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君晃動一下右腳,輕笑:“你見過這般緊張一個人的嗎?眉側妃,本姑娘今年二十有一,應該比眉側妃大吧?實在當不起妹妹二字,請叫我何姑娘。
尹畫眉雙腳一虛,踉蹌了一下?!岸唬亢喂媚??你不是叫劉青嗎?”
這下何清君輪到何清君雙腳發虛了,劉青?!劉勻鬆把她送到太子府還不算,竟然還給她改了姓,跟他姓了!咬牙,當真是忍無可忍,可是卻又只能忍下,終有一天,她必會討會這公道……氣死她了!
“誰說我叫劉青?我叫何清君?!?
尹畫眉叫還跪在地上的冬荷起來,喃喃道:“怪不得劉師傅說她有些瘋顛,會把自己想成一個叫何清君的人,當真是可憐……沒意思。冬荷,咱們走?!?
何清君心裡狂淚啊,誰瘋顛啦,她本來就是何清君,還用把自己想成何清君麼?劉勻鬆不但把她身份換成了太子侍妾,竟還將她形容成瘋顛癥者?蒼天啊,幫她記著這筆帳,她必定親自討回!
尹畫眉示意另一名婢女將手裡的食盒放在桌上,柔聲道:“青妹妹,這是姐姐親手做的水晶桂花糕,妹妹嚐嚐吧。”
何清君聽到點心的名字,立時想到了晉樂音當時做的糕點,便是有一種叫做水晶桂花羔……胃立時有點反酸,秀眉微皺,手指捏著外袍寬袖掩住櫻脣,以防尹畫眉瞧出她的反胃。這天晉女子都很喜歡送人水晶桂花糕麼?
“喲,姐姐,又到西院來施恩了嗎?”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音,一名身著碧色衣裙的女子進來。
何清君撫額,她只是個階下囚,這院子只是關她的牢籠,不是太子妻妾鬥爭的戰場??!她無奈轉目,那碧衣女子倒是令她眼前一亮,容貌俊秀,宜男宜女,眉間有幾分英氣,步子也沉穩,應該也是位習武女子吧。
那碧衣女子朝尹畫眉施了一禮,然後站定,斜睨何清君一眼,道:“眉姐姐當真是賢慧善良到了極點,唯恐青主兒在太子府受了冷落,竟早早就來看她了呢?!?
梅草悄聲在何清君耳旁道:“這位是霜側妃,辛將軍的女兒,辛霜?!?
何清君“哦”的一聲,屁股仍然粘在椅上,就像有千斤墜在身下墜著,令她無法離開椅子似的。原來是將軍的女兒啊,怪不得眉目中有些英氣。
那辛霜瞥一眼何清君,衝她微微一笑。何清君朝她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辛霜似乎並不在意她的態度,輕輕笑了一下。
尹畫眉溫柔的笑著,柔聲道:“同是伺候太子的姐妹,原就該互相照應著。”接著掩脣輕笑:“霜側妃也不甘人後呢,我這前腳剛來,你後腳就進來了?!?
辛霜似笑非笑地道:“妹妹我啊,就是見不得有些齷齪事,所以總是喜歡多管閒事到處走走?!?
何清君聽她話裡有話,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再轉向尹畫眉,卻見她涵養極好,明明聽出辛霜話裡的諷刺,只是淡淡一笑,道:“霜妹妹什麼都好,就是總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點不好?!?
辛霜哼了一聲,反脣相譏,“這君子之腹跟眉姐姐可是沒半分關係。”
尹畫眉無奈的笑笑,轉頭朝何清君道:“青妹妹好生養著身體,莫讓這瘋癲之癥再發作,唉,好好的怎麼就將自己想成另外一個人了呢,當真是可憐?!?
何清君只覺額上冒出一行冷汗,瘋癲之癥……好,好,她現在是人家的階下囚,她忍!她倒要瞧瞧晉望之究竟要做什麼?
辛霜卻道:“也不知誰是瘋癲之癥,外表是菩薩,心裡是魔鬼!”
何清君這下倒替辛霜擔心起來,便是同侍一夫的姐妹勾心鬥角,也只是私下裡的事,表面上的和氣還是要僞裝的,這個辛霜竟然毫不客氣,直接冷嘲熱諷起來。
她轉向尹畫眉,不得不佩服她的好涵養了,她依舊溫柔的笑著,很是柔弱無奈,朝辛霜微微施了一禮,辛霜冷著臉還了她一禮,然後尹畫眉便帶著兩個婢女走了。
辛霜望著她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聲,才轉過頭,打量了何清君一番,笑道:“也不怎麼樣嘛,幹嘛還用鏈子鎖著,害我以爲是太子強搶民女了?!?
何清君眼角一抽,敢情這位霜側妃還是個打抱不平的俠女???她忍笑做嚴肅狀:“其實我就是被強擄來的,不過不是被你家太子,而是被劉勻鬆強擄來的?!?
辛霜驚訝:“真的嗎?”
何清君鄭重點頭。
辛霜臉上出現薄怒,重重哼了一聲:“我去找太子去,太不像話了!”說著轉身便往外衝。
何清君傻了眼,敢情這位俠女竟是位莽撞的女子啊,那她是怎麼在勾心鬥角的太子府中生存下來,並升到側妃之位的?“喂,霜側妃,且慢且慢?!?
那位像小暴獅一樣的俠女哪管她在後面擔擾的叫喚聲,雄赳赳氣昂昂就走了。
“…。”何清君只能嘖嘖咂舌,這性子能在太子府中生存,真是個奇蹟!
梅草輕聲叫道:“青主兒。”
何清君無奈轉頭瞧她,雖然她打死都不認可“青主兒”的身份,無奈她人是階下囚,莫說叫她青主兒,就是叫她小賤人,她也只能認了,除非她不想活了。
梅草滿目擔擾的道:“青主兒,這霜主兒……你還是少沾惹爲妙……”
梅草說話吞吞吐吐,似乎在斟酌著自己該不該說。
何清君探究的目光在梅草身上逡巡著,笑問:“你道說說這是爲何?”
梅草道:“霜側妃性格有些莽撞,做事不顧後果,嫁入府內不到一年,已經數次惹惱太子殿下了。”
“可我瞧著她倒是活得很好啊?!?
梅草悄聲道:“還不就是仗著她那當交將軍的父親給她撐腰?”
何清君輕笑,原來是晉望之忌憚她的父親啊,這個辛霜的性格倒適合在江湖上混,實在不適合在太子府給人家當側妃。
“梅草,我問你,你們的太子妃南雪瑩怎麼樣?”
梅草雙肩瑟縮了下,強笑道:“太子府內,人人都說太子妃溫婉端莊,賢良淑德,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何清君“哦”了一聲,南家兩姐妹倒都是當皇后太后的人才。“梅草說是太子府內的人如是說,那你認爲呢?”
梅草不過伺候了她兩天,對她的脾性並不瞭解,也不敢多言,便道:“奴婢也是這樣認爲的?!?
何清君看了她一眼,輕笑,大宅門裡的爭鬥果然不適合她,這些人個個七竅玲瓏,連個小婢女也這般有心眼。見她不說,她也不難爲,看她適才縮肩的樣子,必是在南雪瑩手裡吃了不少苦頭,嚇怕了的。
她在晉望之的太子府又百無聊賴地度過了一天,晉望之依舊沒出現,明明捉她來就是爲了吳山銀礦,卻將她困在太子府,三日不露面,他倒是沉得住氣。不過她想,他的妾氏們都開始來滋事了,明日應該差不多能見著他了吧。
事實證明,她何清君的直覺還是挺好用的。
翌日,天亮時,她照舊起牀在拖著鐐銬在院子裡練了一會兒功,雖然沒有劍,好在這鐐銬夠長,這院子也不大,在院子裡可以活動自如,她試了試,正好可以走至院子門口處。這功不能不練,否則便荒廢了,只能將就著折了一根樹枝在門口隨便意思意思。
在她剛剛收招斂氣時,聽到一陣拍掌聲。何清君轉頭,果然是那位溫雅如玉的天晉太子,只見他玉冠束髮,一襲黃色太子錦袍,呃,他這是剛下朝回來吧?她笑了笑,這位太子來了有一柱香的時間了,卻一直在花樹後未現身,若是在江湖上,遇見這樣的情況,就是偷師,她可以一劍取其性命!
“太子殿下。”何清君扔掉手中樹枝,抱拳行禮。
晉望之一雙意味不明的眸子打量著何清君,半晌未說話。
何清君瞧了瞧身上的衣服,將掖在腰帶裡的袍角扯出,她哪裡知道晉望之此時心裡五味雜陳的心思,只道他是嫌棄她衣衫不整,壞了他府裡的規矩。暗歎一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其實就算她衣衫不整也只跟令狐薄有關係,跟他沒有關係吧……
“何清君,數月未見,別來無恙?”
何清君嘿嘿笑著:“若是未被劫來太子府,我自然是無恙的,現在可是渾身有恙,連心的有恙,這都是拜太子殿下所賜?!?
晉望之微笑著道:“劫你來天晉並非本王的意思。”
何清君暗自撇嘴,不是纔怪,她人都在他府裡了,還能相信這種瞎話,那她就該叫何二了!她現在只知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果然是一句值得千古流傳的聖言,爲了吳山銀礦,兩國可以爭得頭破血流,打得邊境上民不聊生,說白了就是爲財唄!
“太子殿下,我把醜話說在前頭,若問吳山銀礦的事,你直接將我殺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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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望之一怔,眸底黯了下來,道:“你對令狐薄竟這般忠心,寧死不說?”
何清君搖頭冷笑:“太子殿下錯了,對令狐薄忠心固然是我的本分,但是對南宛忠心也是我的本分。吳山銀礦,我忠於南宛?!?
晉望之嗤笑一聲:“一個女子講什麼忠君愛國,對女子來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猴子就滿山跑,嫁到哪國便是哪國的人?!?
何清君皺眉,晉望之將女子看成是什麼,五顏六色的衣服?“太子殿下說得似乎也有理,不過我便是嫁了猴子,根也在南宛,何況我嫁的不是猴子,而南宛的攝政王。”
晉望之她提到攝政王,面色一沉,眼皮垂下,師父只顧著將她劫來,卻不知他曾在令狐薄面前發過誓,不論何種情況下都要保她周全。
“何清君,你可知本王將你困在府裡也是別無他法,若不以本王侍妾的身份呆在太子府裡,便要被師父送到刑部去嚴刑拷打…。本王是截了師父傳遞給父皇的消息提前趕到城門外,跟師父強要了你的,不然無法保住你。”
何清君恍然,原來她被劫至此當真跟晉望之無關?
“雖然無法將你送回南宛,但是本王眼下也只能用這法子保你不受皮肉之苦。”
何清君笑了笑,若真是如此,晉望之也夠爲難的,既要保她,還要拖延晉皇要吳山銀礦的消息,不過,她想晉望之將她圈在府裡,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爲了從她嘴裡套消息。
“只是要委屈你以本王侍妾的身份住在府上,不然師父絕不容本王將你留在太子府,師父給本王一個月的時間,從你口中問出吳山銀礦的消息,否則,他便親自出手?!?
何清君長嘆一聲道:“太子殿下是天晉儲君,爲何受制於劉勻鬆?”
晉望之凝視她一會兒,輕笑:“有些事情,本王不便也不能跟你說,你只要知道,本王這麼做是出於無奈就行?!?
何清君看著他,心中有幾分明白了,這晉望之從在南宛時便對劉勻鬆極爲忌彈恭敬,她想若僅僅因爲劉勻鬆是他的授業之師,他對劉勻鬆只會尊敬,不會忌憚。整個天晉國,晉皇是老大,太子便是老二,能讓太子忌憚的只有晉皇一個人了。想來劉勻鬆是直接受晉皇指揮的,而這次是劉勻鬆顧念師徒情分,給晉望之開了後門。
晉望之苦笑,“一個月的時間說快也快,本王尚未想好,到時該如何向師父交差?!?
何清君不管他心裡是否還有別的私心,只他護她免了那嚴刑拷打的皮肉之苦,就足以令她感激不盡了,當即真誠地向他道謝:“此事確實難爲太子了,清君在此謝過太子殿下?!闭f著她抱拳向他深深一揖。
“本王自來了便一直在院裡站著,清君不請本王進屋喝杯熱茶?”
何清君忙笑道:“太子殿下快請進。”
晉望之負手進屋,何清君隨後拖著鐐銬進去,隨手關門,將寒氣擋在門外。
“梅草,快給太子殿下奉茶。”
梅草趕緊從小室出來爲晉望之奉茶,然後小心退出。
晉望之坐下,目光落在那條玄鐵鐐銬上,出了一會神,輕嘆:“若本王將你放開,你會如何?”
“那還用問,自然要逃,不逃是傻子?!?
“何清君,你知不知道,你失了一次逃跑的機會?”
何清君作惋惜狀:“早知道就說不逃了?!闭f完似笑非笑地睨著他:“太子敢放開我嗎?”
晉望之但笑不語,端茶輕抿,隔了一會兒道:“本王真未想到會在天晉見到你,清君,你說這算不算緣分?”
“呃,我的緣分是跟令狐薄,和你……是孽緣吧?!?
晉望之嘴角微抽,孽緣?“不管如何,你現下在太子府內,身份是本王的侍妾,有些府內的麻煩是少不了的?!?
府內的麻煩?何清君擡頭,忽然明白,笑道:“不錯,確實少不了,昨日已經見識過兩位側妃了?!?
晉望之笑道:“霜側妃昨日已經找本王替你打抱不平了,你當本王怎麼說的?”
何清君臉色微尷尬,還能怎麼說,必定說她是得了瘋癲之癥,將自己當成是何清君了。
“本王說,你確實是何清君,若是泄露了此隱秘,莫說你會丟了性命,便是本王這太子之位,也保不住,請她務必保密?!?
何清君怔住,晉望之真是捉蛇捏七寸,像辛霜這種所謂俠義之人,用她想救之人要挾,正好是以子之矛戳子之盾,而她又是晉望之的側妃,太子之位應該是她和她的家族中最看重的,這兩樣都是她最怕的七寸。
“太子果然是太子。”
晉望之那雙溫潤的眸子注視她片刻,淡淡地道:“一會兒陪本王用早膳罷?!?
何清君斬釘截鐵地道:“不行?!?
晉望之不解地看她,“陪本王用早膳而已,爲何不行?本王可是輕易不與妃妾用早膳的?!毖酝庵?,這可是他給她的殊榮,他似笑非笑地道:“本王與你共用早膳對你在府中這段時間只有好處,絕無壞處?!?
何清君暗暗點頭,她也明白他的用心,只要她陪他用過早膳,府內上至太子妃,下至丫環婆子,皆知道太子對她的重視,自然會令她少了不少麻煩,有些勢力小的妃妾便不敢來找她的麻煩。她依然搖頭,道:“太子殿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感謝你的良苦用心,只不過,我曾發誓除了令狐薄,不再與第二個男子共用早膳?!?
晉望之聞言眸底閃過一絲失望,俊臉溫潤笑著:“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好強人所難,只不過,可能你要面對的麻煩就會多了些,本王能將你護到府裡,卻不能在府裡時刻保護你,因爲你此刻的身份不是貴客,而是侍妾?!?
何清君正色道:“我不管太子是以何種名義護下我,但是我從不承認自己是太子的侍妾,既使是假裝…。我只是令狐薄的妻子?!?
晉望之眸子盯著她,她毫無懼色毫不迴避,直直回視他,眼裡決心極爲堅定。晉望之起身,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若是遇到麻煩,可派梅草去向本王求助,這丫頭可信?!?
何清君跟著起身,向他拱手謝過。
“這西院外的守門者和文二嫂都是師父的人,他們是來監視本王和你的,本王今日會來過夜,你早些做準備?!?
語畢,晉望之拂了下袍袖,舉步離開。
何清君錯愕之下,半晌未合上嘴,來過夜……她跳進瀏河也洗不清了罷,洗不清便洗不清罷,可是她怕令狐薄會扒了她的皮。撇撇嘴,眼下她被困太子府,外又有劉勻鬆的人監視著,她能如何?不想受酷刑,就只能任由晉望之打算擺佈。
她抱著頭苦惱了一會兒,便釋然了,既來之則安之罷。
今兒個爲了避開與晉望之共用晚膳的尷尬,黃昏時,她便提前用了晚膳,然後抱著吃得太撐的肚子在院裡溜食,聽著腳下的鐐銬嘩啦嘩啦地響著,心裡有些煩躁,輕嘆一聲,若這鐐銬戴在手腕上,大不了,她狠狠心,自斷一腕,必定逃得出去!唉,早知道有這麼一天,她一定去學收筋縮骨法!令狐薄啊令狐薄,這下得多少人認定你被戴了綠帽子??!
“姐姐——”門口傳來耳熟的聲音。
何清君望天飆淚,冤家路窄啊冤家路窄!在南宛皇宮,由攝政王千歲大老爺爲她撐腰,如今在這天晉太子府,南雪瑩是老大??!好吧,她承認她飆的不是淚水,而是吐得口水……
正在她暗自傷懷時,香風襲近,南雪瑩一身翠色拽地長袍,腰繫同色腰帶,環佩相碰,衣袂隨風飄蕩,絕色的芙蓉面更加嬌豔,秋眸裡閃著異彩,帶著四名婢女,柳腰輕擺,搖拽多姿地走了過來。
何清君轉身,一副認了好久才認出來的驚訝表情:“呀,原來是雪瑩郡主啊,不,應該是婉和公主,數月不見,你倒是更加嬌豔美麗了呢。”呃,梅草適才還門邊坐著,托腮看她溜食,此刻竟沒了蹤影,看來她有恐太子妃的癥狀啊。
南雪瑩掩脣輕笑,不待她開口相邀,已經帶著婢女跨進門檻,進到屋裡坐下。
何清君摸摸鼻子,算了,在太子府,南雪瑩是女主人,她是階下囚,人家主人在自己家裡自然不需客氣,她囚隨主便罷。
待她跨進屋裡,見南雪瑩正淑女的翹著小指試著茶水的溫度,見她進來,笑道:“這茶是剛沏的罷?!?
何清君拖著鐐銬坐在旁邊椅上,道:“或許是吧?!?
南雪瑩目光從那玄鐵鐐銬上略過,示意婢女爲她和何清君分別倒了杯茶,道:“姐姐,咱們一別有三個月了吧?”
何清君看了看眼前的茶懷,暗笑,好歹這房間眼下是她的,竟被她招待了。“婉和公主還是那般客氣,你眼下是太子妃,他日必是母儀天下的國母,實在不必跟我這階下囚這般客氣?!?
南雪瑩銀鈴般笑著,“姐姐可千萬不要這般說,什麼階下囚,太子府裡的人誰不知姐姐是太子殿下的新寵,太子緊張你到不行,竟不惜以鐐銬瑣住你……”
何清君俏臉微紅,輕嘆一聲:“太子妃難道不知我如今已是薄王妃了嗎?豈能委身他人爲新寵?”
南雪瑩如水美目裡閃過一絲怨恨,瞬間即逝,揮手命四名婢女出去,並將門關好,端杯輕抿了一口茶水。
“那日府中盛傳太子又納了一位新寵進府,我並未放在心上,後來得知太子竟將這位新夫人用鐐銬鎖了起來,我才起了疑心……卻原來竟是姐姐你呢?!?
何清君杏目望著她,也端茶喝了一口,但笑不語。
“雪瑩本以爲這次遠嫁天晉,再也見不著南宛的故人了,卻沒想到不過隔了三個月,便教我見到了最想見的姐姐,當真是老天開眼啊?!?
何清君心裡補充,是老天開眼讓你有機會找我報仇吧?“太子妃說得極是,我也沒想到竟會這麼快便再見到太子妃,當真是榮幸之極。”
南雪瑩臉上笑容不減,口氣微變:“姐姐堅決不與她人共侍一夫,甚至不惜和離下堂,受世人恥笑。爲了能獨佔令狐薄,逼我遠嫁天晉,逼四公主嫁給我那皇帝外甥,你可曾想到會有今日?不但要與衆人共侍一夫,而且還要委身爲妾?”
何清君猛灌一口茶,放下茶杯,起身道:“我想太子妃是誤會了,我是薄王妃,而非晉望之的侍妾,更不會與你共用一個男人?!?
南雪瑩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笑道:“姐姐莫要這般說,畢竟姐姐現在已經是太子府的青主兒了,有些事情終難避免……姐姐從前是下堂婦,令狐薄可以不在意,但是他再大度,也不會大度到容忍你給他戴綠帽子吧?”
何清君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澳闶颤N意思?”
南雪瑩輕撫秀髮,盈盈笑著,悄聲道:“姐姐如今是太子殿下的侍妾青主兒呢?!闭Z畢,緩緩往房門處走去,“姐姐,以後咱們便是姐妹了,又是同鄉,一定要互相多照應著些?!?
南雪瑩打開房門,揮揮衣袖輕飄飄的走了,只留下何清君瞪著房門發呆,似乎確實有些不對勁……
梅草匆匆進屋,鼻子嗅了嗅,對何清君道:“這屋裡的味道有些不對?!边呎f邊走向室內那隻薰香爐,打開蓋子聞了聞,皺著眉頭道:“這是媚香,催情用的。是太子妃的人放進去的嗎?”
何清君只覺渾身有些微熱,心裡說不出的煩躁,聽見梅草的話,忽地反應過來,南雪瑩這是知道晉望之今夜要來,趁機要讓她跟晉望之有了茍合之事,讓她徹底成了晉望之的侍妾?!懊凡?,快將香爐裡的香料全部倒掉,以後我房裡,不許薰香?!?
梅草早取下了香爐,道:“是。”捧著香爐往外走。
“梅草,你去大門口等著,若瞧見太子殿下,就跟他說,我今日身體不適,請他改日再來?!?
話音未落,聽到院時裡響起腳步聲,只聽晉望之大笑著進來:“身體不適?你倒是告訴本王,你身體怎麼不適了?”
他大手輕揮,示意梅草出去。
梅草回頭看了何清君一眼,微微有幾分替她擔擾,卻也不敢說話,向晉望之福了一福,捧著香爐出去,併爲他們關上房門,輕輕搖了搖頭嘆氣,纔去將香爐裡的香料倒掉。
何清君俏臉開始微微泛紅,身體也越來越熱,忽然覺出問題的嚴重性,香爐裡的香料是催情的媚香,那她爲何卻有種中了春藥的感覺?
“太子,若你當我是朋友,今夜請離開這房間,否則一會兒,我怕對太子失禮動粗。”她忙運內力壓制體內的燥熱,努力控制著自己的理智。
晉望之見她面色酡紅,杏目似乎有些迷離嫵媚,便瞧出她不對勁……他生於皇宮,府內又住著各色的美女,這種情形他不是第一次見到——她是中了媚藥吧?
何清君望著眼前那俊美如玉,身材挺拔的男子,身體有些蠢蠢欲動,雙腳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兩步……
晉望之平時只見到何清君英姿颯爽的模樣,還是第一次瞧見她這般嬌媚,再加上心中原就對她存了幾分情意,他知道此時此刻的何清君,只要他站在這裡不動,她便會自動靠過來,伏進他懷裡,甚至不需他做任何撩撥,她便會慾火焚身地將他撲倒在地,任他爲所欲爲……他瞧著那嬌豔如花,媚眼如絲的女子,心中對她的渴望越來越濃烈,就算她事後會怪他,他也不想放棄採擷眼前這朵曾經數次侵入他夢中的女子,他想要她!他不在乎她嫁過人,跟過兩個男人!
撲通!撲通!心跳如鼓擂,便是他初嘗男女之事時,也沒有這般緊張,極度渴望的眸子緊緊盯著她,一步,兩步,三步……她越來越近了!
何清君此刻一面努力運功壓制,雙腳卻一面像有了意識般向房內那個俊秀雋永的男子挪去,她心裡慌了,不應該啊,以她的內力不應該壓不住一個小小的春藥,南雪瑩給她下得什麼春藥,竟這般歹毒?
理智和身體拼命的撕扯著,雙腳卻不停地靠近那俊美男子,待她在躁熱的煩悶中抓到一絲理智時,她的臉已伏進他懷裡,呃——她嘴裡溢出滿足的輕吟,手指貪婪尋求著他臉上的涼意,火熱的脣瓣靠向他的脣,而晉望之胸膛急劇起伏著,目光熾熱烤人……
正是那一絲理智,讓她在電光火石中,硬生生將手收回,迅速拔了頭上的一支簪子,狠狠扎向自己的大腿,鑽心的巨痛登時蓋過身體的渴望和藥物的控制——
她左手在晉望之胸前一推,身體急彈出他的胸懷,急速後滑數尺,右手高高揚起,那尖尖簪子再一次狠狠扎進大腿裡,額上冷汗涔涔而下。
那具火熱溫軟的身體從胸前撤出,晉望之頓覺一陣失落,理智迴歸,背上驚出冷汗。他差一點就趁人之危了,想他生於皇家,身爲太子,是何等的驕傲和尊貴!要什麼女子要不到,幾時這般卑鄙過?明知何清君現在已是南宛攝政王之妻,明知她身中春藥,一切都非出於自願,自己若真任性要了她,當真成了世人所不齒的卑鄙小人了,令狐薄必與他沒完沒了,這教他以後如何統攝天晉朝政?
眼見何清君不額上豆大的汗珠不時滑落,右側大腿已經變得血肉模糊,她還在發狠地猛刺,不忍再看,便大聲命梅草進來照顧她,溫潤的眸子盯著她,也不管她聽不聽的進去,“本王去給你宣太醫?!?
宣太醫這種事,無論如何也用不著他這太子的,只不過他想借機離開便是,他在這裡,兩人都會倍受折磨,身中春藥,若身旁有無男子,情況會好一些。
豈知他話音甫落,便見眼前一花,梅草“啊”地一聲輕呼跌倒在地……待他反應過來,追出去,卻見那條俏麗人影竟然毫不猶豫跳進院裡的那口井。他大駭失色,忙撲過去,大叫:“何清君!”便欲拽著她腳踝上的鏈銬往上拉她。
卻聽井裡的何清君怒叫:“別拉我!”
晉望之一愣,反應過來,她這是用刺骨的井水來解身上春藥躁熱藥性,這法子倒是極有效,只不過這般寒冷刺骨的冬天跳進冰水裡,那滋味……他不禁瑟縮一下,她對自己倒是夠狠的!
他探頭往井下往去,漆黑一片,只聽到井下嘩啦嘩啦的潑水聲,和鐐銬碰牆的聲音。此時梅草也跑出來,趴在井臺上往下看,“太子殿下,青主兒沒事吧?”
晉望之自嘲地笑笑,春藥解了還會有什麼事……就算是身中春藥身不由己,她寧可簪刺大腿,跳入刺骨冰冷的井水中,也絕不將就於自己,可見她對令狐薄感情有多深!他心下竟生出一種挫敗感,素來只有女子千方百計進府,用盡手段討他歡心,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被一介下過堂而且是中了春藥的小女子嫌棄……這種無力挫敗感充斥胸間,極爲難受。
過了很久,大概是很久吧,晉望之聽到何清君在井下虛弱地道:“讓開,我要上去?!?
晉望之忙道:“本王拉你上來?!?
他正欲拉那玄鐵鐐銬將她拉上來,卻聽“噗”地一聲悶響,然後一條人影從井下竄出,未等他張口,那溼淋淋的俏立身影已經晃進屋裡,牙齒打顫、渾身哆嗦著鑽到牀上,拉下牀幔,開始運功往外逼寒氣。
“何——”晉望之站在井臺邊上搖了搖頭,她的動作倒是夠快的?;仡^問梅草:“今夜誰來過這院子?”
梅草竊生生地道:“是……是太子妃?!?
晉望之冷笑,南雪瑩嫁進府裡兩個月,一直忙著上下打點關係,跟府裡其他妃妾處得極爲融洽,處事也算穩妥,他只當她死心塌地的跟了她,不再想著南宛的恩怨是非。豈知何清君剛來四天,她便迫不及待的動手了,她得有多恨她?
“梅草去熬點薑湯,一會兒讓青主兒多喝點?!?
“是。”梅草轉身去了院裡的小廚房。
晉望之緩緩走進房內,望了眼內室的牀幔,然後倚進外間的軟榻,淡淡地隔著牀幔跟正在運功的何清君說話:
“南雪瑩是南宛送來和親的公主,不管她的家族是否因謀反之罪倒下,本王都不能廢掉她,因爲本王得給南宛面子……除非她嚴重失德?!?
牀幔內傳來何清君仍舊有些哆嗦的聲音:“我知道了?!?
晉望之聽到她的聲音,忍不住輕笑:“何清君,沒想到你對令狐薄還挺癡情忠心的。”
牀幔內半晌沒有聲音,過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只見牀內女子伸出小手,撥開牀幔,兩腳落地,渾身乾爽的下了牀,兩頰有些異常的燒紅,原本紅潤的脣瓣微微泛白。
他皺眉:“你是不是發燒了?”
何清君撇嘴,廢話,在那冰冷徹骨的井水裡泡那麼久,不燒纔怪,好在她已將體內大部分寒氣逼出,否則真要高燒而死?!坝悬c燒,一會兒喝兩碗薑湯,矇頭睡一覺就會好,太子稍坐會,我馬上便回來?!?
她按著隱隱作痛的大腿走到正堂,喚梅草進來。
梅草立即端著一瓷罐薑湯和一隻碗進來:“青主兒,先趁熱把薑湯喝了祛祛寒氣。”
何清君瞅一眼她,低聲道:“先擱在桌上吧,稍過片刻,我自己會喝,梅草,你去將桌上那壺茶的茶葉濾掉,將水存放起來。”
梅草疑惑地看了看何清君,“是。”
“梅草,記住一定要將那水好好給我存放著,若是被換掉了,瞧我饒不饒你?!?
梅草忙低頭:“奴婢不敢,奴婢一定好好將這水保存著?!闭f著取了桌上茶壺,匆匆出去。
何清君脣角泛起一絲冷笑,晉望之說得不錯,沒有嚴重失德,他確實不能將南雪瑩如何,畢竟她是以南宛婉和公主的身份嫁入太子府的,嚴重失德,她暫時沒機會做到,但是讓她小小的報復,她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