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影道:"是呀,不見了,四下連他的影子都沒有,就像是突然用了隱身法似的,我當時還在想,這個人的輕功怎地那么高。"管寧皺眉忖道:"他怎地會突然不見了,難道他根本就躲在附近,沒有走遠?""那時我怕他躲在附近,沒有走遠,所以始終也不敢出來…。"管寧突地插口道:"那強盜用來殺人為匕首,是不是你拾去了?"凌影一怔道:"沒有呀,難道你沒有看到么?"管寧頷首道:"我沒有看到,這柄匕首,就一定被吳——給孫庸拾去了!"凌影奇道:"那時我的頭縮到墻外面,不過才一會兒,他卻已抬起了匕首,然后再掠走,走得沒有影子呀……沈三娘的武功可真高。"她不說公孫庸的武功高,卻說沈三娘的武功高,自然是沈三娘曾經將公孫庸擒住,公孫庸的武功如此,那么沈三娘,豈非更高得不可思議!
"想不到武林中競有這樣武功高的女子,年齡卻又不大。"只聽管寧問道:"后來你看見我出來,你就更加不出來……"她垂頭二笑:那時我真的不愿見到你,因為……因為你太壞。"管寧心中一動,想問她見著那"杜姑娘"沒有,但是卻又忍住,又聽她接道:"我看見你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實在好笑,后來又見你牽出馬車,哪知馬車卻又被人搶走了,我看你大叫著追了出來,心里想:你雖然對我壞,我卻要討你好,就幫你追了過去,抄近路到了路口,那輛馬車剛好跑了過來,我奮力一縱,攀住了車轅,自以為身子很輕,沒有發出什么聲音來……"她輕輕一笑,接道:"哪知我的手方才碰到車轅,就有一個嬌美無比的聲音從車里發出,道:什么人,干什么。我就說:是公差,來抓搶馬車的強盜。我話聲未了,趕車的突地反手掄了找一馬鞭,我見到趕車的是個小丫頭,心想這一鞭絕不會有多重,輕輕伸手一接,哪知那小丫頭年紀雖小,武功卻不小,我一下輕敵,險些著了她的道兒。"管寧一面凝神傾聽,一面雙眉微皺,卻似乎在暗中想些什么,要知道他本是解元之才,只顧得聽了,哪里還有功夫想別的。凌影又道:"我伸手一接,只覺手腕一震,差點被帶下車子,趕緊猛一提真氣,用手一帶,這下那丫頭卻受不佳了,身軀一晃,我看她要栽到車下,心里也是不忍,連忙掠了過去,伸手一挾,那小丫頭大約看到我也是個女子,競對我笑了一笑,唉……他笑得真甜,連我都看得呆住了。"她頓了頓,似乎回味了一下那甜甜的笑容。
管寧笑道:"你說別人笑得甜,你哩!"
凌影伸手一掩櫻唇,嬌嗔道:"你壞,我笑得丑死人,不讓你看。"口中雖如此說,但卻依然拾起頭來,掩住櫻唇的玉掌,也悄悄地放了下來。
管寧只覺心頭一蕩,卻聽她又接道:"哪知就在我心里微微一呆的時候,我只覺得眼前一花,那丫頭身測,已多了絕色美人,也是帶笑望著我,說:小姑娘,你要干什么?我本來想和她們大打一架的,但看到她們的樣子,心里什么也沒有了,只聽她又說道:我趕著要到京城去,這輛馬車,借我用用,行嗎?"她輕輕哼了一聲,接道:"她說話的聲音真好聽,一靜一動,又都那么可愛,我又呆了一呆,才說:馬車可以借你,但是車里面的人,他病得很重,是我一個朋友費了千辛萬苦,才從四明山莊救出來的,唉……這人真可是誰都不記得了,又中了毒,我雖然不認識他,可是我看他的樣子,一定不是普通人,他身上穿的那件白衣服,不象普通人穿。""那時我不知道這輛車的人就是西門一白,所以我才說這些話,而且對她們已有了好感,所以也沒有騙她們。"管寧贊許地一笑,像是對她的坦白純真很滿意。只聽她又說道:"我說話的時候,她一直含笑傾聽著,等我說到這里,她突地臉色一變,脫口說道:你說什么?我看她的樣子,很奇怪,但不知怎地,我竟然對她很有好感,所以,我就把一切事都簡簡單單地告訴了她,還希望立刻把車子送回去給你,免得你心里著急——""哪知我說完了她一雙大眼睛里競流出了眼淚,一面立刻帶回馬頭,向來路奔去,一面又輕輕告訴我,她就是絕望夫人沈三娘,她要到北京城中,就是為要找尋西門一白——。""這一下,我可吃了一驚,因為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那白衣書生就是西門一白,于是我們一起打著馬車,穿過市鎮,經過那客棧的時候,知道你已經走了,幸好地下還有你的車轍,因為晚上下過大雪,又沒有別人走,所以你車轍的印子,在白閃閃的雪地上,就看得非常清楚。"管寧暗嘆一聲,道:"你們女孩子真是細心。"凌影笑道:"這算什么細心,只要你多在江湖上跑跑,你自然也會知道的。"管寧一笑道:"所以后來你們就沿著車轍找到了我,噢,幸虧下雪,要是夏天的話,那可就慘了。"凌影道:"夏天也不慘,我們也找得到你,只不過遲些就是了。"管寧自嘲地一笑:"要是遲些,你就永遠找不到的。"凌影心頭一顫,喃喃低語:"永遠看不到你了……永遠看不到你了,唉,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辦,我看到沈三娘找到西門一白時的樣子,真是令人心里又難受,又高興,其實-…唉,我看到你那時的樣子,若是叫別人看到了,還不是完全一樣嗎?"管寧但覺心中充滿柔情蜜意,似乎連咽喉都哽咽住了,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緊緊地樓著她的肩頭,像是要證明她是在自己身旁似的。
凌影閉起眼睛,默默地承受這種溫馨的情意。
風雖然大了,車子又是那么顛簸,但是她卻覺得這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
良久,良久!
她方自滿足地長嘆一聲,道:"以后的事你全知道的,但是我還有一件事奇怪,而且非常奇怪。"管寧道:"什么事?"
凌影緩緩道:"那個身形比較矮些的黑衣漢子,對我的劍法,簡直太熟悉了,好像是我使出一招,他就知道下一招似的,我……我不是吹牛,我使的劍法,雖然不是絕頂高明,但武林中知道的人簡直沒有幾個。"管寧心中一動,脫口說道:"有哪幾個知道?"凌影閉起眼睛想了一想,又自伸出春蔥般的玉手,輕輕扳著手指說:據我知道,那只有兩三個人,乃是除了我和師父之外,還有我師父的一個同門,不過,她老人家已隱居到海外的一個孤島上去了,還有就是師父兩個比較好的朋友,不過細道的也不多……"管寧又自插口道:"是什么人?"凌影道:"一個孤山王的夫人玉如意,還有一個是我偷偷跑去要找她比劍的四明紅袍夫人,不過她已經死了!"管寧長長地"哦"了一聲,又自俯首落入沉思里。
他腦海中十分清晰,有時卻又十分混亂。
凌影見著他的神態,輕輕垂下頭,垂在他堅實的肩膀上,心里卻什么也不去想了。
天,終于完全亮了。
瞑漠的蒼彎,卻仍沒有晴意,而且好像是又要開始落雪。
積雪的道路上,行人極少,這兩輛車子放轡而行,已將至妙峰山麓。
那柄匕首怎地不見了?難道莫是公孫庸取去的嗎?
他為什么也突然不見了,然后卻又在那禍堂外面出現?
他對我的那句含糊不清防話,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玉如意?紅袍夫人?那黑衣漢子會是誰?"管寧反復思忖著這幾個最接近的問題,競想得呆呆地出了神,凌影伏在他胸膛上,都在溫馨的甜蜜中入睡了,急行的馬車,突地一顛,這條道路面旁是條水溝,溝中雖已元水,但馬車沖入,卻發出"砰"地一聲大震。
管寧一驚之下,突地覺得座墊之下,像是被個重物猛擊一下。
他心中猛然一動,那健馬一聲嘶,馬車便一起停住了。
凌影茫然睜開眼睛,心里還留著一絲甜蜜的美夢。但是她目光轉處,卻見管寧突地像大腿根中一箭似的從車座上跳了起來,滿面俱是狂喜之色,又生像是他坐著的地方,突然發現了金礦一樣,剎那之間,管寧心念一動,閃電般掠過公孫庸方才對他說過的那句極為簡單的字句:"車座下……"-路上,他一直在思索著這三個字中的意義。
直到此刻,他方才發現,這極其簡單的三個字里,竟藏著極不簡單的秘密。
凌影秀眉微皺,詫聲問道:"小管,你怎么了?"但管寧卻似根本未曾聽到她的話,雙足方自站穩,突地伸出左掌,將凌影從車座上披了下來,右掌卻搭上車座邊緣,全力一托……
車座竟然應掌而起,管寧喜呼一聲:"果真是了。"凌影秀目圓睜,滿心驚詫,嬌嗔道:"你這是干什么,什么是了?"忍不住微伸縮首,探目望去,晨霧漸消,朝陽已起,日光斜映中,車座下競有一方足以容身的空處,而就在這空隙里,有-物微閃精光,定睛一看,竟是一柄雙鋒匕首。
她只覺心頭一震,忍不住脫口嬌喚-聲:"果真是了!"管寧微微一笑,反口問道:"什么是了?"
凌影秋波-轉,想到自己方才問他的話,口中"嚶嚀"一聲;"你壞死了!"管寧方自伸手取那柄匕首,聽到這句溫柔的嬌嗔,心中覺有一般溫暖的潮汐,自重重疑竇中升起。
兩人目光直對,他只覺她雙眸中的光采,似乎比匕首上的鋒刃更為明亮,一時之間,不覺忘情地捉往她的掌腕,俯首輕問:"我壞什么?"她輕輕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扳動著自己的手指,輕聲道:"你呀,你壞的地方真多了,數也數不清,第一件,你……第二件你……第三件-…"噗哧一聲,掩住自己的櫻唇,咯咯地笑了起來,你若有千百件錯事,但在你相愛著的人的眼里,也會變得都可以原諒,何況,管寧畢竟真的很難讓別人說出他的惡劣之處哩。
方才管寧在馬車的前座下,所反復思付著的四個問題:"那柄匕首怎地不見了?難道真的是公孫庸取去了么?"他為什么突然不見蹤跡,然后卻又在那祠堂外面出現?
他對我說的那旬含糊不清的話,車座下……究竟代表著什么意思?""玉如意"?"紅袍夫人"?那黑衣漢子究竟是誰?此刻已有三個有了答案,他一手輕握著凌影的玉腕,一面仰天緩緩道:"在那客棧的前院里,你身縮在墻外的那一剎那,公孫庸池己拾起地上的巴首,躲進車座下面,我們到處尋他不著,只當他早已去遠,哪知他卻一直沒有離開這輛馬車,所以,在祠堂外面,他才會突又現身,對我說出了車下的秘密。"凌影幽幽一嘆,道:"你這位朋友,當真聰明得很,如果不是他親口對你說出了秘密的關鍵,而又被你湊巧發現,誰會想到他會躲在這里,我常聽師父說,越容易的事越難被人發現,越簡單的道理就越發今人想不通,有些聰明的賊子做了壞事,被人追趕,就會利用人類的這個弱點,就近躲在最明顯,卻又是最不會注意的地方,讓別人花了無數力氣,轉了許多圈子,甚至追到數里之外,卻想不到賊子只是躲在自己家里的大門背后!"她軟言細語,卻聽得管寧心頭一震,皺眉自語道:"最容易的事最難被人發現……"突地抬起頭來,"你想,那兩個奇怪的黑衣漢子會是誰呢?在四明山莊中下毒手的是誰呢?難道這本也是件很簡單的事,我們卻在大兜圈子,所以沒有猜到?"凌影沉吟中晌,嫣然一笑,道:"我說的只是個可以成立的道理而己,世界上的事,怎能以此一概而論!"管寧口中"嗯"了一聲,卻又垂下頭去,落人沉思里…。·半晌,他突又抬起頭,四顧一眼,才發覺自己和前面的馬車相距甚遠了。
于是他再次掠上馬車,掌中仍拿著那柄雙鋒匕首,背厚鋒薄,在日光下精光閃燦,許多疑云似乎已在這鋒刃下,迎刃而解。
鞭梢一揚,馬車又行。
凌影柳眉微微一皺,突地緩緩問道:"還有一件看似非常簡單的事,我卻想了半日,也想不透。"管寧側目問道:"什么事?"
凌影緩緩接道:"你那朋友公孫庸,在那種匆忙的情況下,為什么還要撿起地上的匕首,才躲進車座下的秘密藏身之處?"展眉一笑:"這件事真實無關緊要,我不過是問問罷了。"管寧沉吟半晌,緩緩道:"在車座下這么小的地方里,匕首是最好防身之物,他是怕自己的行藏彼人發現,是以才拾起這柄匕首,以為防身……"凌影接口道:"這點我已想過了,但是這理由雖然在千千萬萬人身上都可以講得通,用在一個身懷武功,而且武功不弱的人身上,卻又有些講不通,這種普通匕首在一個武林高手的手中,有和沒有的分別,實在差得太少了,在那種情況下如果沒有其他的理由,他實在犯不著拾起它的,除非…。"管寧劍眉微剔,緩緩道:"匕首除了防身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嘆一聲道:"他抬起那柄匕首,原來是為了要在里面刻字!"管寧手提韁繩,將馬首轉了個方向,從東方射來的陽光,便可以清楚地射在車座下,木板上的字跡。
字跡甚是零亂歪斜,若不經心留意,便不容易看得清楚,管寧、凌影并肩而立,屏息望去,只見上面寫的竟是:此話不可對人言,留此漢為自解郁積,若有人無意見之……"下面四字,刻出后又用刀鋒劃去,隱約望之,似乎"非我卜者",似乎"亦我卜者"四字。管寧、凌影對望一眼,誰也猜不出這四字的含意,往下看去:"家父生性激動,常做激動之事,激動之事,善惡善惡,極難分清,近日一事,我不欲見,是以亡去,若有人罪我,罵我,我亦無法,但求心安而已……"下面又有一段數-十字,寫出后又劃了去,但劃得像是十分大意,是以亦可隱約看見,而且看得比方才四字尤為明顯。
凌影秋波凝注,低低念道:數十年前家父與四明紅袍,本是忘年之交,成名后雖疏行跡,但來往仍甚密,只是江湖中人,甚少有人知道……"念到這時,她話聲一頓,皺眉道:四明紅袍與太行紫靴,聲名相若,地位相當,兩人相交,本應是極為自然的事,但他言下之意,卻似極為隱密,為什么呢?"管寧劍眉一皺,俯首沉思半晌,緩緩勞嘆一聲,卻聽凌影又道:"是了,他兩人年輕時,一定在一起做了些不可告人的事,到后來各自成名,生怕這些事被人知道,是以——"管寧伸手一攔,攔住了她的話頭,長嘆搖首不語。其實他自己心中何嘗沒有想到此處,只是他心存忠厚,又與公孫庸相交為友,是以不愿說他而已,凌影口直心快,卻說了出來。
下面的字跡,似因心情紊亂,又似乎因車行顛簸,是以更見潦草,只見上面又自寫道:"四明紅袍,天縱奇才,不但擅于武功,尤善于暗器、施毒、易容等旁門巧術,極工心計,更重恩怨!"凌影側目詫道:"原來四明紅袍這些手段,非但江湖中極少有人知道,就連我也絲毫不知,這倒又是件奇怪的事了。"管寧皺眉不語,再往下看,下面的宇跡,筆劃刻得較前為深,字形出較前為大,似乎是公孫庸經過一番考慮才刻出來的,刻的是:"君山雙殘,終南烏杉,是其刻骨深仇,少林,武當,羅浮等派,亦與其不睦。"語句忽地中斷,變為:"四明紅袍最近做出一事,自念必死——,語句競又中斷,下面的字句,更是斷斷續續,但卻無刀劃之痕:天下第一計——漁翁得利——高極、妙極——歹極、惡極——孝——孝不孝?——自古艱難唯一死——"下面再無一字。管寧與凌影一起看完,不禁又面面相覷,作聲不得,他們都知道存這些零亂斷續的字跡里,一定包含著-些重大意義。但究竟是什么含義,他們雖然極為仔細,卻仍清不透。凌影長嘆一聲皺眉道:"你那朋友真有些古怪,他既然想說出一些秘密,卻又偏偏不說清楚,讓人去猜,人家怎么猜得到?"管寧出神地楞了半晌,緩緩道:"子不言父之過,但正義道德所在,卻又今他不得不說,唉——若是你換做了他的處境,你又該怎么樣呢?"凌影呆了一呆,櫻唇微啟,像是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
良久,良久,她方自幽幽嘆道:"難道他的父親太行紫靴也和四明山莊的那件慘案有什么關系么?"管寧皺眉沉聲道:"看似如此,"一聲長嘆:"你我都將他這些字旬,仔細想想,以你我兩人智慧之和,也許能猜出他的心意亦未可知。"凌影微一頷首,輕擰纖腰,掠上車座,秋波一轉,突地嬌喚道:"哎呀,沈三娘的馬車,連影子都看不見了,怎生是好?于是馬車加急駛去。"絕望夫人"沈三娘心懸愛侶的傷勢,快馬加鞭,趕到妙峰山口,回首一望,后面的那一輛馬車,卻亦蹤跡末見,面上雖未見任何焦急之色,心中卻已充滿焦急之情,皺眉低語:"難道他們又出了什么事么?"駐身道旁,候了半晌,匆匆進了些飲食,越想越心焦,抬頭望,卻見日色竟又偏西了。
她忍不住撥轉馬車,向來路馳去,只望在半路遇著管寧,凌影二人,哪知她快馬急馳,幾乎又馳了半個時辰,仍是不見他倆馬車之影,她不禁暗中氣憤。
"難道他們當真如此荒唐,不知利害輕重,此時此刻,仍在路上談情說愛,是以耽誤了時刻?"轉念一想,卻又覺他倆不致如此,于是她心里不禁更加焦急。
"難道他們在中途出了事情?"極目望去,筆直的道路上,一無車塵揚起,但黃土的道路上,卻有新印的車轍馬蹄,只是她一時之問,未曾看到而已。
黃土路上,被急行的馬車,帶起一串黃色的車塵。
馬車的前座,并肩坐著一對俯首沉思的少年男女——管寧、凌影。
零亂的字句,零亂的意義,卻在他們零亂的思潮里,結成一個毫不零亂的死結,也不知過了多久,管寧長嘆一聲,抬起頭來,皺眉道:"怎地我們還未追及沈三娘的車子,莫非是走錯了道路么?"凌影垂首道:"大概不會吧!"
管寧征了一怔,回首道:"難道你也不認得道路?"凌影輕輕頓首,管寧急問:如此說來,那位神醫居處,你也不知道?"凌影又輕輕頷首。管寧長嘆一聲道,"但是那位神醫居處,卻也是你告訴我的。"凌影輕輕一笑,垂首道:"我只知道他住在妙峰山附近,卻不知道他究竟佳在哪里。"語聲一頓,抬起頭來,道:"我可沒有說過我知道他住在哪里,是嗎?"秋波似水,吐氣如蘭。
管寧呆呆地楞了半晌,心中縱有憤怒責怪之意,卻又怎能在她的面前發作,車行漸緩,突見前頭塵土飛揚,一匹健馬,急駛而來,管寧心中暗道:"何不尋此人打聽一下路途。"他心中猶豫,這匹健馬,已如風馳電掣自車旁急馳而過,只得暗嘆一聲:"罷了。"卻又奇怪忖道:難道此人又是來尋找我的么?"只見此人一身淺藍衣衫,身軀瘦小,行動卻極矯健,馬上身手不弱,只是面色蠟黃,似乎久病初愈,打馬來到管寧車旁,揚臂高呼道:閣下可是與夫人一路?"語氣沙啞,雖是高聲喊話,卻仍十分低暗。
管寧心念一轉,抱拳道:"正是。"
馬上人嘴角一牽動,似笑似非的,抱拳又道:幸好在這里遇到閣下,否則又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了。"揚手一提韁繩,輕揮馬鞭,舉止甚為瀟灑,口中牙齒,更是潔白如玉,管寧劍眉微皺,朗聲道:"朋友可是沈三娘遣下來尋訪在下的么?"馬上人方自似笑非笑地嘴角一動,道:"正是,沈夫人生怕兩位不識路途,是以特命在下迎兩位于途中。"管寧展顏一笑,抱拳道:"如此說來,兄臺敢情便是在下等遠道來訪的……"馬上人接口含笑說道,"在下張平,家師在武林中,薄有醫名。"馬鞭一揚,又說道:"舍問便在那里,沈夫人候兩位大駕,已有多時了。"車行數十丈,管寧才知道要往那神醫隱居之處,并非直沿著大道,"張平"一領韁繩,當先向左邊一條岔路轉去。再行數十丈,路勢竟又一轉,曲曲折折,嶙峋崎嶇,"張平"回首歉然一笑,道:山路甚難行,兩位若覺顛簸,可將馬車放緩。"管寧微笑道:"無妨。"凌影秋波一轉嫣然道:"武林中人都知道令師的居處極為隱秘,所以在我想象中,到府上去的路比這雖還要難行些哩。"