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很堅強的笑著,不讓人看見她人后的淚水,以至于令人忽略她其實也有脆弱的一面,一樣會不勇敢、不堅強。
“彤彤……”那是她的名字嗎?
“呃,我可以問一下我還要住院多久嗎?我已經好了,可以出院了。”
江若彤有些坐立不安的問著。
三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聽醫生說她傷勢主要是腦部比較嚴重。
因為傷到后葉神經,行動上較為不便,做了三次開腦手術才救回一條命。
不過軀體上的傷倒在其次,例如肋骨斷了兩根,脾臟破裂,肝有穿刺傷,小‘腿’骨折,右手臂骨頭移位,心和肺都有撞擊的挫傷。
在五位知名醫生合力搶救下,時間便是最好的治療,在她昏‘迷’不醒期間進行修復,以‘藥’物加上適度的休息,一動也不動的她任人折騰,自然好得快。
最主要的是大腦的損害,她的昏‘迷’情形特殊,腦部活動頻繁卻無法清醒,只能像植物人一般躺著。
“要問過醫生才能確定,你不想住在醫院嗎?”江若彤其實早就可以出院,只是他不放心才留院治療。
“誰愿意以醫院為家,又不是有病……”她忽地想到自己正是有病才住院。
臉上‘露’出微紅的干笑,“我是說病情穩定了就該出院,別占著人家的病‘床’,有人比我更需要它,何況我除了手腳沒什么力氣外,哪還有病人的樣子。”
聞言,孟寒琛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著她瘦弱的雙肩,幾乎無‘肉’的雙頰,墨‘色’的眸黯了幾分。“過兩天我們就回家,家里的‘床’總是比醫院舒適。”
“回家?”江若彤明燦的眼中溜過一絲慌‘亂’。“那個我能問一句,你到底是誰嗎?”
聞言,孟寒琛看似全無變化的臉上瞳孔微微一縮,放下碗筷的手背隱見‘抽’緊的青筋。
“還有,我是誰,我的名字叫彤彤嗎?我們結婚多久了,家里有什么人?我住院這么多天為什么我爸媽沒來看過我?公公婆婆不喜歡我嗎,為何也沒出現?他們知不知道我醒了……”
看不到能讓自己感到熟悉的事物,其實她心里比誰都害怕,恐慌地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彤彤你……”
她淡然地‘露’齒,卻笑得叫人一瞧就鼻酸,“我……失憶了,忘了你忘了自己,忘了所有人……”
“她失憶了,這是怎么回事?不是說腦‘波’掃描沒問題嗎?是你說她腦中尚未引出的殘留瘀血會由大腦自行吸收,只要適度的休養加上營養的補給,她會恢復原來的樣子,不會有任何不良的后遺癥。”
你是誰?
我叫孟寒琛。
我又是誰?
你是江若彤。
我們是什么關系?
夫妻。
我們真的是夫妻,有宴客、結婚證書,到戶政所辦過登記的那一種,不是說著好玩的?
是的,是真的,有公開儀式,宴請五十桌親友,在兩位證人的見證下完成了婚姻登記手續。
既然我們是真夫妻,為什么我感覺不到我愛你呢?是我不夠愛你還是你不愛我,或者我們本來就不是因相愛而結合,是同‘床’異夢的夫妻?我覺得我心里放了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只是我把他忘了……
為什么她把他忘了呢?一句“忘了”就抹煞了他們兩年多的夫妻生活。
她何其狠心說出不愛他的言語,在他發現自己對她的愛已深入骨髓的時候,她無心的一句話卻鋒利如刀刃,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刺向他心窩。
這是不懂珍惜的報應嗎?
因為他漠視愛情的出現,于上天冷漠地還他一抹蔑笑,告訴他嘲諷愛情的人會遭到反噬,在他最不經意的一刻奪走,讓他后悔莫及,在痛苦中體會熊熊烈火焚燒其身的滋味。
想到妻子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他,孟寒琛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慌。
一件好不容易獲得的珍寶硬生生在他手中折損,他想找回原有的完好無缺卻力不從心。
他一直以為她會永遠屬于他,以往不管自己用什么心態對待她,那雙愛戀的星瞳從未更改。
只要他一回過頭就能瞧見在原地等待的她,媲美太陽一般的笑臉總是讓人打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再冷的冬天也變得溫暖。
但是,她忘了他,徹徹底底地從心底拔除,沒有記憶,沒有過往,眼底也沒有他的倒影。
她的世界不再有他的身影進駐其中,他被她遺棄了,因為那該死的車禍。
“不要急,坐下來好好說,她沒事了你反而要掛號看‘精’神科,大腦是人體構造中最復雜也最玄妙的部分,醫學界研究了數十年也只鉆研出皮‘毛’,根據我手上的這份報告,她的腦葉遭受嚴重撞擊,經由醫療團隊日以繼夜的搶救,大大小小的手術你也是心里有數。”
“說實在她能活下來已是醫學上的奇跡,能在昏‘迷’三個月后有清醒的病患少之又少,一開始我就不抱任何希望,盼她一路好走,是你一再堅持我才勉為其難出手,不然一般心跳停止三十分鐘我會直接宣布死亡。”
事實上他是當作練刀,能救就救,救不起來聽天由命。
身穿白袍的醫生看起來很年輕,三十歲左右,斯斯文文的,有幾分學者氣質。
銀質黑框眼鏡架在高聳的鼻梁上,語氣溫和地像在談論天氣,但目光有神地透出銳利。
這人正是醫學出身的秦沛,孟寒琛來這一家醫院也是因為秦沛在的緣故。
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兄弟,相信秦沛在醫學領域上的成就。
“不要跟我賣‘弄’醫學上的專業,你只要告訴我彤彤的記憶是有可能恢復還是是永久失去了,還是能借用各種治療讓她記起從前的一切。”他不怕‘花’錢,只要她可以恢復到當初,再多的錢砸下去他也不會皺眉。
“問題是你真想讓她想起以前的種種嗎?為什么發生這樣你心知肚明,最好考慮清楚再回答我。”
他不是神,能力有限,能做的他已經做到極限,再來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他安排不了。
“我要她康復如正常人,每天笑著在家里等我回家。”
想想那個場景,她在家中留一盞燈,做四、五道他愛吃的家常菜,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那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車禍后的數日,當孟寒琛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闌珊別墅時,看不到笑意滿臉的活潑身影朝他奔來。
生氣蓬勃地接過他褪下的西裝外套,說句“你辛苦了,工作就是累人的活呀。”
他習慣的小影子忽然不見了,一打開‘門’看見的是滿室寂寥,以及她在屋里越來越淡的氣味。
第三次了,他又嘗到了失去重要東西的恐慌,仍在跳動的心像是被人扯掉一大塊。
濃濃的失落和悔意席卷而來,他的心痛得麻木,竟不知如何度過沒有她的每一日。
他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說為什么他什么也沒做?在回到少了一人的臥室里,他才明白“等待”多叫人煎熬。
安靜的聽不到一絲聲響,兩個人嫌擁擠的空間倏地無限放大,坐在兩人熱切‘交’纏過的雙人大‘床’,無邊的空虛像上升的‘潮’水幾乎將他淹沒。
孟寒琛突然意會到他的世界一直有江若彤的存在,種種場景歷歷在目,一一刻在他心底深處。
是他把她忘了,忘了她曾經因他的失約而怒目瞪視的大眼,忘了他許諾要給她三個愿望,除了不能摘星‘射’日外他全都應允。
忘了她還在等他,忘了他最疼最疼的人就是她,連他不小心跌倒擦破了膝蓋也會心疼老半天……
手臂上的溫暖消失了,他抱著的是一團空氣,再也忍耐不下去的孤寂如散不去的黑暗將他緊緊包圍。
孟寒琛的腦里、心里滿滿都是同一個女人的鮮活倩影,耳邊盡是她爽朗清脆的笑聲。
于是他逃了,逃出自己的家,逃到她身邊,在病房內添了張沙發‘床’,帶上洗浴用品和少許換洗衣物。
日日以醫院為家,他必須親眼看著她還呼吸他才會安心,沒‘摸’‘摸’她柔嫩臉頰他睡不著,沒聞到她淡淡體香他會煩躁不安。
可是何其殘酷,老天用最嚴厲的酷刑懲罰他,她忘了他,眼神不再有一絲眷戀。
客氣到近乎有禮的靦腆笑容不是熟悉的笑臉,明亮的雙眼雖然一樣燦如星辰,卻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她忘了他,同時也把愛他的心帶走。
“以她目前的情形要康復并不難,只要適度的復健,規律的作息時間和營養均衡的三餐,我敢保證她能跑能跳,尖叫聲大到震破你的耳膜。”秦沛試圖沖散沉悶的氛圍,口氣輕快中帶著一抹揶揄。
“她想出院。”盡管醫院的設備在完善,終究不是自己的家,有著無形的束縛感。
秦沛‘摸’著下顎思忖著,“不是不行,我一直建議你回家照護較為妥當,是你不肯,跟我拗著……”
“說、重、點。”孟寒琛臉上不悅,冷沉得像‘蒙’上一層霜。
聞言,秦沛有些失笑,眼底若有所思的笑意更濃。
“重點是我同意,你趕快帶她回家吧,只要定期回醫院就診,先做一年的腦部追蹤,若無腦異變現象就不用再回診,至于復健問題在家也可以進行,用溫水泡腳,多按摩按摩她的手腳,讓她練習走路,她只是躺太久肢體有點僵硬罷了,等雙腳能落地后便能走得好。”
足足休養了三個月,該好的傷口都愈合了,斷掉的骨頭和受創的內腑也好的差不多了。
年輕就好的快,隨便養養都能壯如牛,若是換成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恐怕送來的第一天就撐不過去,和老祖宗排排坐了。
“你確定不會有其他的后遺癥?彤彤說她的腳偶爾會發酸。”孟寒琛記得他上次‘揉’按幾下,江若彤哇哇大叫像在殺豬。
“除了和你不熟外,我能以醫生的專業肯定,若彤的傷勢正在慢慢康復中,不出一個月你會埋怨我的醫術太好,好得太快了,讓你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