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嬤嬤忙親自端了飯菜過來,“這是姑娘親自吩咐給三王子準(zhǔn)備的。”
“多謝嬤嬤。”烏達(dá)的鄰家男孩般、甚至有些羞澀的彬彬有禮讓姜嬤嬤很是意外,上一回她見他,他一直居高臨下,高高在上的模樣。
“睡的好吧?”李兮咬著塊桃脯,上下打量著烏達(dá),自從昨天揍了他一頓后,李兮再看烏達(dá),就跟看弟弟一樣,從前,她有個小表弟,可惜后來沒了。
“嗯。”烏達(dá)避開李兮肆無忌憚的目光,低頭吃飯。
“看你的氣色,就知道你睡的不錯,有好睡,就有好身體,你的親衛(wèi)里,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有發(fā)病的,明天天一亮就開始種痘,最多一天半,就能全種上了,你放心了吧?”李兮一邊看著烏達(dá)吃飯,一邊和他說話。
烏達(dá)埋頭吃飯,居然不理她,姜嬤嬤看著突然乖巧起來的烏達(dá),稀罕的不得了,忍不住說話,“姑娘,人家在吃飯呢,食不語。”
“好吧。”李兮無趣的晃著搖椅,專心咬她的桃脯。
烏達(dá)吃飯很快,李兮一塊桃脯咬完,他也吃完了。
“你的人都在外面,還在唱歌,你去看看吧。”李兮看著接過姜嬤嬤遞過的濕帕子專心擦手的烏達(dá),烏達(dá)將帕子遞還給姜嬤嬤,不看李兮,悶聲道:“不用看。”
“他們對你很忠誠。”李兮示意烏達(dá)坐到自己旁邊,拿帕子擦了擦手,替他診脈。
“你要是嫌吵,我去……”
“唱的挺好聽,就是聽不懂,他們唱的什么?你的脈象不錯,非常好,你的身體真是好,好的不可思議,把衣服脫了,我看看你胳膊上種的痘。”
烏達(dá)沒動,說不清為什么,他現(xiàn)在不想在她面前袒露身體。
“怎么了?”李兮從搖椅上坐起來,頭伸的離烏達(dá)很近,“你忍不住,撓破了?是有點(diǎn)癢,我忘了跟你說了,沒事,我看看。”
“沒撓,不癢,不用看。”烏達(dá)目光落在李兮粉紅的唇上,心里很難受,非常難受。
“把衣服脫了,我看看!你體質(zhì)跟正常人不一樣,我是按正常量給你種的痘,得隨時看著,要是沒種上,得趕緊補(bǔ)種,你肯定是感染上天花了的,晚了就要發(fā)作了,快解開!我看你胳膊上的痘瘡,又不是要看你的肌肉!”
李兮耐心解釋,這一趟的烏達(dá)怎么別扭的象個剛上初二、正在逆反期的小男孩,好吧,看在他剛剛沒了娘……唉,是失去世間所有親人的份上,她一定要耐心,要溫柔,要對他好,確實(shí)是個可憐的孩子。
好在烏達(dá)沒再別扭,解開領(lǐng)口,露出半邊肩膀,李兮湊上去仔細(xì)看了看,輕輕‘咦’了一聲,叫白芷拿了琉璃燈過來,抓著烏達(dá)的胳膊,對著琉璃燈看了又看,又用手指在已經(jīng)愈合的淺十字刀口上摸了摸,再摸了摸,好半天,才長長舒了口氣,拍了下烏達(dá)的胳膊,“你這身體,真是太好了!”
“好了?”白芷也湊上去看,“姑娘不是今天剛給他種的痘,我看著怎么好象全好了?沒種上?”
“種上了,就是好了。”李兮順手捏了下烏達(dá)的胳膊,全是腱子肉!
烏達(dá)一把抽回胳膊,低下頭,一把把衣服拽上來。
外面的歌聲停了,勒勒車上的桃枝兒她們也一個接一個跳下來,腳步雀躍輕快的各自上車,嘰嘰咕咕說笑著放下車簾,夜色已經(jīng)晚了,該休息了。
烏達(dá)站起來,“晚了,你去休息,我到外面值夜。”
“你坐下,陪我說說話兒。”李兮懶散的半躺在搖椅上,“我現(xiàn)在還睡不著。”
烏達(dá)在李兮旁邊的草地上坐下,李兮搖著搖椅,仰頭看著碧空中那一輪圓月,“你看,今天的月亮多好,草原上的月色最美,月明星稀。”
“嗯。”烏達(dá)仰頭看月亮。
“唉,月圓人不圓。”李兮想著陸離,心里悵悵然然,她和他也一起看過一回月亮,月光下,他象神仙一般,跳到樹梢給她折梅花。
“陸離對你好嗎?”烏達(dá)仿佛看穿了李兮的心思。
“好,非常非常好,比好還要好。”李兮想著舞劍給她看的陸離,下回一定要讓他再舞一次……
“要是陸離死了,你會怎么樣?”烏達(dá)這一句話把李兮問的綺思全無,“什么?你怎么能問這種問題!”
“人都會死的,陸離也會死,陸離要是死了,你會怎么樣?”烏達(dá)固執(zhí)的又問了一遍。
“陸離不會死的,我活著的時候,他不能死,我們兩個說好了,他一定要死在我后面。”
烏達(dá)的娘剛剛死了,他大概一直在思考死亡這件事,看到誰都會想到死亡,想到永不能再見的死別,唉,可憐的孩子。
“他怎么能這樣?你沒有他年紀(jì)大,他居然讓你先死?”烏達(dá)眼里寒光點(diǎn)點(diǎn)。
“烏達(dá),你說最痛苦的是什么?死亡?不是的,最痛苦的,是面對最親最愛的人的死亡,兒女總要面對父母的死亡,從一生下來我們就知道,做好準(zhǔn)備,我們骨子里,最深的意識里,都知道,父母總要比兒女走的早,就算是這樣,父母走的時候,我們還是痛苦的不得了,過了多少年,還是會想他們,想的椎心的痛,想的半夜里能哭濕枕頭,想到……唉!”
李兮一聲長長的嘆息,那份痛,痛不可當(dāng)。
“你看,這還是天地間最自然的更替之道,就已經(jīng)痛苦成這樣,要是兩情相悅的夫妻之間呢?一個人走了,另一個人得多痛苦?我覺得死亡的痛跟這份眼睜睜失去的痛苦相比,微不足道,所以,我要先死亡,留下他痛苦,要是他先走了,這樣的痛苦我肯定承受不起,他比我厲害,讓他來承擔(dān),反正,我是不會死在他后面的!我們說好了的!所以,你的問題,不是問題。”
李兮笑起來,烏達(dá)的臉灰的如同月亮背后的天空。
“要是我死了呢?”
李兮笑容一滯,歪頭看著緊緊抿著嘴,帶著幾分明顯的緊張看著她的烏達(dá),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照在那雙洶涌如大海一般的眼眸上,銀光點(diǎn)點(diǎn),令人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