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一時沒有換來風平浪靜,反而更多的波濤洶涌。
退一步沒有海闊天空,反而越加的欺負壓榨。
孝順老實不代表沒脾氣,那不過是看在親人的份兒上,十多二十年了,幾乎都被揮霍一空,傷透了心。
擠壓的怨氣和悲哀,在這一刻盡數爆發出來。
看著自己兒子蒼老的臉,止不住的淚痕,陸老頭忍不住顫了顫,曾經壓下去的那些記憶涌現了出來。
出嫁前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兒,從來沒有回過孃家的女兒,被別人八卦著過得很不好的女兒,是不是也是像兒媳婦這樣,在別人做牛做馬,還任由打罵?
現在的情形對了,陸大郎又說得太過悲傷,陸老頭難免有些觸景生情。
一時之間,心底的內疚感,洶涌澎湃的涌了出來。
情緒有些滿溢,陸老頭終於下定了決心:“好……分家。”
屈氏睜大了眼睛,突然尖銳起來:“老頭子,你瘋了……”
陸老頭今天丟臉丟得多了,終於想起自己還是個男人,是這個家的主宰。
看屈氏還要鬧,陸老頭失望又不耐煩的吼道:“那你就讓老大一家全死了吧,一文錢你都得不到。”
說白了,這句話是最實在的,也是屈氏最關心的一點。
所以,屈氏頓了頓,想了一會兒還是發現不對,立刻坐在了地上,哭天搶地的:“你這死老頭,居然吼我,我給你生孩子,替你管這個家,到最後就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從頭看到尾的圍觀黨們頓時啞然了,這老婆子還真是一點理都不講,只要自己得不到就撒潑。
里長愣了愣,就似笑非笑的看著陸老頭,那意思很明顯。
平日裡不管,現在想要硬起來也不行了,屈氏根本就是吃定了陸老頭。
也料準了陸大郎和白嬸不會輕易放棄生命。
這兩口子都很愛孩子,怎麼捨得拉著孩子一起輕生?更不要說留下孩子,自己先死了。
現在爭這麼多,不就是爲了孩子麼?
章奕珵覺得打開眼界,他大伯母雖然也是個要強的,可從來不會這麼撒潑,好歹還留了幾分禮儀。
曾經,他覺得那樣的女人就很丟臉了,沒想到,那是他沒接觸到更丟臉的。
跟屈氏一比,他大伯母那點道行根本不夠比的。
本來聽到陸老頭說分家,陸大郎和白嬸,包括三個孩子的精神都爲之一震,終於可以了嗎?
哪曾想屈氏這麼不要臉,還想撒潑的忽悠過去。
白嬸亮起來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甚至帶著一絲絕望。
這麼多年的婆媳了,屈氏瞭解她,她也同樣瞭解屈氏和公公。
這樣的事情一起,只怕最後妥協的依舊是陸老頭,分家的事情,指不定又要不了了之。
可是,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被打落,那種落差實在讓人有些穩不住。
一想到還要繼續過那樣暗無天日的生活,白嬸根本止不住越來越多的絕望。
里長嘆了口氣,有些事情他也只能幫到這裡了,再多也沒辦法。
屈氏就是知道這些,纔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每個人的極限。
章奕珵看了有些皺眉,鬧得這麼大最終還不能達到目的,事後的日子只怕更加困難。
想了想,章奕珵走了過去:“里長,陸老伯,不如聽我一言?”
兩人都拿屈氏有些頭疼,現在有人說話還巴不得,不由得都看向了章奕珵,希望他能有更好的辦法。
正在哭訴的屈氏被這麼打斷,差點沒噎著,結果才發現大家都沒有聽她的,頓時就來了脾氣,衝著章奕珵就一陣遷怒:“你這死瘸子,這又關你什麼事兒?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你自己那點破事兒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嗎?”
“什麼章家的少爺,壓根兒就是被章家趕出來的,裝什麼大尾巴狼,這事兒是你能管的嗎?”
屈氏一通話說的圍觀黨都變了臉色,覺得她這話真的是太過了。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傷疤。
屈氏簡直反其道而行之,專門戳了章奕珵的痛腳,還特別的狠。
里長和陸老頭都是大驚失色,緊張的看著章奕珵,就怕他動了真火。
畢竟,真相的話很多人其實都知道了,章奕珵是分家出來的。
畢竟章家在西花鎮很有名,主要是富有,所以說,這麼大的事情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章家主爲了名聲肯定挑好聽的說。
所以啊,什麼趕出來的,屈氏纔是曲解。
然而,傳言說章奕珵是淨身出戶的,可這纔多久?就修了那麼大的房子,那麼好,怎麼可能沒錢?
章奕珵輕笑一聲,還真的不想跟一個老太婆計較,還是壓根兒就沒有理智的老太婆,能怎麼講理?
自從腿斷臉毀以來,章奕珵聽過的風言風語就多了去,那個大伯孃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有時候指桑罵槐可厲害了。
一開始再玻璃心,也練成了金剛鑽。
所以說,屈氏這點突如其來的攻擊,根本傷不到他的。
“你想說什麼,儘管罵就是……”章奕珵看陸大郎要說話,連忙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別動:“這常言道五教於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
“這子女孝順是排在最末的,你這做母親的莫非只看到了最後一個?”
“好,如果這些你都不懂,那也沒關係。”
“陸四郎在靠科舉,這馬上就要進行鄉試靠舉人了,到時候一定會有朝廷的人下來審覈。若是被當官的發現父不義,母不慈,僅僅只有兄友,弟弟卻沒有恭敬,別說有沒有中舉人,現在的秀才身份都會被取締。”
“陸老伯,你們要試試嗎?”
一聽說自己的小兒子連秀才身份都可能會被取消,這麼多年等於白考了,屈氏頓時驚呆,再沒有剛纔的潑辣之氣。
屈氏是想不明白的,自己憑本事考上的,怎麼還會因爲什麼給取消了呢?
屈氏狐疑的看著章奕珵,似乎有些不相信,考慮著他是不是在嚇唬她?
里長醒悟過來,冷笑了一聲:“章少爺說得對,少爺當初十歲就中了童生,若非出了事情,現在指不定已經中了進士,對於科舉考試的消息,比誰都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