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想要什么?
連蔣二都未必知道,但是南謹軒只平淡地望著她,便能看透她心底的野心。
是了,這個出身姣好的二舅母,從小就是個要強的,不管在哪里她都不愿被人壓過一頭,尤其是在蔣家,不說眼皮子淺的蔣老夫人,就連一個小小的農家女都能隨意壓在她的上頭,這叫她這個教養氣度絲毫不差于戚府嫡女的她如何能忍得下來?
就算蔣二對她再好,這份在婆家抬不起頭的難堪,這份自尊被踐踏的羞辱卻是叫她始終印刻在心底的。
在蔣家時,她并沒有什么能說知心話的人,她身邊最親的人便是她的乳母,但是這個從戚府跟過來的乳母卻常常提醒她忍耐,就算是為了一雙子女也要忍耐,只是她并不知道這樣的隱忍,遙忍到什么時候。
戚氏并沒有想到,她從未示人的野心,竟能叫南謹軒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雙看穿一切的目光對著她的時候,她甚至連反駁都做不到,只能沉默以對。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一陣沉寂過后,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不外乎是就是分家,或是掌權。”南謹軒狀似隨意地說道。
戚氏再一次沉默了,只惴惴不安地抿緊唇,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承認。
說來,蔣家從農家變成商賈,也是積累了不少財富,蔣大和蔣二都是吃苦耐勞的,當初賣了南謹軒的娘親之后余下一些銀子,他們便拿去做生意了,興許是農戶出身的關系,兩人并沒有好高騖遠,而是一點一滴地慢慢累積經驗,摸爬滾打著做出了些成績。
若是這兩兄弟永遠都是如當初那樣同心協力,戚氏就算受一些委屈,心里也不會有什么想法的,畢竟一家人能齊心努力,艱難些也是幸福的,但是后來蔣大染上了賭癮,從當初的小賭變成了如今的大賭,就算蔣家有再多的銀子也不夠為他還債的,更何況蔣家本就不厚的家底這樣朝著賭場那個無底洞去填,只怕再沒多久就要光了。
便是這個時候,戚氏心里出現了分家的念頭,蔣二早出晚歸,經常應酬到很晚回來,每每看到他眉宇間的疲憊她總是很心疼,有一次蔣二跟人出外跑商,一走便是兩個月,回來時一身的傷,后來才知道他們跑商途中竟然碰到了土匪,搶了他們的銀子不說,還打傷了他們不少人,幸而最后官府的人忽然到了,要不然只怕是這條命都要交代了。
戚氏心里明白,蔣家的這些個銀子都是蔣家兩兄弟用命拼回來的,但是自從蔣大染上賭癮之后,便再沒了好好跑商的心思,那些個需要離開許久的生意都讓蔣二去跑,而他卻是整日跑賭場,每一次都輸個精光,蔣老太素來都更寵長子,見他如此不長進,一邊狠狠責罵他,卻又一邊將兩兄弟費心賺回來的錢又為他還債。
若是蔣大只錯過一兩次,戚氏并不會計較,但是偏偏蔣大一次又一次地輸銀子,而且金額還越來越大,直到此刻戚氏才是真正地怒了,她夫君辛苦賺來的銀子就這
樣被揮霍,讓她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
最氣人的是,戚氏隱晦地暗示蔣老夫人不要再讓蔣大去賭錢,那蔣老夫人居然不識好人心,只當她是有意告狀,反而將她訓了一頓,直叫她憋屈得不行,也是第一次,她心里生出了分家的念頭。
但凡開賭場,背后總是有大背景的,在她看來若是蔣大再這樣賭下去,只怕是蔣家所有的銀子為他償還了賭債都不夠,尤其是蔣大的性子急躁魯莽,只怕以后還會得罪權貴,所以為了不被他連累,最好的辦法就是分家,以后各過各的,是最好不過了的。
但是蔣家并不是尋常的人家,農戶出身的家庭通常都很講究兄弟和睦,只要是長輩健在便是不允許分家的,蔣老夫人又是個好面子的,怎么可能會允許兒子分家,所以戚氏也并不曾同蔣二提起。
卻沒想到,竟是當面被南謹軒提了起來。
“你當真以為,這次你們來南忠公府,只是單純為了攀附我娘么?”南謹軒漫不經心地挑眉。
“我知道,大哥欠了賭場一大筆銀子,蔣家一時間難以周轉,所以這次是來借銀子的。”戚氏皺了皺眉,實際上這個理由她也是讓她有些懷疑的,一來時機太巧合,二來理由也太牽強,但是她并沒有提出疑問,只是跟了過來,也是想看一看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他不止欠了一大筆銀子,還得罪了你們那兒的權貴,要不是最后關頭他搬出了南忠公府,只怕此刻就已經被人打斷了一條腿了。”南謹軒看起來依舊沒什么專心的模樣,只低著頭把玩著手里的玉佩。
他的話,叫戚氏微微一驚,也不知道她驚訝的是蔣大欠債的真相,還是驚訝南謹軒知道的事多,畢竟這個消息是連她這個蔣家二媳婦都不知道的,他卻已經調查出來了么?
“你想知道什么?”戚氏猛地抬頭,不再同他糾纏方才的話題,反而詢問起了另一件事,“我并不認為,我還知道什么你不知道的事。”
事實擺在眼前,同是一個屋檐下里地人,都不如遠在京城的南謹軒知道得多,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戚大人應該很早就教過你,想得到許多東西就要付出代價。”南謹軒不答反問,淡定地看著她,隨后說道,“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我想知道的事你一定知道。”
戚氏狠狠握了握拳,最后低聲應道:“我答應。”
之后他們只談了半個時辰,沒有人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只知道南謹軒得到了他想知道的,而戚氏也得到了南謹軒的承諾,這場毫無硝煙的合作就這樣成功了。
這個時候戚氏并不知道,這是她一生中最正確的決定,若不是如此,恐怕她窮盡一生都只是蔣家的二媳婦。
“時間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南謹軒站起身,微微躬身,隨后便離開了。
而戚氏則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淹沒在長廊拐角處,她才收回了視線,不由得唇邊泛起了苦笑,若
是當初蔣以琴沒有被賣到南忠公府,亦或是她并沒有簽的死契,或許現在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只可惜,如今再說一切都太晚了,想到方才南謹軒對她說的話,她便不由得握緊了拳頭,面上流露出堅毅,她從不信命,即使老天爺將她的人生攪得一團糟,她也會努力地闖出一片天地來,即使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她也甘之如飴。
“其他人都回來了嘛?”戚氏的屋子外有人守著,顯然是不讓客院的人離開的意思。
面上有些陌生的侍女微微福身,半低著頭沉穩地回答:“還沒有回來,只怕暫時是回不來了的。”
聽到她這樣大膽的話,戚氏驚訝地向他看過去,巧合的是她此時也抬起了頭,那一雙明眸大眼一點都不像侍女,像是瞧出戚氏的詫異似的,那侍女不由得莞爾一笑,低聲說道:“奴婢是二少爺派來夫人身邊伺候的,若是夫人有什么問題可以告訴奴婢。”
敢情,這還真是南謹軒的手筆,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他們是首次合作,對彼此都不熟悉,若是戚氏離開了南忠公府,或是跑去刑部見到了人,那南謹軒餓問題就難辦了。
“你是謹軒身邊的丫頭?”戚氏上下打量幾眼,見她眉清目秀很是好看,心里便猜測起來,恐怕眼前這人是南謹軒的通房也不一定。
“夫人謬贊了,奴婢粗鄙,哪里能近得了二少爺的身。”那侍女也是個謙遜的,不過幾句話就規避掉了許多不必要的風險。
“那你們二少爺還有吩咐了什么嗎?”戚氏像是忽然有了興趣似的,想知道南謹軒留下的丫頭到底是不是真的聰明。
“二少爺讓我們好好伺候夫人。”那侍女也是個嘴甜的,只是幾句話的功夫便叫戚氏開朗了許多。
見她終于笑了,那侍女才松了口氣。
不管戚氏準備怎樣做,都不是她們這些下人能管的,不過她心里倒也是為她捏了把汗,這蔣家人或許不知道他們二少爺是什么性子,但是他們這些常年在二少爺身邊伺候的人卻是清楚得很,那一位可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物,要是得罪了他,只怕是以后就再沒好日子過了。
這一邊戚氏和南謹軒達成了協議,而另一邊蔣家的其他人卻是一個都沒有被放回來,尤其是孫氏和蔣芳婷,被分別關在兩個沒有窗子沒有一點光亮的屋子里,這種多是審訊的方式,平日里在刑部里用得較多,還是第一次用在后宅之中,不過效果卻是完全可以預知的。
“放我出去,求求你們放我出去……”方方正正的屋子里頭,不時地傳來這樣的哭喊聲,只是過了幾個時辰之后,那哭喊聲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直到這個時候,負責審問的人才微微抬起了頭,朝著兩旁的侍衛示意開門,在黑暗里待了幾個時辰的人,心里是充滿著恐懼和驚慌的,這個時候,正是最適合盤問的時候。
“早些問出主子想知道的事,早點交差才行……”那人摸了摸下巴,挑眉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