我心頭巨震,他默默收回了目光,我舒了口氣。
他盯著眼前的空地,訥訥地自言自語,“清木,科舉我考上了,這些考題我答得很好,我學了十年的寒窗苦讀終究也沒有白費,沒有辜負先生對我的期望,可我,我卻沒有上任,”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清木你知道嗎,那并不是我想要的,我父親確實位高權(quán)重,在朝廷上呼風喚雨不是難事,可我沒想到,沒想到他所說的上任是這個意思。花了銀子的官,清木,我不想做,我十多年苦讀,看遍天下無數(shù)名書,竟抵不過區(qū)區(qū)一句吩咐和一份賀禮,清木,你會不會覺得我十分愚蠢?”
其實伯淵也是個極有骨氣的人,我如是想。
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嗤”地笑出聲,“其實不上任也很好,這樣我便不必成親了。我還是十分掛念清木,于是就回來了。清木啊,伯淵很想你。”
他字正腔圓,擲地有聲,一子一字,投在我心尖。
有誰說,木石無心呢?
我不知道自己怔了多久,反正等我靈臺清明時,他所坐的地方已經(jīng)涼透了。我從一旁隱秘的灌木叢中走出,在那個位子坐下,指尖掠過他所觸碰的地方。
多嘴的大石妖坐在我腳邊問我,“大王,您為何要躲起來不見他?您不也很惦記張家小娃娃么?”
我坐著他坐過,看著他看過的那片云,我笑說,“我也不明白,可能是害怕?我好像很怕張伯淵呢。”
“大王您威風凜凜,又怎么會害怕一介人族小輩呢?大王,您怎么哭了?”
我忙伸手往眼下一擦,卻是一片溫熱的水澤。
張伯淵,我清木,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